書桌后, 耄耋老人頭發花白，如果不是眼底的濕潤，還以為他在安詳。

“老先生, 該吃飯了?！?

“李烈, 你跟她是一個想法嗎？”沈泰宛如行尸走肉, 蠕動著嘴巴問道。

李烈一驚, 迅速彎下腰去, “對不起。”

“就連你也是這么想?！鄙蛱┺D動了下眼珠，整個人遲鈍無比。

“你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無比明白我是什么樣的人。可你也覺得我做錯了啊……”珍珠無光, 沈泰像個灰撲撲的木珠子，沒有生氣。

“我不覺得老先生做錯了。”李烈一字一句咬得清晰, “我只是心疼沈宴少爺罷了?！?

“您是他唯一的親人, 如果再不珍惜剩下的時間, 我害怕他永遠也體會不到親情的滋味。”

沈泰的身影又佝僂了幾分，他揮了揮手, “你出去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說是好好想一想，早在孟惑控訴這不過是另一個牢籠的時候，沈泰就知道自己錯了。

回望這一生，沈泰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偌大的沈氏又怎樣？他不還是一日三餐, 一晚只能睡一張床。

沈寬對他不像兒子, 更像是一個不爭氣的下屬。他罵過、呵斥過, 就是沒有好好夸獎過。就連沈斐, 他對他的滿意也不過是因為他優異, 自己覺得他能好好接班沈氏，不辜負沈泰的心血而已。

那個孩子, 敬愛過自己嗎？沈泰想問自己，卻發現無法信誓旦旦地給出肯定回答。

時間就像黃沙，一捧捧堆在身上。百年之后，除了沈宴，他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

就這樣，他還是沒有醒悟，一味地想要沈宴努力，努力，再努力，去達到他的標準。

那個可憐的孩子，就連A市都沒有好好看過啊。

滾燙的老淚從渾濁的眼落下，沈泰有了答案。

接到沈泰電話的時候，沈鈺第一直覺是擔憂。郭子高跟華雄分崩離析，同時也跟沈泰撕破了臉，這段時候他不斷游說股東還有一些高層，試圖逼迫沈泰早日定下繼承人。

沈鈺不知道沈泰對此了解多少，不過他清晰明白自己這個叔公不是等閑之輩，就算待在沈宅大門不出，相信他也有耳朵和眼睛知道外面的一切。

“去啊，為什么不去？”孟成安瞧不上年輕人的瞻前顧后，嗤聲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是輸就是贏，躲也躲不掉?！?

沈鈺認真思考了一會，點頭道：“孟叔叔說的沒錯，既然已經決定掙一掙這個位置，我也沒理由害怕。”

開了車來到沈宅，沈泰，李烈，還有一個陌生的帶著眼睛的男人圍坐在沙發上。

“阿鈺，你來了。”沈泰眼角含笑，瞧著頗像鴻門宴。沈鈺點頭問了聲好，心中的警戒線立馬拉了起來。

“這位是葛律師，這位是我的侄孫沈鈺。”沈泰互給雙方介紹了一下，沒有兜圈子，徑直說出了今天的目的。

“我想把沈氏交由沈鈺負責?！?

沈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沒有聽錯吧，沈泰剛剛嘴里說的是沈鈺，而不是沈宴吧？

“你沒有聽錯。”像是看懂了沈鈺的表情，沈泰悠然地端起了茶杯，笑道：“我確實是要把沈氏交給你管理?！?

“為什么？”沈鈺不解地問道。

“因為你更合適，因為你想要?！鄙蛱┠贸隽斯鹿k的語氣，開口道：“這么短時間，就能搞定郭子高還有其他高層，而且在A市的商界有了姓名。長袖善舞不是缺點，是你的優勢?！?

就在沈鈺面露懷疑，依舊是不敢相信時，沈泰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沈氏可以給你，只是我還有個要求?！?

聽了這話，沈鈺反倒心里有了底，“您說?！?

“我要沈氏百分之十的股份，無論虧損，每年你要保證至少八千萬的現金匯到沈宴的賬戶。沈氏在一天，這個規矩就不能破，你能做到嗎？”

區區八千萬，沈鈺立馬就答應了下來。

“沒問題。”

“那就簽字吧?！?

葛律師推過來一疊合同，沈鈺匆匆看了幾眼，果然如沈泰說的一模一樣。

“沈鈺，從今天起，沈氏就是你的了，記得你的承諾?！鄙蛱┥裆珢澣?，看著沈鈺的眼神交雜著好幾種情緒。

手里緊緊攥著文件，沈鈺這一刻才踏踏實實的覺得心落在了實地。

“謝謝叔公！我一定會好好經營沈氏，讓它更大更強！”到底年輕，沈鈺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語氣十分激動。

“沈老先生，既然事情解決了，那我也先走了?！备鹇蓭熓帐昂霉陌?，站起身跟沈泰告別。

“李烈，送送葛律師。”

“葛律師，這邊請?！?

“麻煩了?！?

偌大的客廳頓時只剩下自己。親手將沈氏交出去，沈泰才發現內心也并沒有那么痛苦。

不過他還是呆坐著愣神，杯子中的水都變得冰冷。

顫巍巍拿起一旁的拐杖，沈泰佝僂著背，一步步往樓梯處走去。

“老先生，我扶你上去吧。”張姨眼疾手快，很快跑過來準備攙扶。

“不用?！鄙蛱┚芙^了她的幫助，一只手撐著拐杖，一只手扶著欄桿一級級邁了上去。

張姨跟在后面，看得是膽戰心驚。

上了樓，沈泰直接去了最西南的房間。

果然如孟惑所說，這個房間拉著厚厚的窗簾，沒有陽光和朝氣。

“爺爺?！鄙蜓绶畔缕桨?，急忙跑過來攙扶住喘著粗氣的老人。

“阿宴，爺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沈泰靠在沈宴的胳膊上，扯著笑說道。

“什么好消息？”

“從今天起，爺爺再也不逼著你學習這些枯燥的報表了。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鄙蛱┌褐^，第一次這么認真看著沈宴。

可沈宴并沒有露出預料中的喜悅，反而僵硬道：“是我做的不好嗎？”

“是爺爺做的不好?！鄙蛱┚o緊握住沈宴的手掌，哽咽道：“是爺爺的錯，沈氏是我的夢想，不是你的?！?

“從此，你是屬于自己的鳥?！?

接到沈宴電話的時候，孟惑正跟著梅苒籌辦新年。

“這個金桔不錯，客廳里得擺上一盆?！?

“這個桃花也得買一次，不但寓意吉祥如意，還能保佑你來年走個桃花運。”

孟惑從不知新年還有這么多習俗，亦步亦趨跟在梅苒身后，她說什么自己就買什么。

如今她已經不想著報復孟成安他們，她也想好好過個新年。這個全國歡慶的日子，應該也能帶給她幸福吧。

“喂？”

“小惑嗎？我是沈宴。”

孟惑笑彎了眼睛，“我當然知道你是沈宴?！?

“你在哪？我們出來約會吧。”電話那端傳來撩人的男聲，仿佛是湊在耳邊低語的性感。

“喲，桃花剛買上就來桃花運了呀……”花市人多嘈雜，孟惑將聲音開到了最大，身邊的梅苒也聽到了那句話。

面對梅苒的打趣，孟惑也不避諱，直接趴到她身上撒嬌：“梅姨，那我們走吧，我覺得有這些就足夠了?！?

“這是自然，花哪有喜歡的人重要呢？”梅苒點了點孟惑的鼻子，由衷的為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