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姐, 你來啦?”李烈剛從公司回來,就在門口看到一輛眼熟的跑車,他敲了敲孟惑的車窗, 笑著打招呼道。
還在走神的孟惑一驚, 這下不得不下了車跟著李烈進了宅子。
穿過小道, 入眼的就是玻璃房。
李烈眺望著那個方向, 幽聲道:“前幾天送來了幾盆大麗花, 我喊少爺去看看,可他推說忙,到現在都沒去呢。”
孟惑洞察了他的意思, 漂亮的狐貍眼有些黯淡。
“烈叔,我們是對的嗎?”
李烈遙望著二樓書房, 錚錚道:“這世上哪有這么多的對錯, 不過是每個人的角度不一樣罷了。”
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一張日益消瘦的臉, 還有一雙光彩黯淡的眼。李烈頓了下,百感交集道:“少爺聰慧不假, 可畢竟情況特殊。老爺子憂心時日不多,這段時間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耗損下去。我想勸,可我不知如何開口。”
“沈氏對于老爺子的意義,實在是太重大了……”李烈嘆了口氣,轉頭對著孟惑說道:“是我李烈怯弱, 還請孟小姐幫我勸勸老爺子。”
房間開著暖氣, 可沈泰依舊穿著厚厚的外套, 咳嗽聲讓聽著的人都心驚膽戰。
張姨端著湯藥, 苦口婆心道:“老爺, 您就喝了藥好好休息一下吧,都坐了五個小時了。”
沈泰皺著鼻子一口氣將苦藥喝了下去, 將空碗放到了托盤上。
“你忙去吧,我心里有數。”
張姨是個傭人,就算不贊同沈泰的做法也無計可施,只能搖著頭退了出去。
沈宅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沈寬剛出事的時候,所有人的腳步都輕輕的,生怕發出聲音打破宅子的寂靜。
進了主樓,李烈也情不自禁壓低了說話聲。
“孟小姐,我還有事需要向老爺匯報,你先坐會吧。”
孟惑搖了搖頭,跟著他一起上了樓。
臥室門只是虛掩著,孟惑用一根手指就推開了門。此時天還沒暗,屋子里卻只是開了一盞落地燈,讓人瞬間恍惚,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孟惑,你來啦!”沈宴的眼神剎那亮了起來,然后許是想到了之前要找她玩的承諾,沈宴羞澀地抿了抿嘴角,“快來坐。”
“沈宴,陪我去看看花好嗎?”孟惑輕聲提議道。
他的眼神落在了桌子上的電腦,孟惑清晰看到他的糾結和煩惱。
“恩,好。”
得到了肯定答案,孟惑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玻璃房的鮮花有專人照顧,姹紫嫣紅的不像冬天。
孟惑拿著剪刀修剪枝丫,端詳了一圈才拿給沈宴面前,“好看嗎?”
沈宴彎了彎眉,“很好看。”
“可你的眼神告訴我一點也不好看。”孟惑沮喪地放下盆栽,甕聲甕氣道。
沈宴有些挫敗,不知道怎么安撫垂頭喪氣的小姑娘。
“回去吧,我知道你心思不在這。”孟惑頓時興味索然,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沈宴蹙著眉,連找個解釋的說辭都做不到。
孟惑說的沒錯,他的心思不在這。哪怕馨香撲鼻,滿園花開,他滿腦子卻是剛學會的術語,還有枯燥的數字和公式。
怒氣騰騰從玻璃房走了出來,孟惑直接殺到了書房。
“沈爺爺,我有話想跟你說。”
孟惑的表情十分認真,像是你拒絕她也不會離開的架勢。沈泰愣了下,斂眉朝著李烈點了點頭。
經過孟惑身邊,李烈眼神亮亮的,無聲給她打氣。
厚重的門被合上,孟惑才嗅到了空氣中似有似無的苦味。
“小惑,你想跟沈爺爺說什么呢?”沈泰面上是慈祥的笑,滿臉的皺紋和藹可親。
慘白的膚色,黑暗的房間,黯淡的眼神……無數個場景猶如走馬燈,不停地在孟惑腦海閃現。
這和那個地下室有什么區別?不過是另一個稍顯華麗的牢籠罷了。
“沈爺爺,請你放過沈宴。”孟惑一咬牙,說出了這句沉甸甸的話。
“你這是什么意思?”沈泰斂了笑,蒼老的面容不怒自威,頗有幾分嚇人。
孟惑沒有害怕,開了口剩下的話像倒豆子一般撒了出來。
“你有問過沈宴的意愿嗎?我覺得他一點都不快樂,你這是強加自己的愿望給他……”
“夠了!”沈泰高聲呵斥道,嚇得樓下擦拭瓷器的傭人失手打破了一個清朝的青花瓷。
傭人手腳冰涼,像個傻子一樣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李烈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打掃干凈。
傭人這才找回理智,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去找垃圾桶。
“李先生,我們真不用上去看看嗎?”張姨愁容滿面,兩只手放在身前緊緊攪著,無措的將視線放在李烈身上。
“不用,我們等著就好。”李烈表情嚴肅,壓迫的張姨不敢出聲。
二樓書房。沈泰睚眥欲裂,渾濁的眼珠變得猩紅。他厲聲呵斥道:“孟小姐,這是我們沈家的事情,請你注意自己的身份。”
許久沒人敢用質問反駁的語氣跟他說話,沈泰吹眉瞪眼,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如果沒事的話,孟小姐回去吧。”沈泰從鼻子發出一道冷哼,偏過頭下了逐客令。
“沈爺爺,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孟惑不退反進,小步走到了沈泰跟前。
“你知道嗎,沈宴喜歡陽光,花朵,微風,還有自由。”
“他僥幸從地下室來到了地面,還來不及欣賞這世間的美好,卻要因為你的意志而放棄那些。他要學習,拼命的學習,甚至還不一定能夠達到你的要求。除了空間從逼仄的地下室擴大到沈宅,他依舊是生活在牢籠里。”
說到后面,孟惑的聲音越來越輕,可話語中的指責愈加有力。
沈泰滿腔的怒火一下子被澆上了一桶冰水,從頭到腳都是刺骨的寒意。
他眼神慌亂,不知所措,厚重的外套和暖氣都驅不散從骨子里冒出的冰涼。
從火災開始,他短暫的為沈寬和沈斐傷心,可更多的是為沈氏的憂慮。聽說消防員從地下室救出沈宴,他第一反應也不是擔心他或者憎恨兒媳婦,而是告訴自己,沈氏還有希望。
“沈宴是您的親孫子,你只想過要把沈氏給他,可是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長輩的愛才是最珍貴的呀。”孟惑垂下頭,淡淡說道。
這句話猶如一個巴掌,響亮的落在了沈泰臉上。他面紅耳赤,想要喊孟惑閉嘴,想要她滾出去。可最終,他只是渾身無力地癱軟在了椅子上。
下了藥,可見不見效因人而異。孟惑恭恭敬敬給他鞠了個躬,“對不起,是我逾越了。”
說完,她輕手輕腳退了出去,將思考的空間留給了沈泰。
“孟小姐。”瞧見孟惑下來,李烈趕忙迎了過去,“怎么樣?老爺是什么反應?”
“不知道。”孟惑搖了搖頭,啞聲道:“只能等時間告訴我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