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 我家小胖說你家的蔓越莓曲奇好吃,昨天我買的兩盒他一口氣吃完了,今天給我來個六盒!”
“好的, 小胖媽媽。”
風吹動了風鈴, 簾子後面走出一個綁著馬尾的女人, 不施粉黛, 璀璨奪目。
孟惑熟練地裝好餅乾, 然後是收銀打出小票,笑著將東西遞到了小胖媽媽手中。
“今天我剛實驗出了一個新品,還請你們品嚐過去給我點意見哦~”
小胖媽媽喜不勝收, “一定一定。”
牆壁上的掛鐘指向了整點,一隻小鳥跳出來叫了幾聲。
“哎呀, 四點了。”小胖媽媽明顯急了起來, “該去幼稚園接孩子回家了。”
咕咕和小胖都在春天幼稚園上學, 孟惑自然知道四點半是幼稚園放學的時間。
“小胖媽媽,慢走。”
“那咕咕媽媽, 我就先走了。”小胖媽媽提起袋子,急忙走了出去。
客人一走,孟惑就又閒了下來。她低頭想了想,拿起一邊的手機給沈宴發了個信息。
【記得咕咕要放學了咯,不要遲到。】
幾乎是立刻, 沈宴就發來了消息。
【嗯, 我已經到了。】
【才四點耶!】孟惑有些無語, 幼稚園要四點半纔開門, 這個傢伙提前這麼早去幹嗎?
【我答應了咕咕, 要做第一個接小朋友回家的家長。】
“討厭的女兒奴……”孟惑有些吃味地嘟囔了一句,不想再吃這對膩歪父女的“狗糧”。
懷上咕咕完全是個意外, 那時他們倆剛在國外旅行,旅程剛到第一個目的地就發現了這個好消息,只能無奈地抽身回來。
孟惑摸著還平坦的肚子,心裡覺得複雜的很,但肯定的是她沒有一般新手媽媽的喜悅。她從未想象過自己當媽媽會是怎麼樣子,她無法從自己的母親那裡獲得經驗和踏實。
相反的是,自從知道自己懷了孕,孟惑又開始想起曾經的噩夢。她閉上眼,總是能想起孟程程的臉,一會兒是她抱著自己叫小寶貝,一會兒是她歇斯底里地發著狂想要殺了自己。
“啊——”無數次被噩夢驚醒,醒來的時候小腹抽搐不停,孩子似乎察覺了母親的擔憂,也一動一動地不安掙扎著。
“不要怕,我在哦……”沈宴立刻就將一臉惶恐的孟惑攬進了懷裡,眼睛都沒睜開雙手就摸黑將孟惑抱進了懷裡,他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嘴裡還絮絮叨叨不要害怕。
擡手拍了下,臥室的智能聲控牀頭燈就響了。
孟惑蜷縮在沈宴的懷裡,大眼睛溼漉漉的,盛滿了恐怖的餘韻。她擡起頭去看沈宴的臉,鴉睫下是青黑的剪影。
孟惑懷了孕之後情緒焦躁,周圍的人都不敢刺激她,都是萬般順著她、哄著她。沈宴作爲最親近的丈夫,遭受孟惑的毒手也最多。
可他不厭其煩,永遠用溫柔化解一切。
孟惑拉起沈宴的一隻手放在了肚皮上,已經很明顯的肚子一動一動的,可沈宴的手掌剛剛貼上去,裡面的小傢伙就像是被安撫了下來,老老實實地不再踢媽媽。
“小壞蛋……”孟惑往沈宴的懷裡靠著,厚重的眼皮慢慢合上,所有的不安瞬間被化解。
生下了咕咕後,孟惑和沈宴開始學著做一對新手爸媽,雖然兩人都有著不太美好的童年,可對咕咕,他們竭盡所能帶給她溫暖和善意。
孟惑陷入了回想,突然聽見外面的門被推開,有客人走了進來,門上的風鈴叮鈴鈴作響。
“歡迎光臨。”孟惑眼也沒擡,習慣問好道。
“是我。”
聽見有些耳熟的聲音,孟惑不解地擡頭看去,是沈鈺。
“你怎麼來了?”孟惑收斂了嘴角的笑容,頗爲冷淡道。
“買點東西。”沈鈺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女人打量,眼裡是掩飾不住的驚豔和欣賞。孟惑五官眼裡,可生了孩子,孟惑渾身的氣息變得更加柔軟,整個人散發著歲月沉澱後的醇香。
“我們是自主挑選,選好來這結賬就可以了。”孟惑語氣硬邦邦的,若不是看著沈氏每年給家裡打錢的份上,孟惑早就出聲趕人了。
沈鈺似乎聽不出孟惑的言外之意,反而笑著低聲攀談道:“我剛路過這邊,順路來支持下你的事業。”
“哦,謝謝。”孟惑顯然沒有跟他多講一句話的準備,直接折身進了裡面。
生下咕咕之後,沈宴放心不下親親小寶貝,長途的旅行再也不作考慮。而且每次旅程,總是要帶上這個小電燈泡。
孟惑看膩了他們父女恭親的把戲,在家膩歪也就算了,出門了也是一口一個小寶貝,好爹地,聽得孟惑牙酸。
尤其是咕咕開始上了幼稚園,兩人也捨不得丟下咕咕去外地。沈宴辦了個畫室,孟惑則在梅苒的帶動下喜歡上了做糕點。
這家店位置並不算太好,主要的客戶多是春天幼稚園的家長們。孟惑本就不差錢,做這個也是消遣時間,讓自己有點成就感,工作並不忙,開店也是隻憑心情。
外頭的沈鈺挑挑選選,半天沒有要結束的跡象。孟惑不想跟他共處一個屋檐,忍無可忍出來道:“沈先生,我準備打烊了,家裡孩子還等著我做飯呢。”
聽到孩子,沈鈺的臉色有些難看。他隨手抓了幾個蛋糕,支支吾吾道:“好了。”
孟惑拿了個袋子,一邊掃碼一邊裝了進去,“一共一百三十一元,現金還是掃碼?”
“刷卡吧。”沈鈺從懷裡摸出一張黑卡,上面還帶著體溫。
孟惑伸出兩根食指準備去夾,突然想起了什麼,拉開抽屜戴上了一雙透明手套。
“最近流感嚴重,爲了大家的健康還是避免直接接觸比較好。”孟惑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總算順利地買了單。
“慢走。”還不待沈鈺說些什麼,孟惑直接堵死了他的話題。
沈鈺有些受傷落寞,忍不住輕聲道:“孟惑,我妻子是你的表姐,你的丈夫還是我的堂弟,我們之間有必要這麼生疏嗎?”
“沈先生這就錯了,正是因爲有這些關係,我們兩個更應該避嫌纔是。”孟惑笑著回答道,然後開始收拾隨身包包了。
沈鈺垂下視線,睫毛遮住了眼裡的落寞,拿著袋子頹廢地走了出去。
“煩人。”孟惑瞪了他的背影一眼,滿是不爽的控訴。也不知這沈鈺哪根神經又搭錯了,這段時間就愛往自己眼前湊。孟惑本就十分厭惡他在眼皮下晃悠,結果孟嬌還一副正宮的架勢過來吵架。
孟惑也不是省油的燈,幾句話就把孟嬌嗆了回去。沈鈺知道後也不知道收斂,依舊我行我素跑來找存在感,一副癡情人的模樣。
“兩口子都有毛病!”這是梅苒的原話。
孟惑也是煩不勝煩,好在孟嬌總算沒來騷擾自己,要不然孟惑早就關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
關好店,孟惑提著下午剛做好的草莓慕斯慢悠悠回了家。
沈宅環境好,可畢竟遠離市區,有許多不方便的地方。小孩子容易生病,尤其是現在還要上學,夫妻兩人早就般到了孟惑那套公寓住著。
以往裝修冷淡,沒有溫度的房子早就被改造成了另一幅模樣。空曠的客廳鋪著毛毯,隨處可見小孩子的玩具和布偶。高檔的傢俱套上了海綿防撞套,顯得不倫不類的。乾淨簡潔的牆上也貼滿了小紅花還有卡通貼紙。
孟惑每次進門都有瞬間的恍惚,偏偏梅姨還有沈宴都覺得這樣更溫馨。
換好鞋子,將蛋糕放在了冷藏室,孟惑輕手輕腳朝著兒童房走去。
“爸爸,給你。”咕咕從小揹包裡掏啊掏,終於摸出一塊碎成渣渣的小餅乾。
“這是幼稚園老師獎勵的哦,只有乖小朋友纔有的!”咕咕一臉的得意,笑起來跟孟惑如出一轍,“一共兩塊,我吃了一個,留了一個給你哦!”
餅乾看起來並不是什麼高檔的餅乾,連個包裝袋都沒有。咕咕聰明地用紙巾包著,現在拆開就只是一坨餅乾渣渣。
沈宴毫不嫌棄,十分高興地接受了咕咕的心意,“謝謝小寶貝。”
“不用謝哦,誰讓咕咕最喜歡爸爸呢~”
女兒乖巧伶俐,像是墜入凡間的小天使。沈宴將咕咕抱在懷裡,帶著鬍渣的嘴巴親上了寶貝女兒的肉呼呼臉蛋。
“爸爸壞!”咕咕用小手去推沈宴,笑呵呵道:“爸爸該刮鬍子啦。”
兩人瘋鬧了好大一陣,小丫頭又笑又叫,分貝都趕上馬路上的汽車了。
“咕咕,能跟爸爸講講你在學校裡的事情嗎?”沈宴幫著女兒一起拼樂高,還想著瞭解咕咕的學校生活。
“當然可以啊。”小咕咕是個話癆,沒一會兒就條理清晰地從頭到尾講了今天幼稚園的趣事。甚至還詳細到午飯吃的是什麼,好朋友寧寧不愛吃胡蘿蔔,所以咕咕很有義氣的幫寧寧吃掉了所有的胡蘿蔔。
“咕咕真棒。”慈父沈宴毫不吝嗇對女兒的誇獎,“我們咕咕不僅是個不挑食的好孩子,還是樂於助人的好孩子,爸爸真爲你驕傲。”
得,父女倆其樂融融,完全都沒發現自己回來了。
孟惑癟了癟嘴,老實地回到廚房開始做飯。
家裡沈宴負責接送孩子,順便在接咕咕回來的路上買菜,晚飯一般都由孟惑烹飪,然後沈宴會和咕咕半是玩水半是認真洗碗,收拾好剩下的事情。
以前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卻囿於小小廚房。可孟惑也不覺得不滿厭煩,想到食材會由自己手中,然後變成一道美食被自己愛的人享用,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幸福。
油煙機刷啦啦作響,孟惑沒有聽見有人走近的腳步聲。
“我來幫你吧。”熟悉的味道將自己包圍,孟惑嚇了一大跳。
一扭頭就對上沈宴的笑臉,孟惑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可她瞥過視線,認真地翻炒著鍋裡的土豆,說出的話一股子酸味。
“怎麼捨得撇下你的親親小寶貝,來我這幹嘛?”
這幾年沈宴開始學著跟人交流,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呆子。可一遇上孟惑,他又成了最初見到的那個模樣。
他雙手緊緊攬著孟惑纖細的腰肢,甕聲道:“這世上我最愛的永遠是孟惑,咕咕排第二……”
“我不信。”孟惑故意壓低聲音,眼尾卻開心地翹了起來。
“真的。”沈宴語氣誠懇,恨不得舉起手發誓自己的話絕無虛假。
“噗呲——”孟惑忍不住笑出聲,她最愛的就是沈宴這般的簡單坦率,“好啦,我相信你,你幫我洗個青椒吧。”
“遵命。”嬌妻在懷,沈宴也不能免俗,忍不住在孟惑的臉蛋上偷香了一口,像是饜足的貓。
油鹽醬醋,酸甜苦辣。小小的廚房蘊含世間百味,是每個人最直觀感受到的家庭溫暖的存在。家的味道被具化,從嘴巴到胃,被分解成一個個營養物質,然後融入骨血當中。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雨了,關上了油煙機才聽見雨水打落在窗戶上的聲音。屋子裡開了燈,所有的風雨都被阻擋在了屋外。
“喊咕咕出來吃飯吧。”
小丫頭抱著洋娃娃跑了出來,嘴巴嘟得老高。
“這是怎麼了?誰又惹我們咕咕大小姐生氣了?”咕咕生起氣來,就跟自己一模一樣。孟惑彎下腰,忍不出捏了下小姑娘的鼻尖打趣道。
“爸爸壞,騙我說畫畫,等下來找我,可是一直都不來!”小姑娘一臉控訴,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一個言而無信的壞蛋爸爸。
“爸爸不是去找你了嗎?”孟惑蹲下身子,替她別好蹭亂的髮卡,那還是梅苒送給小丫頭的禮物。
家裡除了沈宴寵她,周律師夫婦更是深刻詮釋了什麼叫做溺愛。毫不誇張的說,就算咕咕鬧著要天上的星星,周律師他們也會想盡一切辦法給她打下來。
“我都畫完了三幅畫了,爸爸纔過來的……”咕咕把小腦袋低垂著,生平第一次跟爸爸鬧起了脾氣。
“確實挺過分的。”孟惑起了壞心眼,故意道:“既然爸爸是個壞蛋,咕咕以後就和媽媽最親好不好?以後幼稚園的餅乾也給媽媽吃?”
“媽媽怎麼知道幼稚園會有餅乾嘞~”小丫頭腦筋格外聰明,一下子就抓住了媽媽口中的關鍵詞。
孟惑啞口無言,總不能說自己不小心偷聽到,而且還吃味了吧。
“今晚有咕咕最愛的可樂雞翅哦~”
果然,談起小丫頭最愛的可樂雞翅,咕咕一下子就忘掉了剛纔的話題,大叫一聲就爬上了餐桌。
“開飯,開飯!咕咕要吃可樂雞翅,咕咕要吃三個可樂雞翅哦~”咕咕坐在自己專屬的兒童座椅上,晃著兩隻小短腿開心道。
手邊是可愛的小糰子,擡起眼是自己的愛人。孟惑看著一大一小,內心涌現出許許多多細小的泡泡,撫平了傷痕。
城市的夜燈準時亮起,樓下的車水馬龍也漸漸歸於平靜。這是普通的夜晚,重複著與前一晚一模一樣的故事。
直到現在,孟惑依舊是在沈宴的懷抱裡沉沉睡去,若是做噩夢了,那個人會閉著眼輕輕撫摸著孟惑的後背,用沉穩磁性的聲音給予她力量。
小丫頭睡在隔壁的兒童房,不用看也知道,她一定是抱著有著長長耳朵的布偶娃娃睡得正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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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一大早就醒了,抱著自己的洋娃娃溜進了主臥。沈宴聽到了動靜,立馬就睜開了眼睛,將咕咕抱進被窩裡,沈宴笑著看向這一大一小相似的兩張臉。
“咕咕,不要吵醒媽媽哦~爸爸去給你們準備早飯。”
“嗯。”咕咕歪著頭,乖巧地應下,給洋娃娃找了一個舒服的位置,迫不及待窩進了孟惑的懷裡。
咕咕閉著眼睛,小鼻子陶醉地一聳一聳的,那是媽媽的味道。
熟悉的氣息淡去,鼻尖是一股清甜的奶香味。
孟惑做了個美夢,夢裡沒有人反對孟程程的趙衡的婚事,他們順利的結了婚,生下了一個叫孟惑的小女孩。小女孩活潑可愛,跟咕咕長得一模一樣。
她扎著漂亮的小辮子去上幼稚園,趙衡和孟程程會一左一右親一口她的臉蛋,高聲說她是他們的小公主,是世上最最可愛的小朋友。
孟惑抿著脣,悠悠轉醒的時候,下巴上突然傳來一股溼潤的溫熱。
那是咕咕的聲音,她小聲地湊在孟惑的耳邊說道:“這世上,我最愛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