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玻璃撒了進來，落在孟惑的臉上。少女高高的鼻梁顯得有些透明，長而卷的睫毛下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眸，這會也不知她在看什么，眸子里空蕩蕩的。

梅苒不自覺攥緊了雙手。

“點滴快沒了，我去喊護士來。”梅苒俯身調慢了輸液器，朝著孟惑柔聲道。

孟惑似是剛回過神，一雙狐貍眼茫然地看著梅苒。

梅苒沒有孩子，瞧見孟惑這幅樣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微微笑道：“你先休息，阿姨去喊護士?！?

孟惑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點滴快要完了，她沖著梅苒點了點頭，然后聽話地窩進了被子里。

等到梅苒走出去響起關門聲，孟惑才悄悄睜開了眼睛，眼里是迷惑還有貪戀……

胃里空蕩蕩的，孟惑眼睛沒閉多久就真的犯困了，迷迷糊糊也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護士給她拔針也不見醒。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就對上周律師擔憂的眼神。

“周叔叔。”孟惑撐著胳膊準備坐起身來，周律師體貼地將枕頭放置在她身后。

“小惑醒啦，該餓了吧？來，喝點粥。”

桌上擺著一個翠綠色保溫杯，旁邊還有一副干凈的陶瓷碗筷。

周律師今天難得沒有穿西裝，一身亞麻色的棉質長衫顯得溫文爾雅。

保溫杯性能不錯，放了六七個小時里面還是溫溫的。雖不如剛出鍋那般滾燙，眼下溫熱的剛好入口。

周律師挽起袖子將白粥倒了出來，米粒粘稠得入口即化。

孟惑低著頭淺嘗了一口，米香味還有溫熱的觸感幾乎是立刻安撫了胃部的躁動。

外面的天早就黑了，透過窗臺還能看見低矮的月亮。房間里只開了一盞床頭燈，少女就在昏黃的燈光下安靜地喝著粥，靜謐又美好。

周律師跟梅苒都是冷淡的性格，兩人約定好不生孩子。可到了這把年紀，瞧著乖順的晚輩，兩人不可避免都會心生疼愛。

孟惑本就是好友的唯一血脈，周律師心里早就把她當做自己的女兒。他還記得昨晚接到孟惑那通電話時，他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洗完澡舒服地躺在床上，就在他閉著眼睛享受舒緩的睡前音樂，獨屬于孟惑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的眼罩都沒來得及取下，一句“小惑”就已經(jīng)脫口而出。對面先是細微的□□聲，然后就傳來孟惑破碎的聲音，再接著就是一聲巨響。

他連睡衣都沒換，跟著梅苒就急忙開車來到了孟惑的公寓。所幸他知道密碼，打開門就急沖沖跑了進去。他先是沖到臥室，然后是浴室，再然后是書房……

就在兩人心急如焚時，梅苒看到了被綠植遮住半個身子，暈倒在陽臺上的孟惑。

周律師現(xiàn)在都能回想起孟惑冷冰冰的手掌，還有毫無血色的小臉，依舊是一陣后怕。

少女動作斯文優(yōu)雅，房間只有勺子碰撞碗發(fā)出的細微響動，不知不覺，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

孟惑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將空空的碗筷在周律師面前虛晃了一下，“周叔叔？”

周律師輕咳了一聲，不自然地偏過視線接過了孟惑遞過來的小碗。

“還要嗎？”

孟惑搖了搖頭，搖完頭之后又覺得腦袋有些暈暈的，整個人沒什么精神地靠在了枕頭上。

孟惑住的是醫(yī)院的高級病房，里面有著單獨的小衛(wèi)生間。周律師去了衛(wèi)生間沖洗了下碗筷，出來的時候瞧見孟惑正睜著大眼睛咕嚕嚕地亂轉。

小姑娘也不知在想什么，對上了自己的眼睛立馬受驚地縮了回去。

周律師一聲長嘆，心里也知道孟惑的心思。

腳邊的被子被妥善蓋好，孟惑埋著頭不敢看周律師的眼睛。梅苒不會問什么，可周律師不一樣。果然……

“小惑，醫(yī)生說……”周律師拉了椅子坐在床前，一向強勢的談話技巧遇見孟惑也沒了施展能力，他打量著孟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組織著語言：“你最近在服用什么藥品嗎？”

孟惑眉眼如常，俏麗的小臉波瀾不驚，語氣平淡道：“嗯，最近睡眠不太好?！?

銳利的眼眸直直望向孟惑，周律師僵持半天，也不知到底信了沒有，只是輕聲道：“睡不好也不要依賴藥物，尤其是還有酒精。”

被子下的手心被掐得通紅，孟惑從鼻腔里哼出一聲：“嗯?！?

周律師夫妻倆昨天整整守了孟惑一整晚，梅苒還是趁周律師來了才有空回家洗漱修整了一番。

眼前夫婦倆皆是憐愛地端詳著孟惑，簡直是把她當做了易碎的玻璃，恨不得就連呼吸都忙孟惑代勞。

剛翻了個身，被子就被梅苒及時地拉到了脖子上。孟惑嘆了口氣，小聲道：“梅姨，我好著呢，自己來就行了?！?

梅苒與正在倒水的周律師對視了一眼，尷尬笑道：“行……行?！?

周律師他們與自己非親非故，孟惑十分不習慣這樣妥帖的照顧。

“周叔叔，梅姨，天也晚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碧闪艘徽?，孟惑的后背都酸疼得緊，她掙扎著坐起了身子，朝著他們啞聲道。

墻上的時鐘指向了十點，周律師微微思索，開口道：“小惑，最近沈家出了點問題，牽扯到了繼承人的事情，整個商界的大小企業(yè)都靜觀其變，許多之前的決策又得重新考量?！?

“我這幾日得協(xié)助執(zhí)行總裁處理一些業(yè)務，今天就讓你梅姨陪你吧?！?

還不待孟惑拒絕，梅苒就急忙接口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就好了?！?

房間設置了陪護床，不過說是床，實際只是個折疊的午休床而已。梅苒嘴快手快，話音未落就已經(jīng)開始準備鋪床了。

孟惑捂著腹部，皺著眉頭制止道：“梅姨?！?

梅苒剛把小床攤開，聽見孟惑的聲音急忙轉過身來看著床上的小姑娘。

“你跟周叔叔都回去吧，我不礙事了?！?

梅苒手上的毯子攤開也不是收起也不是，只拿眼神看著周律師，要他拿個主意。

孟惑看出了他們的小動作，微微提高了聲音：“我沒事了，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醫(yī)院還有那么多醫(yī)生護士呢，你們不用擔心?！?

少女的嘴角緊緊抿著，周律師也知道她的固執(zhí)，很快妥協(xié)道：“那行，我們明天再來看你?！?

梅苒收好折疊床，又是將溫水放到孟惑手邊，又是將拖鞋、換洗衣物放在她方便的地方，依依不舍跟周律師回了家。

等到腳步聲遠去，孟惑才躲在被子里擦掉了兩腮邊的眼淚。

如果，如果他們早點出現(xiàn)的話……

可世上沒有如果，孟惑早就不是那個期待被拯救的孟惑了。

第二天剛醒來的時候，梅苒就提著大包小包過來了。

“我問了護士，她們說你現(xiàn)在可以吃點清淡的。阿姨帶了牛奶還有雞絲粥，你看看想喝什么?！泵奋郯寻蜷_，沒一會房間里就彌漫著食物的清香。

經(jīng)過一晚的修整，孟惑眼下的臉色也好看了許多。她扎著高高的丸子頭，一張瑩白的小臉完完整整的露了出來，沒有一絲缺陷。

“謝謝梅姨?！?

餓了許久，小姑娘看到吃的東西忍不住眉眼彎彎地舔了舔嘴角。

梅苒的心弦仿佛被撥動了一下，似乎孟惑提出要吃城南的那家李記湯包，她也能現(xiàn)在去排幾個小時的隊買回來。

“小姑娘還是這樣朝氣騰騰更好。”梅苒沒忍住，一時泄露了心中的想法。

孟惑低頭的動作一滯，很快就彎著月牙眼附和了一句：“嗯啊~”

梅苒雖與孟惑接觸不多，可也看得出孟惑性格有些沉悶。明明是如花的年紀，可眼神卻瞧不出獨屬年輕人的蓬勃。

眼下看著孟惑扎著丸子頭，素白的手指捧著瓷碗喝著牛奶，皮膚就跟嘴角的奶漬一樣白，梅苒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覺得畫面賞心悅目極了。

人一放松，梅苒就開始有一搭沒一搭跟孟惑說起了話。

“小惑，你知道那個沈家嗎？”

梅苒的廚藝不錯，雞絲粥燉得醇香美味。孟惑狼吞虎咽了一口，聽見梅苒的話抬起琥鉑色的眼眸看向了梅苒，“沈家？”

“就是昨兒個你周叔叔說的那個沈家?！贝蟾攀遣碌矫匣蟛涣私馍探缟系氖虑椋奋蹞Q了個好懂的說法，“就是億達廣場那個沈家。”

億達廣場是A市最繁華的商圈，孟惑這些年沒少在那消費，她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梅苒閑不住，一邊整理床鋪，一邊戚戚道：“沈家最近出大事了。”

孟惑沒吭聲，只拿一雙大眼睛盯著梅苒瞧。

梅苒也不賣關子，倒豆子般說道：“前幾天沈家宅子起了大火，沈總一家人都沒能幸免，沈老先生捂住了這個消息，還是最近才放出來?！?

沈家是A市的龍頭企業(yè)，早年間靠地產(chǎn)發(fā)家，后來涉足多個方面，在服裝還有餐飲甚至科技方面都頗有建樹。

如今唯一的繼承人離世，商界不可避免會掀起一番血雨腥風。

不過孟惑跟梅苒倒不摻和生意上的那些事，只聽得梅苒唏噓道：“這沈老爺子一生順坦，沒想到晚年卻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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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爺子是個傳奇人物，孟惑就聽過孟成安經(jīng)常提起，他說是要能和沈家沾點關系，孟氏一定可以超越那個王家。

耳邊是梅苒惋惜的喟嘆，孟惑也沒了胃口，吃了幾口就放下了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