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把刀,狠狠地刺在他身上,寧佑天緩緩放開她,目光悲痛地看著面前這個帶著笑卻像刺猬一樣的段柔。
怎么了呢?當初那個小心翼翼站在自己身邊,把自己當做整個世界的小女生,怎么就變成了現在這個滿身是刺的人了呢?
他有些不知所措。
以為可以等到她再回來,等到一切都平靜之后再告訴她一切的事情,可是現在這個人,真的是他等了那么多年的那個人嗎?
他也以為,他是要來報復她的。可是她冷漠地看著他,他才發現,他其實只是想要再次靠近她。
寧佑天沉痛地轉過身,強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可是他腳步的沉重,分明很清晰。
看著寧佑天離開的背影,段柔無力地靠在墻上,一雙眼死死地看著他。
寧佑天……寧佑天……
那些盡力裝出來的淡漠,在他抱住她的那一秒全部都煙消云散,就連當初的怨恨和抱歉,都仿佛一一散去了一樣。如果不是看見安離歌看向她的目光,她想她一定又不顧一切地繳械投降了。
“偷聽夠了吧,安離歌,你真是一點都沒變。”甚至沒有再偽裝,她只是冷漠的說著一句事不關己的話。
安離歌不急不緩地從柱子后走了出來,“你倒是變得我認不出來了,段柔。”
“哦,我怎么變了?”
段柔無所謂地順了順自己的頭發,抬頭看她。她倒是也沒有想到,現在的安離歌在她面前,已經可以不用掩飾了。
安離歌還在笑,說道,“你變得,不像當初那個跪著求我的段柔了。”
“啪!”
安離歌捂著自己的臉,臉上卻還在笑。
漠然地收回手,段柔云淡風輕地看著她,“安離歌,你說得對,我已經不是當初任人宰割的段柔了。”
既然都已經到這個份上了,安離歌也不再顧及了,“段柔,你大概不知道吧,”聲音一頓,卻更是寒冷了,“楚昊坐了牢。”
“什么!”怎么會這樣!
再顧不上跟她的對峙,段柔好像可以看見自己一下子僵硬的笑容,和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臉。
松開手,臉上的紅印有些兀然。輕輕湊到她耳邊,安離歌的聲音有種抓不住的飄渺。
“因為你。”
一瞬間,天昏地暗。
——
這是一趟晚點了數小時的火車,剛一停下,還未有所歇息,便又有了蜂擁而上的人涌進了它的巨大的身體里。夜晚的空氣有點涼,它在鐵軌上,像是遲暮的老人,一步一步走得緩慢。
段柔坐在第七節的第七座,也是巧了,這是她最喜歡的數字了。疲憊地倚在座椅上,睜著眼睛盯著只能看見倒影的玻璃窗子。
她要去找楚昊。
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必須立刻、馬上見到楚昊。
她的對面,坐著一個看起來差不多也只有十多歲的女生。她的臉色很白,屬于病態的蒼白,修長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根細長的煙。她并沒有點燃。
“姑娘,這么小就開始抽煙了嗎?女孩子抽煙可會給人什么好印象。”她旁邊的大嬸看著她,那眼神里的鄙夷就連段柔這個外人也看得見。
女生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她,然后又淡淡地將視線轉移在手指之間細長的煙上。
大嬸好像看她不愿搭理,臉上的那份不高興更加濃郁了。67.356
段柔緩緩地掃過她的面容,繼續看著玻璃里的倒影。
這一幕讓她想到了楚昊。當初的她也是這樣說的,女孩子抽煙不會給人留下好印象。
多久了呢?
怎么到現在,她都有些記不得了。
手機一直在震動,她知道,上面一定有來自傅慕旋,來自房名楊,來自靳安年,甚至來自寧佑天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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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坐這么晚的火車,離開熟悉的城市到另一座小城的監獄。印象里的火車,還是小時候聽見聲音就會異常幸福的大東西。那時候還沒想過有一天可以坐到這大東西的肚子里。
她坐過飛機坐過輪船。而火車,她想要跟她喜歡的人一起坐。
這個愿望,到現在都沒有實現。
車廂尾站著一位老人,雙手橫抱在胸前,背倚在冰涼的鐵皮上。他的一雙眼睛里刻滿了滄桑和落寞,時而闔著,時而又瞇起來四處掃射著周圍懨懨欲睡的年輕人們。嘴唇微動,好像一個人在低低地說著什么。他的目光也長長地停在她對面的女生身上,身體好像動了,下一瞬卻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了。
段柔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一瞬間想起了自己的女兒,很多的父親看著別人的孩子,總是會想起自己當初捧在手心里的那個小孩子。
她的爸爸,有時候也是如此。
但是在安離歌的故事里,為什么,連她的父親都變得陌生了?
她還記得,以前的父親,會為了她的一句喜歡,幫她買下很多很多的糖果和衣服,會因為她的一時興起,爬上樹去替她抓住那只不停叫的知了。
而后來……
段柔不愿意再想。
午夜的火車上,整個空氣都充斥著大大小小的呼氣聲,有些雜亂中的安心。
她不再睜著眼在玻璃窗里張望,而是瞇起眼睛歇息。
“你喜歡我什么?”后座傳來一個細小的聲音,甜甜膩膩的。段柔在心底緩緩地笑開,果真是小孩子,還會在乎這樣的問題。
但莫名的,原本靜默的心里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在這些漣漪里,她看見了自己當初的樣子。那時候多大呢?也許也不過十六七歲,正是懵懵懂懂追逐所謂的“愛情”的時候,她也會問身邊的人,問楚昊,問寧佑天,喜歡她的什么。那雙眼睛里,有著對這個感情最誠摯的相信。
我們都曾經相信過感情,卻又都在某一個時刻,覺得自己突然老去,不到二十的年紀就擁有了黯淡的目光。
沒有聽見男生的回答,段柔感受到自己逐漸平緩的呼吸。
她身邊的女生收起了放空的眼神,慢慢扯下耳機。她的耳廓上,幾個耳釘一閃而過。她的兩指間染著淡淡的煙草氣息,呼吸之間也是尼古丁淡淡的味道。
“s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