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你的寒癥或許會犯,若是疼,你不可瞞著。”
商玦說著話,頭低下去,輕輕的對著掌心的小手一呵,白色的氣息落在朝夕手背,掌心的暖,還有這氣息的暖,直讓她心頭一燙,她愣神,定定看著商玦,一雙漆黑的美眸之內(nèi)滿是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商玦又輕呵兩下,抬眼便撞進她眼底。
四目相對,誰都沒有說話,朝夕以為她能從商玦眼底看出點什么,但是可惜,商玦的眸子還是如同那深海之淵一片坦蕩,那地方,沒有他的允許,誰也無法探查分毫。
商玦彎唇,語氣尋常的問,“發(fā)愣做什么?”
頓了頓又道,“你的手很冷。”
說著,將自己身上外袍褪下搭在了朝夕身上。
朝夕定定坐著,一動不動的任他施為。
商玦做好了這一切,轉(zhuǎn)頭便看到了握在朝夕腿邊的白月,白月正睜著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仿佛在問主人你是否安好,商玦傾身,在白月腦袋上輕揉一下,眼底柔光滿溢。
“雪虎生來便有靈性,所以才能統(tǒng)馭萬獸,孤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也是機緣巧合,它那時候不知怎么受了傷,竟被燕北朱雀雪山上的獵戶圍捕,孤喜歡它,便想法子將它放了,誰知它竟認孤為主一路跟著,無心插柳,卻讓孤白白得了它,跟在孤身邊的人有許多,能叫它親近的卻只有你一個,你可以和它多親近些,人心復(fù)雜,它卻單純。”
朝夕聽著此話先是皺眉,至最后一句忽而心頭一熱。
他看透了她的心思,知她心冷無情防備世人,卻愿意讓白月陪著她。
朝夕垂眸,面上靜靜的,喜怒難辨。
白月低哼著蹭著商玦掌心,商玦便與它互動起來,安撫了白月一會兒,商玦抬眸便見朝夕安靜的樣子,夜色已深了,他們無論如何該休息片刻,山坳之外是暴風(fēng)雪,暴風(fēng)雪之外,或許還有更多的危機等著他們。
商玦站起身來,“瞇一會兒吧。”
這山坳條件簡陋,唯一鋪著干草的地方就是朝夕所在,然而商玦不認為朝夕愿意和他待在一處,他看了朝夕一瞬,轉(zhuǎn)身要走,朝夕眼瞳一動,卻未抬眸,這邊廂白月卻嗖的一下竄起來,一口咬住了商玦的袍擺,商玦被拉著,愕然回頭看著白月。
“你要做什么?”
他的語氣像對小娃娃說話,白月哼哼兩聲,就是不松口。
山坳之外的暴風(fēng)雪聲音太過可怕,白月靈性,自然能感知危險,見商玦要走立刻不愿,白月不愿讓商玦涉足危險商玦自然明白,然而……
“它想讓你不要走遠。”
商玦沒想到朝夕竟然能如此言語!
朝夕抬眸,身子往旁里讓了讓,“你中了毒。”
商玦敢肯定朝夕說不出“你坐在我旁邊歇歇”的話,然而她卻是這個意思!
商玦眼底微光一閃而逝,唇角微彎,從善如流的靠著石壁坐了下去,白月見狀松了口,低低“嗷嗚”一聲握在了二人身前,白月身上的皮毛極暖,碩大的身子專門窩在他們前面又為他們擋了風(fēng),連朝夕見狀都有些動容,她撫了撫白月,表情柔和許多。
說是瞇一會兒,然而真到了這時候卻誰也睡不著!
風(fēng)雪太大,天氣太冷,偏生還是他和她于這山坳方寸之間靜對無言,朝夕抬了抬下頜,目光落向漆黑的夜空,他說過今日要和她同生共死一回,然后他真的就做到了。
“母后死的那個正月也是這樣大的風(fēng)雪。”
一片靜默之中朝夕忽然就開了口,讓她多言實在不容易,商玦眼底立刻閃出兩分微光,他并未接話,只放輕了呼吸等朝夕接下來的言語。
“蜀國偏南,只要有這樣大的風(fēng)雪總會生出不好的事端,蜀國王后出自帝國皇室,殯葬之禮輕忽不得,可就在送葬的路上,抬靈柩梓宮的繩子竟然斷了,茫茫雪野,母后的靈柩被百多奴隸拖著到了殯葬之地,因是風(fēng)雪太大,巫師的禱告都未完便匆匆下葬。”
“母后的牌位進了蜀國宗祠,可我猜絕不會有人記得祭拜。”
“也就是那一年,蜀國邊境連番被進犯,神山幾番失火,沒了人照拂,我這兇煞命格便再留不得,若非因為母后出自皇室,我和哥哥立時被絞死也有可能。”
“不被絞死,還有別的方法讓我們死,從巴陵至淮陰,母后為我們留下的人手死了大半,到了淮陰,沒多久便死絕了,巴陵里頭的那些人,只怕誰也沒想到我會活到今日。”
朝夕說至此便沒了聲息,商玦轉(zhuǎn)頭去看,她面上平靜冷漠的好似個冰雕的人兒。
商玦抿了抿唇,想說什么,朝夕卻忽然一嘆,“這些凄慘的身世,你應(yīng)該是知道的,幼年失母,被貶流放,寄人籬下,不得安穩(wěn),真真是可憐至極。”
商玦皺眉,只覺得她這話有什么地方不對勁。
還未想透,朝夕忽然看著他道,“我是不是你撿來的第二個白月?”
商玦一愕,想到自己適才講述的撿到白月的經(jīng)過,再過了一遍適才她所言,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發(fā)笑還是該生氣,這個人怎么就能如此歪曲理解,她是多不信他?!
商玦哭笑不得,看著朝夕沉沉的眸子彎了彎唇,一抬手,朝她發(fā)頂摸去!
朝夕怎會讓他得逞,一抬手便將他手腕截了住!
一雙眸子生出慍怒,狠狠瞪著他!
商玦唇角的弧度牽的更大,“白月可不會不讓孤摸它的腦袋。”
言下之意,你不是白月。
朝夕瞇眸,先是甩開商玦的手,繼而轉(zhuǎn)過頭抱膝沉思起來。
商玦此人,城府萬鈞,手段高明,又是身居高位,當(dāng)初用她換了趙國的城池就叫世人驚呆,后來竟然愿意和她結(jié)盟,而后這一路走來,她雖然時刻懷疑他,可她認知的商玦卻和想象之中相差太多,商玦無疑是聰明的,可聰明人怎會讓自己受傷?
朝夕轉(zhuǎn)眸瞅了一眼商玦的手臂,那一抹鮮紅仍然刺眼!
這世上任何事都有緣故因果,她仿佛有了執(zhí)念一般的想知道他這里的因果是什么,想來想去沒想清楚,可適才聽他講了白月之事后她忽然就找到了一個理由!
他因為看到白月被圍捕才救了它,恰好她那時也是被困在涼山,他慈悲心腸作祟,再加上她的身份特殊能為他帶來利益,便如此順手一救,他想把她當(dāng)做寵物豢養(yǎng)!
朝夕這想法純粹靈感突現(xiàn),卻不想得了商玦的否定!
商玦這人說別的什么她還要懷疑一二分,可每次否定她的想法之時卻是十分真切叫她不得不信,可若他不是因為憐憫慈悲同情這些緣故救她幫她那又是為什么?
純粹是因為利益……?
可若只是因為利益,他又怎么會……會為她呵手?!
她越來越覺得他待她像待白月!
溫柔守禮,妥帖而暖心。
想來想去,朝夕又回到了那兩個字,寵物。
她是他樣的寵物,一個能為他帶來利益的寵物……
商玦只一眼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嘆了口氣,“白月比你乖很多,亦沒有你這樣的心思,孤不可能養(yǎng)一個明知道永遠不可能忠于自己的寵物,孤可不像你這樣傻。”
朝夕腦子里一團亂麻十分煩躁,聽著這話牙關(guān)一咬!
誰傻?誰傻誰傻誰傻?!
商玦搖搖頭,面生出兩分無奈語聲一正開始說教起來,“這世上許多事難問清因果,而在你的位置上,你只需要看清楚如何能得到最大的利益在何處,且給自己留有退路有所持仗,永遠不會一敗涂地便可,多疑,對一個要御下的上位者而言并不是個好習(xí)慣。”
朝夕眉頭緩緩皺起,商玦又轉(zhuǎn)過頭道,“你熟讀《帝策》,便該知道疑人勿用用人勿疑的道理,這些話,難道莊姬公主未曾教你?”
朝夕下頜微揚,“我當(dāng)然知道,可你不同。”
“哦?”商玦挑眉,“孤何處不同?”
朝夕被他這話一堵,唇角一抿說不出話來,不,他沒有什么不同,對于她而言,他和別的人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她對待他,和對待別人都是一樣的!
商玦見此笑意一深,“看來孤和其他人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好擔(dān)心。”
朝夕粉拳暗握,不愿再繼續(xù)糾纏下去,只將眼眸一閉,靠在身后山壁之上假寐起來,一旁商玦嘆了口氣,將他的外袍往她身上扯了扯,便也靠著不語。
暴風(fēng)雪的聲音依舊恐怖嚇人,卻再沒有任何危險的信號發(fā)出,看來敵人也被風(fēng)雪困住。
朝夕心中如是想,靠著靠著思緒便有些迷糊。
耳邊一直有暴風(fēng)雪的呼嘯聲,表示她一直未曾睡熟,然而卻又動彈不得,朦朦朧朧的好似夢魘,因是還有兩分清明,她便能清晰的感知到一只大手將她腦袋一撥,她身子一側(cè)便靠在了什么上面,這個姿勢比她挺直身子舒服的多,沒多時意識便全部陷入了黑暗。
朝夕再睜眼之時天色已經(jīng)蒙蒙亮,她身上蓋著商玦的外袍,身子睡在昨夜的干草上,腦袋靠在一個毛茸茸的軟枕上……軟枕?!
朝夕一手撐起身子,轉(zhuǎn)眼便看到了白月的肚子!
白月趴窩著,睜著一雙閃亮亮的大眼睛,卻是一動都不敢動的樣子,她的動靜引得白月回首,大家伙抬起爪子在嘴邊舔了舔,似在打哈欠,低低嗚咽兩聲又似十分委屈,而后才站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白毛,一個猛子朝山拗口跑去……
朝夕喜歡揣摩人心,這大家伙的心思她猜出了大半,一時有些失笑,一轉(zhuǎn)頭看到身上的外袍,這才神色一凜起身朝山拗口而去,暴風(fēng)雪已經(jīng)停了,山拗口堆起厚厚的雪,她身上有些涼,卻并不像昨夜那么冷了,而她的寒癥更是未曾發(fā)作!
朝夕心中微松,沒走幾步便見白月咬著商玦的袍擺將他拖著走了過來!
“好好好,你慢點,孤知道她醒了,別嚇著……”
話未說完便看到朝夕,剩下的話自然也無需再說,白月也瞧見朝夕,頓時松了口,“嗷嗚”一聲便繞著兩人打轉(zhuǎn),昨夜種種還在眼前,朝夕看著商玦,眸色和平日有些不同。
“你的袍子。”
她率先走上來將袍子遞給商玦,一轉(zhuǎn)頭,朝山拗口望去。
“天快亮了,現(xiàn)在出去是否……”
朝夕擔(dān)心昨夜的敵人還在圍攻,商玦順手將袍子穿在身上,卻彎唇道,“可以走。”
朝夕看著他,點了點頭選擇信任,而后便抬步走了出去。
白月在后立刻跟上,撒著歡兒跑在了最前頭,朝夕瞧著白月那樣子眼底微溫,一抬眸,腳下立刻一頓,她已走出了山拗口,此刻在那山坳之外的密林里,赫然有百多個玄衣人站的筆直,云柘和戰(zhàn)九城站在最前在說著什么,眼風(fēng)掃到他們出來,立刻站直了身子!
“殿下,公主。”
朝夕挑眉回看商玦,便見商玦走至她身邊對戰(zhàn)九城道,“走吧。”
戰(zhàn)九城點點頭,抬手一請,“這邊走。”
昨夜一場大雪,林中并不好行路,他們走的方向卻是原路返回!
那個方向分明還有圍殺他們的刺客?!
朝夕的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剛走了一刻鐘她便發(fā)現(xiàn)了雪地里躺著幾道身影,黑衣黑巾長劍,那樣的裝束朝夕一眼便認出了昨夜的刺客,抬眸一望,在更遠之地亦躺著幾具尸體,尸體已經(jīng)被雪埋了大半,連面容都看不清,卻是都死透了!
“這是昨夜的成果?”
昨夜她睡著之時便已經(jīng)是深夜,戰(zhàn)九城只怕是后半夜才來,再看那些尸體倒下的位置和姿勢,顯然昨夜這林中經(jīng)歷了一場混亂的廝殺。
難怪商玦會那般篤定的帶她出來!
商玦未曾答話,只牽了她的手,雪地難行,他將她牽著頓時安全許多。
越是往前走,路上躺著的尸體越是多,在朝夕渾然不覺的時候,戰(zhàn)九城他們竟然已經(jīng)將所有的路障都清除,這些人為了她而來,最終出力的卻是商玦的人。
朝夕眉頭一皺,抬眸看了走在前的商玦一眼,“多謝!”
商玦頭也不回,只淡聲道,“份內(nèi)之事。”
一行人無聲回程,又走了沒一會兒,來路上卻出現(xiàn)個玄衣侍衛(wèi),那侍衛(wèi)一看便是出自烈火騎,腳步極快的行至商玦跟前,行的一禮之后便道,“殿下,已經(jīng)查探清楚了,確實有人潛入了山林,不過后來又退了出去,未曾追查到表明身份的蹤跡!”
朝夕揚眉,“還有其他人?”
商玦不置可否的點點頭,“未曾追查到蹤跡,是敵是友還不知,暫且放在一邊吧,一夜未歸侯府,也不知侯府之中是否有變故,我們快些回城。”
朝夕也作此想,便跟著點了點頭。
商玦將她腰身一攬,縱身而起,用輕功趕路!
他身形并未躍的很高,好似飄在雪上一般,似幻影似鬼魅,實在是風(fēng)流絕倫的很。
朝夕下意識去看他的腳步……
“想學(xué)?”
商玦語聲含笑,朝夕覺得他心情莫名的好!
朝夕還未點頭,只覺腰間力道一重,一股子暗力忽然將她推了出去!
“氣沉丹田,用七分內(nèi)力!”
朝夕冷不防被拋出腳下還是虛空,忙將內(nèi)力提起,然而她卻無法做到他那般,身子一重,堪堪便是墜地一滑,商玦眉頭一皺縱身上前一把將她撈起,“內(nèi)力未用夠……”
他一把握上她的脈門,語聲忽然一窒!
朝夕皺眉,“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功力深厚?”
朝夕試過一次便知他那功法要以深厚內(nèi)力做基石,不由便生了放棄的打算,可是看商玦的表情卻覺得哪里不對,商玦在探她內(nèi)力深淺,面上的表情十分疑惑。
“你的內(nèi)力哪里去了?”
商玦問她,朝夕比他還要疑惑,“我的內(nèi)家功夫并不深厚。”
商玦話到嘴邊,卻又收了住,朝夕此刻直白的疑惑并不作假,何況她才用了內(nèi)息,他尚且能探出她的深淺,可是……可是前次為朝夕運功驅(qū)寒之時他分明是探不到她的底的!
“我既然能當(dāng)著你的面用武,自是不瞞你,難道我會騙你?”
朝夕推開商玦,面生冷意,她只以為商玦不信她!
眼見得朝夕已獨自朝前走去,商玦無可奈何只得跟上,心中卻暗暗留了個結(jié)!
一行人道楠葉山腳下之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從楠葉山后山而出,繞了個遠路上了官道,甫一上官道便看到墜兒和另外十多個烈火騎侍衛(wèi)等在那里,同時等著的還有馬兒數(shù)匹馬車一輛,朝夕走上馬車之時回頭往那山林之中看了一眼,那里面白骨成堆無人收撿!
“這次他們能將追蹤香下到你身上,可見淮陰侯府內(nèi)勢力摻雜。”
商玦說著話,面色已沉冷下來,他當(dāng)然沒忘昨日初到楠葉山時看到朝夕被圍的景象。
朝夕聞言眼底閃過冷漠之色,“朱氏本就出自巴陵,那府中自然有不少朝堂的爪牙,無論如何,我身上流著蜀國嫡公主的血,總有人不甘心不放心想要我的命。”
“這般刺殺上不得臺面,并無法指證于誰。”
朝夕默了默,冷笑一聲,“自然是要以牙還牙!指證?我可不指望蜀國的朝堂能有幾分公道。”頓了頓,又道,“她們會來淮陰侯府,來了,自然就有好戲。”
商玦心知她已有打算,便也不再多問,只是道,“返城還有片刻,你睡會兒。”
朝夕搖了搖頭,“我不困,我等不及想看她們失望的表情。”
商玦溫溫笑開,“你若不睡,那孤便要睡了。”
朝夕不用想便知他昨夜并未睡,當(dāng)即頷首。
這馬車十分寬大,商玦在她面前從來自在,抓過角落的迎枕往身后一靠便仰身睡去,沒過多久呼吸便綿長起來,他身量欣長,躺靠在主位中略顯逼仄,卻絲毫不影響他的貴胄俊雅,他墨發(fā)未挽,隨著肩頭繡紋滑落在臉側(cè),劍眉入鬢,薄唇微抿,一張俊美無儔的臉端正露在她視線之中,朝夕神思一晃,不由想到日前早上醒來時的情景。
她坐在側(cè)座上粉拳一攥,將目光撇去一旁。
云柘駕車極穩(wěn),一個時辰之后便能看見淮陰城門,路上戰(zhàn)九城命多數(shù)侍衛(wèi)先行散去,待入城之時便只有十多人跟著,朝夕轉(zhuǎn)頭看商玦的睡顏,發(fā)現(xiàn)他從最開始到現(xiàn)在竟然動也未動一下,眼見得入了城還有一會兒才能到淮陰侯府,朝夕便未開口喊他,沒多時,馬車入城,順著大道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才到了侯府之前。
洛舜華等人顯然已經(jīng)知道他們徹夜未歸,早就安排了下人等在門前,見馬車出現(xiàn),立刻有仆人上前來迎接,朝夕在車內(nèi)卻有些犯愁,商玦竟然還未醒來……
“殿下,到了。”
朝夕出聲喊商玦,商玦未動。
她不由得傾身,“喂,到了,入府再睡吧……”
朝夕不自覺放軟了聲音,商玦卻仍是未動。
·
“母親,那小煞星當(dāng)真是一夜未歸?”
“不急是那妖物,便是商世子也尚未歸來……”
洛靈珺聞言眸色微閃,和朱氏一起看向皺眉不語的洛舜華。
洛舜華對上這母女兩的目光冷笑一聲,“好得很,這么早就開始打主意了,試劍大會尚未開始請來的貴客便出了岔子,我們淮陰侯府又能有什么好名聲?!”
說著眸色一冷,定定看著朱氏,“是不是你?!”
朱氏撩了撩耳畔的頭發(fā)笑一下,“侯爺實在是多慮了,得了侯爺?shù)木妫醺液魍秊椋鞠胫磺卸嫉群顮數(shù)脑噭Υ髸淠恢笤傩杏媱潱瑓s不想今次就……”
她話雖這樣說,神態(tài)卻慢悠悠的,一點都不因為商玦和朝夕的未歸而著急,然而道,“侯爺,其實此事也賴不到咱們身上,咱們只是待客,他們出去卻連交代也無,都是身份不凡之人,誰沒有兩個世仇,到時候且推個一干二凈,豈不正好?”
洛舜華“啪”的拍向身前桌案,“你還敢說你不知情!”
“你說,是不是王宮里的那個?!”
朱氏面做糊涂狀,“王宮里頭,不知道侯爺說的是哪位夫人?”
洛舜華面色極其難看,“當(dāng)年莊姬死的不明不白,而今她的女兒回來了,除了那一位還有誰這么急迫的就要對她下手!我只是勸你,莫要做了別個的棋子不自知!”
朱氏似笑非笑,“妾怎會不知?妾是侯爺?shù)钠遄影 ?
洛舜華怒目,“你給我……”
“父親!” ωωω ?тт kǎn ?¢ o
洛靈珺上前一步擋在朱氏之前,一副護母模樣,洛舜華見女兒在場委實不好發(fā)怒,只冷哼一聲轉(zhuǎn)過了頭去,洛靈珺便放軟了聲音道,“父親,眼下當(dāng)務(wù)之急是查清楚他們到底如何了,若是出了事,咱們也好想個說詞,那小煞星無所謂,商世子卻不容忽視。”
洛舜華說起來就是氣,“商世子?!商世子若是出了岔子咱們府中便是遭了大難了!我勸你們最好祈禱商世子平安歸來,若是真……呵,本候都不會放過那幕后之人!”
洛靈珺挑眉,“商世子到底給了父親什么好處?父親別忘了,商世子對那小煞星寵的緊,有那小煞星在,商世子又怎會真的將好處給我們?!父親莫要上當(dāng)!”
洛舜華當(dāng)然不會對洛靈珺交代那么多,只冷笑一下,“為父縱橫疆場這么多年,難道會被商玦騙到,此事乃是機密,你無需探知……眼下,先等,總是會有消息回來的,殿下的朋友和剩余人馬還在府中,總不會一走了之。”
見洛舜華固執(zhí)己見洛靈珺也不敢多言,正要看朱氏的眼色,書房之外卻有腳步聲響起,莫東亭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封拜帖,“侯爺,有客到!”
洛舜華神色一變,眼底露出兩分喜色,“誰?”
莫東亭示意那拜帖,洛舜華立刻接過,一看之下唇角一彎!
“是她們兩個到了!”
莫東亭點點頭,“不錯,她們已經(jīng)到了城外二里之處,侯爺可以準(zhǔn)備了。”
洛舜華此刻是真切笑了出來,點點頭轉(zhuǎn)身看著洛靈珺道,“珺兒,去換身衣服,和為父出去迎客,這次來的這兩個你可要好好結(jié)交!”
洛靈珺聽著這口氣眉頭微揚,“是五大侯國?”
洛舜華搖頭,“并非五大侯國,卻也差不離了!”
說完這話也不多言,轉(zhuǎn)身便出去更衣準(zhǔn)備,屋內(nèi)朱氏面色溫柔的笑著,目光若有若無的從莫東亭身上滑過,莫東亭只以為她是在詢問來客是誰,便看了洛靈珺一眼萬分恭敬的垂眸道,“夫人,小姐,是宋國的兩位公主來了。”
·
朝夕叫了商玦兩聲他都未醒,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當(dāng)即伸手去推。
“商玦?!”
她輕喝一聲,看著商玦絲毫動靜也無的面容心跳驟快!
早起一直看著他還未發(fā)現(xiàn)不對,可現(xiàn)在想來,他的面色似乎有些發(fā)白……
是……昨夜中的毒還未解!
“云柘!你進來!”
輕喝一聲,朝夕忙喚云柘,云柘放下馬鞭探身入內(nèi),立刻看到商玦還睡著,只需一眼他便明白了,面色不由得一變,“公主,此事不容外人知曉,屬下馬上入府去找唐先生取解藥來,請您先讓主子睡著,屬去去就回”
眼下燕國和趙晉兩國都有烽火之勢,而作為燕國掌權(quán)者的商玦自然不能出任何岔子,便是出了,也不能叫人知道,朝夕自然應(yīng)是,云柘身影一閃便不見!
等待并不算什么,只是商玦慘白的面色讓朝夕心中發(fā)沉!
朝夕掀開車簾,對著御馬等在馬車旁眉頭緊皺的戰(zhàn)九城招了招手,戰(zhàn)九城已大概想到了車中出事,見此立刻上前來,朝夕櫻唇輕啟正要開口,卻陡然見長街拐角行來數(shù)十匹快馬,來人皆著銀色鎧甲,似乎是士兵,他們馬速極快,眨眼間便至府門之前!
“閑雜人等速速閃開!”
“你們,你們都退下!”
“還有你們的馬車,讓到一邊去!”
領(lǐng)頭的士兵頤指氣使,一看就知身份不低,淮陰侯府前的守衛(wèi)和下人們被駭?shù)剑?dāng)即便退到了一旁去,這么一來,便只有朝夕和商玦的馬車擋在了正門之前,那士兵抬手指過來,卻不見那馬車動,連駕車的人也不見了,那人眸光一掃,看到了戰(zhàn)九城!
“你,這馬車是你看的嗎?!駕車滾到一邊去!”
戰(zhàn)九城一行只著了普通的玄色錦衣,繡紋簡單,看起來至多是個富貴人家出身,而朝夕和商玦的馬車雖然比尋常人家的華麗,卻沒有特殊顯示身份的標(biāo)識,那士兵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自然不屑到了極致,一個“滾”字更是囂張跋扈萬分。
然而戰(zhàn)九城是何人,他家在燕國世代為將,其名字的由來更是他出生時其父連下胡人九座城池而得名,將門虎子,哪里容的了一個士兵小頭領(lǐng)放肆,何況,眼下還有商玦在馬車之中,他淡淡瞇眼,斜睨回去,“閣下,總該有個先來后到。”
朝夕他們先回來,馬車自然停在了正門中央,而那士兵小頭領(lǐng)聽著卻以為朝夕他們也是剛到淮陰侯府,那人再度打量了一番,發(fā)現(xiàn)前來迎接朝夕一行的只有幾個下人并無主人,而朝夕一行只帶了十多個護衛(wèi),連馬車也是如此的寒顫,一看便知道是蜀國哪個不知名貴族,這樣的身份又有什么資格與他叫囂,他的主人可是貴胄無比!
“什么先來后到?!我家主人可不是你能面見的,我勸你快將馬車趕走給我們騰出地方來,否則,這淮陰侯府的門你們怕是進不去了!”
戰(zhàn)九城在馬背上笑,“怎么個進不去法?!”
那人冷笑一下,“連淮陰侯都要給我家主人三分薄面,若你們?nèi)菒懒宋壹抑魅耍撸 ?
戰(zhàn)九城面露恍然,“原來如此!”
那小統(tǒng)領(lǐng)得意起來,“既然如此,你們還不讓?!”
戰(zhàn)九城揚唇,語氣悠哉,“你說的這么厲害,我想試試你說的是真還是假。”
那小統(tǒng)領(lǐng)也看出戰(zhàn)九城是故意戲耍他,又覺得戰(zhàn)九城氣度非凡,不由再認真打量了他們一行,這一看更覺戰(zhàn)九城身后的侍衛(wèi)也十分有氣場,他心中慎重了一分,卻又因為沒發(fā)現(xiàn)任何表明身份的東西而起了輕視之心,“看樣子你們是想試試我們的拳頭?!”
戰(zhàn)九城揚了揚下頜,沒說話,可那意思卻已經(jīng)分明!
那小統(tǒng)領(lǐng)面生怒意,“唰”的一聲便將腰間長劍拔了出來,正要揮劍,卻驟然看到街角出現(xiàn)了一行浩浩蕩蕩的車隊,那小統(tǒng)領(lǐng)面色微變,暗叫一聲糟糕卻是不敢造次,收劍回鞘,對著戰(zhàn)九城落下一句“你給我等著”就朝那行車隊快馬而去!
車隊一出現(xiàn),對方的身份已基本明了。
朝夕掀開車簾去看,那車隊最前面白底黑字的大旗上,一個大大的“宋”字正鐵畫銀鉤的落于其上,看到這個字,朝夕對著戰(zhàn)九城搖了搖頭。
戰(zhàn)九城從那縫隙看進去便見商玦還睡著,他肯定了心中想法,忙頷首。
“末將明白,公主殿下放心。”
車隊不多時便靠近,而戰(zhàn)九城已下馬將馬車往旁里讓了一讓!
商玦身子要緊,讓出個主路來并無大礙!
見前面馬車讓開,那車隊便往前上了一上,正和朝夕商玦的馬車平齊!
“宋國公主到——”
一聲尖利的宦官聲音響起,同一時刻,淮陰侯府的大門之中沖出幾道身影來,正是前來迎客的洛舜華幾人,洛舜華在前,洛靈珺和洛靈修在中,朱氏慢慢的跟在最后,他們徑直走向那主道上的華麗車隊,分明看見了朝夕那邊的馬車,竟然一時未曾認出。
主道車隊最前的馬車華麗無比,車轅上駕車的是兩個妙齡少女。
此時那少女正將車簾半掀,隱隱看到里頭坐著兩個人!
“兩位世侄女遠道而來,叔父有失遠迎了!”
洛舜華熱情萬分的走至車前,而后才看到那兩個少女將車簾緩緩的掀起,當(dāng)先從馬車之中走出的乃是一抹纖細的淡粉身影,裙裾繁復(fù),環(huán)佩玎珰,幽香襲人,乃是個十五六歲的嬌麗女子,女子樣貌中上,一雙眼睛卻頗為動人,眨巴眨巴的看向車前站著的人,輕輕福了個禮,“解意見過侯爺,代父王問安。”
宋國五公主宋解意……
洛舜華眼底微光一閃,朝著宋解意笑著點點頭,而后便將更為熱情的目光落向了車廂之中,顯然,他更期待看到接下來出現(xiàn)的這一位!
宋解意看的明白,面上笑意不減,只轉(zhuǎn)身去朝車廂內(nèi)道,“姐姐,當(dāng)心點。”
車廂響起腳步聲,一只纖細的皓腕從車廂之中伸出,宋解意忙抬手接了住,那皓腕借著宋解意的力道從簾下緩步而出,接著,一抹好似披了月華的窈窕身影出現(xiàn)在眾人眼中。
來人粉黛未施,白裙墨發(fā)周身皆無半點飾物,眉目如畫,星眸皓齒,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清冷仙氣,眉宇之間皆是貴胄端方,若單論姿色,竟然不輸朝夕多少,她唇角含著恰到好處的薄笑,一雙淡色的眸叫人看不出喜怒,轉(zhuǎn)身看向洛舜華只微微點頭,“侯爺。”
語聲亦清脆好聽,一顰一笑,一字一句,將“貴胄”二字發(fā)揮到了極致!
洛舜華面上的笑意急速擴大,看著來人贊嘆連連,“多年不見解語公主,如今果真出落的和洛水芙蓉一樣,宋國的水土果然養(yǎng)人的很吶……”
大殷國土無雙,百姓眾多,美麗的女子自然也多,然而年少時候便艷冠天下的卻屈指可數(shù),當(dāng)今世上也不過只有二人,第一個是出身蜀國十二歲便被趙國二公子要回宮中寵至極致的蜀國公主朝夕,這第二個,便是眼前這位六藝精通學(xué)富五車的宋國三公主宋解語!
此二人出身上論自然是出自五大侯國的朝夕高些,然而論起命途,朝夕卻比眼前這位差了不止一點半點,論起名聲,自然也是眼前這位的品性學(xué)識更為天下人稱道!
宋國地小人少,位列十二諸侯國中,卻要仰靠五大侯國存活,這一次來試劍大會品劍是其次,結(jié)交人脈卻是第一,兩朵美麗的王室嬌花兒到哪里都會受人喜歡,洛舜華自然歡迎之至,“兩位世侄女來侯府簡直蓬蓽生輝,連宋公不能親至的遺憾都沒了,快請進府中敘話,兩位世侄女的住院早就準(zhǔn)備好了,叔父親自帶你們?nèi)タ纯矗 ?
宋解語和宋解意一起點頭,宋解意先下了馬車,又轉(zhuǎn)身來扶宋解語,這姐妹兩并非同母所出,卻是十分親密,洛舜華不停笑著點頭,一臉的長輩風(fēng)范!
待宋解語下了車,便當(dāng)先朝府中而去,宋解意滯后一步,這時卻忽然有個婢女上前對她說了句什么,宋解意眉頭一皺看了遠處朝夕他們早已讓開的馬車一眼,又朝隊伍后面看去,隊伍里,那和戰(zhàn)九城發(fā)生摩擦的小統(tǒng)領(lǐng)十分苦悶的對宋解意點了點頭。
宋解意皺眉,眼底閃過兩分暗光,忽然笑著轉(zhuǎn)身——
“侯爺請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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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一個通宵終于寫出了個萬更~o(>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