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您怎能狠心殺哥哥?!”
朝夕拳頭一攥,目光帶著凄楚的看向鳳欽,她說話時語聲顫顫似要哽咽,聽得鳳欽也心頭一揪,可他隨即眉頭皺起語聲帶怒,“放肆,孤何時要殺朝暮?”
朝夕聞言一怔,隨即有些遲疑的道,“當年朝夕和哥哥身在淮陰,雖有淮陰侯府庇護,卻到底寄人籬下,我們念著巴陵,期初只以為不日便會被接回去,可等了四年也未等到……直到有一日,宮中忽然派人到了巴陵,朝夕尚且記得來府中的是兩個年輕太監(jiān),言明是奉您的命令而來查看我們兄妹而讓人是否安好,帶來了錢銀等物交給身邊管事,還帶了巴陵才有的小食兒點名要給哥哥,朝夕和哥哥雖然還是未能回去巴陵,可到底滿心歡喜,卻不想……”
朝夕眼里閃出兩分驚恐,在她沉著的面上十分突兀,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怖之事,“卻不想……就是那小食兒要了人的命,只不過吃了那小食的不是哥哥,而是他身邊隨侍。”
垂下眼眸,朝夕語氣之中滿是傷頹……
“在那之后不久,哥哥就不見了。”
鳳欽眉頭皺得更緊,盯著朝夕片刻搖頭,“孤并未派人去過淮陰。”
沒派過人去淮陰,便是說那下毒的太監(jiān)并非是他派去的,可朝夕聽了這話心中并未有任何的歡喜,鳳欽并不想毒死他們,可兒子女兒離開自己四年他都不聞不問實在太過無情,朝夕抬起頭來,面上只有迷茫,“可那二人的確是巴陵口音,還有宮中腰牌!”
頓了頓,朝夕又補了一句,“淮陰侯也知道此事!”
仿佛是怕鳳欽不信,朝夕睜大了眸子滿是誠懇的看著鳳欽,淮陰侯洛舜華如今已經(jīng)死了無可對證,便是淮陰侯府的下人都被盡數(shù)流放處置,而這已經(jīng)是九年前的事了,若要追查,實在是無從對證,可看著朝夕的眸子,鳳欽實在不能不信。
內(nèi)宮之中權(quán)利傾軋,朝夕身為女兒家并不足以讓人假傳王令,可朝暮乃是蜀國大公子,是王后嫡出,還有帝國皇室血脈,何況他們兄妹同樣天資絕世,而朝暮彼時已經(jīng)八歲,隨著他一天天長大,或許有哪一日就會回來巴陵參與朝斗黨爭,到那時再動手便晚了。
鳳欽自己本就不是嫡長出身,更非一帆風順登上王位,這期間的權(quán)利算計他心中明白,因為如此,朝夕幾乎剛一開口他便信了三分,他從未派人去淮陰,那么便只有一種可能,有人假傳他的命令,用他的名字去殺人,去殺他的嫡長子……
鳳欽定定的看著朝夕的臉,朝夕和朝暮乃是雙生子,二人幼時便生的十分相像,到了如今,十七歲的朝夕絕美無雙,那么她的雙生哥哥朝暮呢?
八歲便離開淮陰侯府的朝暮,如今在何處?又是何種模樣?
淮陰派去的人奉了王令,即便不是接他們回來的卻也代表了君王的關(guān)懷,兩兄妹還未高興完卻發(fā)現(xiàn)王賜的小食兒竟然有毒……才不過八歲的他們自然誤會了這是王的意思,朝夕女兒家不知如何破局,可朝暮是男子,因為恐懼而逃出淮陰也不無可能。
“他走時并未留下只言片語?”
“不曾,什么都不曾留下。”
鳳欽的眉頭皺的更深,說到底朝暮和朝夕還是他的血脈,他可以貶斥他們流放他們,可別人越過他甚至假冒他的名頭去行殺戮之事便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這幾年,你可曾有他的消息?”
朝夕神情楚楚,聞言低沉的搖了搖頭,“不曾。”
鳳欽眼底一暗,朝夕卻又太了頭,“不過,哥哥曾救過我!”
鳳欽挑眉,朝夕便繼續(xù)語聲顫抖的道,“哥哥當年雖然一聲不響的離開,可是后來我有難時救我的也是他,在趙國,在淮陰,都是哥哥……”
鳳欽瞇眸,“你是說趙王宮的那次事端?”
朝夕既然回來,鳳欽必定要了解她這么多年的事,顯然,趙王宮的事沒能逃開他的耳目,朝夕乖順的點頭,“不錯,哥哥從離開巴陵之時便說過,必定會護我一生,那些人都是要害我之人,所以哥哥才殺了她們,除了哥哥,我想不出第二人如此幫我!”
朝夕并不知道鳳欽知道多少,可鳳欽聽了她這話并未質(zhì)疑,他沉默了一陣,“眼下你已經(jīng)回了巴陵,不日還要大婚,他便該明白當年只是誤會,該現(xiàn)身了。”
朝夕唇角緊抿,“父王說的是,我猜哥哥不日就會回來!”
鳳欽嘆了口氣,“當年消息送來孤也曾派人去尋過他,只是并未得到任何蛛絲馬跡,后來孤知道你在淮陰過得不錯,便索性將你繼續(xù)留在了那里……孤是你的父王,更是這個國家的王,你生來命格便兇煞,孤實在是護你不住,你……不要怪孤。”
鳳欽語聲也帶上了沉痛,朝夕深深垂下頭,“是,朝夕明白父王的苦心,當年若繼續(xù)留在巴陵,朝夕或許沒有今日,父王愛重朝夕,冊封的極貴胄,朝夕謝父王。”
父女相見至今,終是有了些正常的人倫之情,商玦一直在旁看著,此刻不由得上前笑道,“蜀王有蜀王的為難,幸而如今夕夕已經(jīng)回來,有蜀王相護,夕夕便是蜀國最為尊貴的搖光公主,至于大公子的事,商玦也會幫忙追查,還請蜀王放心。”
鳳欽對朝夕的內(nèi)疚還不知真假,面上的陰霾卻是被商玦的幾句話驅(qū)散,他唇角微彎,“還要多謝世子送朝夕歸來,朝夕命途坎坷,老天疼惜她才讓她得了世子垂青。”
商玦溫柔看朝夕一眼,卻是搖頭,“蜀王說錯了,商玦得夕夕實在是商玦之幸,不說別的,光是這‘鹿生于南,幽困于東’的預言商玦便不能輕視,當然,商玦對夕夕的心是真。”
鳳欽神色一震,“鹿生于南,幽困于東”的話他當然知道。
四個月前,燕國大敗趙國,可商玦卻不要趙國的城池而只要被拘禁在趙國涼山的朝夕,此事天下皆知天下震驚,其后又有商玦要聘朝夕為妻的流言傳出,隨之一起流傳的便有“鹿生于南,幽困于東”的話,這話初聞之時叫人震驚不已,可再想之后許多人都質(zhì)疑非常。
大殷開國帝君殷溱便是白鹿星降世,傳聞座下有白鹿神獸助其完成大業(yè),后來這鹿便象征皇室王族,而朝夕雖然生在王族,可命格生來便兇煞不堪,哪里能和白鹿星扯上關(guān)系?
鳳欽心中也是不信這傳言的,這般想著,他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朝夕的脖頸處,商玦看到他的目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隨之一笑,“幽鹿玦已經(jīng)被商玦送給夕夕當做聘禮。”
幽鹿玦……鳳欽心頭發(fā)緊,對那八字預言的輕視也減輕許多,“鹿”乃決定貴胄神圣之物,朝夕能得到那八字預言便說明她的命格并非兇煞而是貴胄,而她成為蜀國公主,得燕國世子青睞即將成為燕國世子夫人,也的確十分貴胄……
這般想著似乎為那八字預言找到了合適的解釋,可僅僅如此嗎?
鳳欽心頭莫名一跳,忽而有點不安。
這不安來的十分詭異,讓他的表情都木訥起來,商玦見狀又道,“這預言是商玦去無憂谷求來的,自然無假,商玦知道當年夕夕的命格被蜀國朝野百官如何詬病,想必到了今日流傳那些言語的也不少,不過蜀王既然知道了這八字便該為夕夕說話了。”
商玦是晚輩,而鳳欽已經(jīng)是蜀王,二人身份有差,商玦亦多用尊稱,可此時這最后一句話商玦的語氣卻強硬起來,鳳欽猛地回神,“無憂谷……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朝夕是孤親封的搖光公主,不論是誰都不能議論于她,世子放心便是……”
商玦笑開,“這世上還有誰能比親生父親更疼愛女兒的?商玦當然放心?”
鳳欽聞言干笑兩聲,仿佛不能直視商玦的目光轉(zhuǎn)而看向了朝夕,“你雖然早前離了淮陰,可到底在淮陰長大的,洛氏之事你知道多少?”
——轉(zhuǎn)而說起了洛氏?!
朝夕眼底微光一閃,搖了搖頭,“朝夕彼時也是剛回淮陰,并不知道他們此番是如何通敵的,只是鎬京派來的鄭將軍雷霆手段,看樣子證據(jù)確鑿!”
鳳欽瞇了瞇眸,“竟然通敵叛國……枉帝國對洛氏信任有加!”
頓了頓,鳳欽又道,“那洛氏的試劍大會就那般告終了?”
朝夕點點頭,“不錯,那把劍早沒了蹤影。”
“那把劍”是哪一把鳳欽當然清楚,否則他也不會排了段凌煙去淮陰,洛氏的試劍大會乃是一大盛事,他自然還打著別的注意,可他怎么也沒想到洛氏最引以為豪的試劍大會竟然能辦的如此失敗,他們自己通敵叛國,還搭上了他兒子女兒的性命……
朝夕回答的直接,因她知道鳳欽想問的是什么,比起五公主和七公子的性命,他顯然更關(guān)心那一把傳說中能和焚天媲美的寶劍,可寶劍沒了蹤影,他的心思要落空了!
“想不到洛氏的下場竟是如此,那試劍大會之時的人命案出了幾宗孤都聽說了,洛舜華死有余辜,只是那洛家小兒的死卻是怎么回事?當真是你哥哥?”
鳳欽問的認真,朝夕唇角緊抿道,“應當是哥哥不錯。”
鳳欽的神色便有幾分凝重起來,“那洛家小兒可有對你有何不敬之處……”
朝夕垂眸,“他的確對朝夕起過歹心。”
商玦聞言轉(zhuǎn)頭看了朝夕一眼,下一瞬又轉(zhuǎn)向鳳欽,“大公子至今不曾露面想來是有難言之隱,如今朝夕回了巴陵,局勢變好,他只怕不日便會出現(xiàn)。”
朝夕轉(zhuǎn)過頭來,眼底閃過瀲滟微光,卻是真的為商玦之語所動。
鳳欽也點點頭,“孤也希望如此……”
點著點著頭,鳳欽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神色一變,他豁然抬頭看著朝夕,“今日晨間你和秦美人相遇之時可有生出什么口角沖突來?”
朝夕蹙眉,“不曾,只是……只是發(fā)生了這么多事,秦美人十分介意朝夕。”
介意的是什么鳳欽當然知道,淮陰一去一位公子一位公主全都死于非命,恰好朝夕也回了淮陰,憑著朝夕曾經(jīng)廣為流傳的兇殺命格,秦美人必定要怪罪到她身上!
聽到朝夕這話,鳳欽的雙眸緊緊的瞇了起來,他了解秦美人的性子,二人早間在昭仁宮撞見,即便朝夕沒有說什么,他的秦美人可不會什么都不做,鳳欽淺吸口氣,“如你所言,但凡對你不善之人你哥哥大抵都會仇視,那么秦美人的死是不是也可能……”
朝夕眼瞳頓時一縮,“父王您是懷疑哥哥殺了秦美人?!”
因是涉及朝暮,朝夕的語氣格外的急迫,鳳欽被她這么一問自然懊惱,當即就要呵斥,眼風一轉(zhuǎn)卻見商玦站在朝夕身邊正從容淡泊的看著他,深吸一口氣,鳳欽這才好言好語的對朝夕道,“并非懷疑他,只是你剛才這樣說,而秦美人死的太突然了這才……”
朝夕米分拳緊攥,萬分篤定的搖頭道,“不是哥哥殺的她!”
鳳欽這念頭也只是忽然而出,此刻被朝夕這么一激他倒也冷靜兩分,秦美人之死或許會讓朝夕陷入危局,而朝暮大概不會做對朝夕不利之事。
鳳欽嘆口氣,“是孤多慮了,不會是他。”
大抵想到了未曾露面的兒子和接連沒了性命的血親,鳳欽面上愁容一片,嘆口氣,又轉(zhuǎn)過身看向了窗外,朝夕和商玦靜靜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的想法幾乎是一樣的。
當然不是朝暮,若是朝暮,秦美人又怎么只是震斷心脈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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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都在外地所以又坑爹了,不過快回家了大家放心,是誰殺了秦美人呢~
嗯,今天是感恩日,謝謝大家的一路陪伴~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