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欽是真的累了,竟然不避諱自己對軍中大事拿不定主意,不僅如此,還讓孫昭當著商玦和朝夕的面說宮中的案子,委實一副拿商玦當自己人的樣子。
孫昭聞言倒也沒有猶豫的上前一步,“王上,那兩個宮女所言大抵就是那般,并不詳盡且前后顛倒,想來是心中還有僥幸,下臣打算今夜繼續審問。”
孫昭說的便是玲瓏和玲巧二人,她二人跟著楊蓮心多年,心思自然不必尋常小宮奴,哪怕是被關進了御懲司,憑著她們這么多年所見也還能堅持一時半刻,只有等到二人心防全然崩潰方才能真的審問出更詳盡的東西,鳳欽點點頭,示意孫昭繼續說下去。
孫昭蹙眉,又接著道,“昨夜,廷尉府的侍衛在長逸宮搜出了兩樣物件。”
此話一出,鳳欽眉頭微揚,朝夕和商玦的注意力也被一下子拉了過去。
鳳欽放下茶盞,“你倒是說說,是什么物件?”
孫昭眉頭微蹙,表情一下子格外嚴肅起來,似乎連他也未想到能搜出這兩件物件來,“第一,是一套宮中低等侍奴穿的灰色宮服,乃是簇新,上面沾有水草污泥等物。”
話音落定,鳳欽眉心一跳,“水草污泥……”
想到水草污泥,便聯想到于美人和鳳念芷的死,而鳳念芷的死卻是殘忍又血腥,于是更多的想到的是于美人的死,可是只這樣并不能證明什么,鳳欽又皺眉道,“只是一套宮服?這又有何異?可以的解釋有很多,或許是那個宮奴剛清理了長逸宮的花塘呢?”
四大主宮之中都有水塘,只有大小之分罷了,長逸宮之中也有。
孫昭搖了搖頭,“這套衣服實在大宮女玲巧的住處搜到的,她一個宮女,怎么會有一套身高五尺的男兒衣物?且那衣物上的污泥的確和于美人后面荷花塘的污泥一模一樣,昨夜下臣專門派人查探過,幾個荷塘的污泥多少都有差別,而那套衣物之上的污泥的確是于美人那處荷花塘才有的,那衣物之上也有被刮破的痕跡,極有可能是于美人掙扎之時留下的。”
這么一說,鳳欽的神色更為嚴峻了,這套衣物似乎就是在說殺害于美人的便是玲巧,更或者,是玲巧認識的人,而不管是玲巧還是玲巧認識的人,都是楊蓮心的人!
“還有呢,不是說找到了兩樣物件?!”
鳳欽再問一句,孫昭便繼續稟告道,“王上,另外的物件乃是兩瓶毒藥,那兩瓶毒藥在楊夫人的寢處找到,藏在床頭一處暗格之中,看起來平日里極少用到,不過一瓶是滿的另外一瓶只剩下多半,想來是此前用過,雖然知道是毒藥,可還未知曉具體藥性如何名字為何,下臣已經將樣方交給了太醫院,相信不日便會有答復。”
毒藥?!楊蓮心在自己的床頭暗格之中藏了毒藥?!
鳳欽的眉頭緊皺著,胸口處的起伏稍微劇烈了幾分,“那衣物,可否證明她有罪?”
孫昭適才說的時候語氣十分嚴正,這會兒聽到這話卻是搖了搖頭,“王上,還不能,這衣物只是證據之一,還要審過玲巧和玲瓏之后方才知曉,據下臣所知她二人都不會武功,因此她二人不會是殺人兇手,兇手另有其人,審問之后才知這衣物從何處來給誰穿過當時的經過為何,不過……也有可能這衣物并非長逸宮所有。”
一套衣物的確是極其重要的罪證,可沒有一份包含動機和殺人經過的證詞卻還沒有足夠的說服力,鳳欽聞言點點頭,深吸口氣呼出胸口的郁悶,“好,搜到了東西便好查了,你且繼續審問吧,那兩瓶毒藥也好好查查是什么來頭,竟然敢藏毒?!”
孫昭頷首,“是,下臣明白,昨夜的進展只有這些,十三公子和十一公主這邊暫時還沒有頭緒,下臣正在嚴查宮禁,一定不放過任何的蛛絲馬跡。”
只有一夜而已,能搜到這些東西已經不錯,總比全無進展要好得多。
鳳欽嘆口氣點點頭,“無礙,孤給你足夠的時間,你只管去查便可——”
孫昭應一聲“是”后退一步,這便算是稟告完了,這邊廂朝夕又和商玦對視一眼,很顯然她們都沒想到真的能在長逸宮之中搜出東西,更沒想到能搜到一件牽扯到于美人之死的東西,要知道于美人之死乃是和莊姬王后的死有關,而于美人之死的物證在楊蓮心的長逸宮搜出來,那是不是說和莊姬之死有關的幕后之人便是楊蓮心呢?!
至于那毒藥,后宮之中沒有毒藥的宮閣只怕不多,可一旦被搜出來,便是大罪!身為君王的枕邊人,卻在自己的宮中藏毒,不管是不是用于謀害人的,都有謀害君王的可能,輕則是斥責一個包藏禍心貶謫位分,重則便是謀逆犯上牽連全族……
楊蓮心這里的毒藥是什么罪名……全看鳳欽的意思了。
案子終于有了頭緒,鳳欽的眉頭卻未舒展開來,不管怎么查,終歸是他身邊之人,怎么他都不會開心,而楊蓮心剛失去了鳳念芷,因為悲痛過度方才成了癡傻之人,他心中本來對她頗有幾分憐惜,卻不想情況一而在再而三的急轉直下,本來只是幾句癡語,若是搜不出什么來也就罷了,便說她只是犯了癔癥胡言亂語別人也無話可說,可眼下,她要加害朝夕的事還未查個清楚,長逸宮之中卻又搜出了和于美人之死有關的鐵證!
牽扯到兇案,卻不是一句犯了癔癥胡言亂語可以解決的,孫昭雖然說此事還未最終定論,可這鐵證一出,怎么算長逸宮都脫不了干系,雖然那兩個宮女還未審完,可鳳欽卻似乎已經看到了事情的結局,因為長逸宮又搜出了毒藥,堂堂四大夫人之一,卻在自己的宮中藏毒,她想謀害的是誰?是她癡語之時暴露的朝夕,還是和他同床共枕的自己?!
鳳欽眼底微芒一閃而過,心底對楊蓮心的憐惜消失的干干凈凈。
楊蓮心……若是她殺了于美人,那又是為了什么殺于美人呢?想到那一日于美人的瘋言瘋語,鳳欽幾乎已經肯定了楊蓮心殺人的理由,思及此他眼底不由一寒,腦海之中浮現的卻是一張和朝夕極其相像的臉,這么多年了,他記憶之中的莊姬早已模糊,可偏偏在這兩日,他忽然無比清晰的記起了莊姬的面容,這張臉浮現出來,他心底戾氣油然而生!與此同時,心底綿綿不斷的愧疚也讓他呼吸窒悶,莊姬若是被人謀害,他豈非等同幫兇?
閉了閉眸,想到商玦還在這里鳳欽強自穩定了下心神,“世子可愿對弈一局?”
大抵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想和商玦說點什么,他這話一出,孫昭和藺辭齊齊開口告辭,朝夕略一沉吟也提出要去看鳳曄,鳳欽聞言倒是有些欣慰,“去陪陪十三也好,宮中兄弟姐姐他最喜歡你,過去看看他,下午留下在宮中用膳,在嘉宸殿用膳。”
朝夕行禮應“是”,看了商玦一眼方才走出去,棋盤已經擺好,商玦看著朝夕一個人走出去還有些不放心,可鳳欽既然提出了這般要求他卻是不好拒絕的,何況他也有些好奇鳳欽要跟他講什么,鳳欽請商玦移步棋案,剛開局落子鳳欽便道,“世子離開燕國,似乎是將銀羽軍和烈火騎都留在了趙國邊境上,這是為何?”
商玦從容落子,聞言一笑直言道,“自然是害怕趙國反撲。”
鳳欽也跟著彎唇,“孤倒不覺得趙國會反撲……”
商玦修長的十指把玩著一粒白子,想了想還是直接道,“王不在朝,大軍自然不敢放置在王都,莫說王不在朝,便是在朝,若銀羽軍和烈火騎這等精軍,都不該離王都太近。”
商玦目光落在棋盤之上,語氣只是篤定從容,可鳳欽卻聽的心底一震。
商玦只是世子,卻竟然已經敢以“王”自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