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友準備了馬車將掘突同秀秀一并送到司馬府上去,他的面色有些凝重,對念兒的這個安排心中有一絲的疑慮,可是念兒的年紀畢竟太小,臨出門之前只是交代了掘突一聲,“路上小心些,照顧好娘娘。”
“知道了!”掘突的嗓音很低,帶著些沙啞用低沉的音調(diào)說罷,轉(zhuǎn)身出門上了馬車,秀秀跟在掘突的身后,提起自己的裙子,抿著唇想要跨步而上,重心不算平穩(wěn),看起來還有些吃力,掘突看著秀秀,忽然伸出手遞給了秀秀,秀秀看見一雙大手伸來,又仰起頭看著掘突不做動靜。
掘突覺得自己有些尷尬,準備將手抽回的時候秀秀卻將自己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他整個人俱是一怔,一股微顫的感覺從心中滑了過去,然后才深吸了口氣猛地將秀秀拽上了馬車,秀秀登上了馬車,從容的從掘突的手中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然后坐在他的身側(cè),撫了撫有些褶皺的裙子,面色上什么表情也找尋不見。
念兒站在鄭府的門外觀望,看著漸行漸遠的馬車沖著秀秀揮了揮手,然后轉(zhuǎn)過身去走在了鄭伯友的前面,“鄭府之中看來最近喜事不斷啊!”
“是!”鄭伯友在念兒的身后跟著,“需要叫悉人為王子準備一間廂房休息嗎?”
“聽說鄭伯擅長下棋?”念兒問道,“宮里的人同我下棋總是讓著我,我的棋走的是好是壞我自己也覺察不出,不妨鄭伯陪我下兩局如何?”
“褒后一向擅長下棋,王子說笑了!”鄭伯友恭敬的說道,高大的身材跟在念兒的身后,低著頭,午時的陽光將二人的身影拉的一樣短,黑漆漆的在地上化作了一團,鄭伯友打量著念兒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語,念兒反之也是如此,他扭過頭逆著光,瞇起了眼睛說道,“娘最近為祭天大典的事情操勞,先前還能同念兒下上幾盤,可最近娘為了父王的事情似乎不怎么開心……”他說著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便不怎么同我下棋了,父王看不上念兒的棋,更是鮮少同念兒切磋,只余下宮里的那些個來上課的先生、大夫了,可他們又從不盡力而為,鄭伯莫要同念兒客氣。”
“下棋一事,只是個人的喜好與棋路不同,輸贏未必就能說明水平。”鄭伯友說道。
“鄭伯還為同我下棋,便已經(jīng)寬慰于我了,念兒年紀雖小,可未必不及鄭伯!”念兒說道,稚嫩的聲音里帶了點賭氣的意思,鄭伯友趕緊搖了搖頭,“鄭某并非這個意思,只是隨口說說而已,王子不必多想。”他給周圍的悉人使了個眼色,周圍的悉人便立刻將棋盤為念兒布置好了,念兒坐在一端執(zhí)黑子,鄭伯友坐在另一端執(zhí)白子,手中捏著一枚白子等待著念兒開口說話。
念兒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棋盤,然后拿起黑子落在了棋盤之中,“我就不同鄭伯客氣了,先手!”
“請!”鄭伯友說了一聲,然后將自己的白子也隨之落了下去。
念兒琢磨了一會,才拿起手中的黑子落棋,棋大略的布滿了大半個棋盤之后,念兒的神情便松懈了下來,開口有一句沒一句的和鄭伯友聊了起來,“鄭府之中近日來喜事不斷,看來是廿七姑姑的在天之靈保佑你鄭家興旺了。”
“承蒙大王的蔭澤。”鄭伯友說道。
“廿七姑姑若是不死,也換不來如今這鄭家的繁華,可廿七姑姑死了,娘便日日不開心,每日在東宮大殿之上奏樂思人,同父王也漸漸疏遠了起來。”念兒嘆了口氣說道,“掘突哥哥能迎娶齊國公子,日后這鄭國有難,齊國必定相幫,想想心中還是為掘突哥哥高興的!”
“王子小的時候在我鄭府之中寄居數(shù)日,與掘突倒是也有些情分。”鄭伯友說道。
“那是自然了,”念兒點了點頭,“若是掘突哥哥有什么需要的,念兒必定會全力相幫的,娘也說了,將鄭家當做自己家,凡事都不必太過見外了!”
“承蒙褒后看的起,未能照顧好廿七,是鄭某失職。”鄭伯友說道。
“鄭伯你太客氣了,”念兒落下一枚棋子,仰頭看著面前高大的鄭伯友,從念兒記事起到如今,他發(fā)現(xiàn)面前這個儒雅謙和曾為了自己的母親出生入死的男人,如今已經(jīng)不再年輕了,歲月的滄桑洗禮,叫他平整的肌膚上也多了幾道皺紋,如今的他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似乎什么事情都無法再令他動容了,“我將掘突視為哥哥,就如同大王視鄭伯為自己的兄長一般,若非十足的信任,又怎會將晉北之地放手由你去管轄?”
鄭伯友也抬起頭,將視線從棋盤上收了回來,放在了念兒的面上,這個孩子年紀雖然不大,可是心思卻著實不小,“在下請辭前往晉北,給大王確實添了不少麻煩,好在大王不同在下計較,隨了鄭某的心思,這份恩德,實在是無以為報。”
“父王可不是隨隨便便讓你一顆棋子的人,若是讓了,總不會叫鄭伯白讓的。如今這事情已經(jīng)吩咐了你去做,你且做好就是了!”念兒順著鄭伯友的話說下去,從棋盒中挑出了一枚白子放在了棋盤上,“畢竟晉國緊緊的貼著我大周的疆域,這里不寧,大王一日不會心安的,若是有了消息,早些報回來。”
“鄭某明白,”鄭伯友看著念兒,有些疑慮,姬宮湦同他吩咐尋找成師的事情十分秘密,姬宮湦也請鄭伯友保密,不準告知任何人,因為此事同趙叔帶有著莫大的關(guān)系,害怕一旦泄密,引發(fā)趙叔帶以及趙氏這么多年來形成的權(quán)利裙帶的惶恐,鄭伯友深諳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猜測姬宮湦應(yīng)該連褒姒都未曾告知,如今念兒卻仿佛說的知情一般,他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了,只得順著念兒的話說下去,“大王已經(jīng)交代了,在下定不辱命,還請大王放心。”
念兒挑眉點了點頭,看來昨晚的宴席之上姬宮湦的確是吩咐了鄭伯友去做些事情,至于是做了什么事情,念兒無需再去探聽了,說的太多反而叫人起疑,他繼續(xù)關(guān)注著眼前的棋面,不再多言,這一局棋是念兒輸了,他笑著向鄭伯友拱手作揖,“看來鄭伯狂妄,總有些狂妄的資本的。”
“鄭某剛才那番話并不是……”鄭伯友企圖解釋,念兒卻沒有讓鄭伯友將這話繼續(xù)說下去,而是接上了自己的話茬,強行打斷了對方,“娘常說,鄭伯擅長以退為進,如今見了果不其然!娘還說……我的棋路看起來同父王頗有幾分相似,卻少了一些父王的運籌和謀略,看起來只是形似,總不能做到神似,看來念兒離父王之路,只怕是還有很長。”
“說長其實也并不長。”鄭伯友說道,心中也掂量著如今應(yīng)該是要廢掉宜臼,封念兒的時候了,姬宮湦最近對褒姒的有意疏遠,似乎也在為這件事情做鋪墊,他不想讓自己的兒子第一日成為東宮太子,就遭到大臣們的彈劾,說念兒是子憑母貴。
念兒擺了擺手,“同鄭伯下棋過癮的很,不如再來對弈一番,待秀秀姐姐同掘突哥哥回來,我們再折返回去!”
“也好,”鄭伯友點了點頭。
念兒將棋面上的棋子收了起來,然后繼續(xù)先手下棋,他仗著自己年幼,便請鄭伯友讓他一讓,偶爾也耍賴一番,叫鄭伯友也無可奈何,只能是搖搖頭,以長輩的目光看著年紀尚小的念兒,他余下的話題便再也不同鄭伯友談?wù)搰铝耍菍︵崌膰L起了興趣,央著鄭伯友給自己講講鄭國的詩歌的特點,聽著點著頭,聽的無比虔誠。
而那邊的秀秀同掘突,一路無語抵達了司馬的府上,因為是新府的關(guān)系,如今掘突又辭了官,府中的悉人少之又少,開了宅子的門秀秀便開口說道,“只怕祭天大典一過,就得將鄭府之中的悉人都調(diào)過來了,否則結(jié)婚當日人必定是不夠用的。”
“將需要的悉人數(shù)量報上來,我去安排便是。”掘突點了點頭。
“這里的東西世子可都一一過目?”秀秀轉(zhuǎn)向掘突問道,停下了自己的步子。
“看過了。”掘突點了點頭。
“有什么不滿意的嗎?”秀秀問道,手中全是汗水,整個人都顯得十分緊張。
“沒有,娘娘安排的妥帖,面面俱到,在下對娘娘的恩情感激不盡。”掘突這話說的客氣而疏離,將面前的秀秀生生的推開了幾步路的距離,秀秀點了點頭,帶著掘突從入門的注意事項開始講起,一路講到了婚房之中,“拜過了堂就送入婚房之中,新娘便坐在這張床上……”秀秀說著,拍了拍自己親自挑選的紅色緞面的床褥,手指輕輕的在修好的鴛鴦絲線上拂過,面色中透著一種悲戚的神情,“這床,只怕是新娘會不滿意,也不知挑的好不好?”
“好!”掘突點了點頭,看著秀秀彎下腰失落的神情,心中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