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褒姒從柔軟的床榻之上醒來,翻了個身,只覺得身旁空蕩蕩的一片,光滑的肌膚與錦緞的被褥相貼,滑膩之感襲遍周身,屋子里還蕩漾著氤氳的氣氛,可這感覺卻讓人覺得寥落,褒姒睜開了眼,姬宮湦早已不在身側了,她猛地坐起身,天色還沒有大亮,畢竟還沒有到晨謁之時。
褒姒拖著疲憊的身子從床上翻身而下,抽過了自己的長袍披在身上,發絲上浸潤的汗水還沒有干透,昨夜姬宮湦回來的實在是太晚了,他本是要前往秀秀房中的,他們要說什么?褒姒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出神的想著……呆愣了許久,聽見門外的敲門聲才猛地回過神來,“何事?”
“娘娘?”門外傳來的是秀秀的聲音,“時間不早了。”
“知道了!”褒姒扭過頭對著門外說道,又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重新理了理妝容,站起身朝著門外走了去,拉開寢宮的門,瞧見站在門外的秀秀,“有什么事嗎?”她說著皺了皺眉頭,心中有一絲不悅,秀秀自從被封為女御之后,就鮮少在自己左右出入了,今日的不尋常叫褒姒覺得似乎是有什么事情發生了。
“大王早些時候去朝中上朝了,昨夜來的匆忙,今早又走的急匆匆的,大王叫我同娘娘說一聲。”秀秀說道,“聽聞是出了些事情,大王趕著去處理,原本昨夜就該處理的。”
“是嗎?”褒姒看著秀秀問道,秀秀這口氣中倒是有種質問褒姒邀寵、阻礙姬宮湦處理政務的意思,她停下來看著秀秀,“所以朝中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兒?片刻都耽誤不得?”
“此事……”秀秀為難的說道,“娘娘就不必知道了。”
“哦!”褒姒點了點頭,不再多言朝著大殿之上走去,心中卻隱隱不安了起來,秀秀此話便是說如今大王遇著什么事情總是會前來同自己說道一番,褒姒心中雖然堵得慌,可到底還是咽下了這口氣,沒有再同秀秀計較,秀秀仍舊在她耳畔說道,“娘娘猜測的果然不錯,大王狩獵,所帶的果然是楚夫人,不過因著那楚侯的面子,大王要借楚侯之手來鏟除申侯,就不得不給楚侯這個面子了。”
褒姒停下腳步,上下將秀秀打量了一遍,眼神犀利的射向她問道,“還有什么,一次說完!”
秀秀搖了搖頭。
褒姒承認,自己的心里有點不舒服了,這些事情他本以為應該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最后才發現原來姬宮湦還將此事告知了秀秀,如今她倒是成了他的紅顏知己了,她的面色難堪了一瞬,見秀秀搖頭,也就不再理她,轉過身徑直的超前走去。
褒姒還不知道,讓姬宮湦馬不停蹄去處理的事情實際上已經慢慢的牽連到她的身上了。從圍場回來,不過是下午的時間,姬宮湦所以那么晚了才來東宮,其實是在太宰宮中處理政務,趙叔帶得到線報,秦國兵馬自當日從晉北撤還,如今回到秦國時日不多,卻動作不小。申侯向百里成報憂,說大王要殺自己的親身兒子,并用申國為自己作陪,一旦楚侯回到楚地,便會發兵申國討伐。
申侯派去的使者能言善辯,申國位于秦楚之間,若是申國為楚國吞并,以楚國今日的國力與秦國相抗,只怕秦國并非敵手,楚國明面上是攻打申國,實則是要奪取秦國之地。姬宮湦所以遲遲不將年幼的秦侯贏開放還,也是要削弱秦國。
百里成心中思忖,感到此事對楚侯而言固然是有好處,可是對大王而言,秦楚之爭反倒有利,若是楚強秦弱威脅的也是大周的統治,心中只覺得這使臣說的話不可盡信。使臣冷笑一聲,“百里將軍真是所知甚少,當日秦世子帶兵出征,卻無故身亡,在秦嶺之中殞命,死的不明就里,百里將軍就沒有想過是為何嗎?”
百里成微微的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的使臣不言不語。此事其實他們早有懷疑,懷疑是姬宮湦與贏德聯手,下的狠手,為的就是鏟除世子世父,以此來剝奪秦國的軍力,姬宮湦本以為將秦國交如贏德手中,贏德必定會任憑差遣,卻沒想到非但生了二心,還幾乎覆滅了整個周朝的統治。
使臣見百里成不說話,心中就揣測百里成必定已經知道了此事,“秦世子世父領兵作戰,多年來征戰沙場,抵御犬戎有功,秦國兵力強悍,令周王心生恐懼,秦世子不除,只怕這威脅始終如一柄匕首,抵在西周的咽喉。周王挑唆贏德與世子世父反目,在作戰之時將世子世父殺害,并嫁禍給犬戎,以此來掩蓋自己的嫌疑。可是請百里將軍想一想,犬戎之中,若是有人要殺世子,可有人有這能力?便是那位先鋒將軍滿也速,是不是能做到?”
百里成的眉頭微攢,滿面的不滿之色。
看著百里成的神情微微變化,使臣繼而又說道,“秦國兵強,大王都忌憚三分,如今借著鏟除申國的大好機會攻打秦國,大王怎么可能錯失良機呢?如若大王沒有此心,為何遲遲不肯將秦侯放還,他留著秦侯又有何用?”
“大王若是覺得我強秦兵力威脅鎬京,區區一個楚國難道我百里成還怕了他不成?”百里成大喝一聲,看著使臣問道。
“百里將軍自然是不會忌憚一個區區楚國,可若是楚國與大王兩地同時發兵,百里將軍以為如何?”使臣問道。
這話叫百里成面色一陣蒼白,心中惶恐,若是姬宮湦同熊儀兩地發兵只怕是此事結局難料,使臣趁勢繼續說道,“如今晉伯姬仇更是受大王庇佑,若要晉國三路攻城,百里將軍以為……秦國強悍,可能抵擋?”
“這……”百里成眉頭緊鎖,不言不語。
“我申國所在之地,地處險要,楚侯若是奪不下,大王自然不敢貿貿然進攻,一來考慮攻打秦國勝少敗多,二來考慮我申國掣肘……可若是將申國拿下,為楚侯所制,以百里將軍所見,大王連宜臼都下的了狠手殺害,還有什么事情做不了的?”使臣看著百里成問道,這話叫百里成心中一凜,覺得眼前一片漆黑,此事只怕是……誠如使臣所言,他看著使臣欲言又止,半晌做不出一個決定來,“如只不過是個暫代秦侯權利,只盼著秦侯回國,主持朝政。如今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叫我做出個決定來,只怕是……”百里成搖了搖頭,“我需要些時日考慮此事。”
“在下在驛館靜候百里將軍的消息。”使臣說道。
幾日之后,秦國的兵馬就開赴南面與申國交界之地,駐扎在申國一側,等待著楚侯奔襲而來,兩軍開戰。秦國朝中有姬宮湦布下的眼線,將此事寫在竹簡信函之上傳送至鎬京城中,從圍場回來的姬宮湦便看到了這信函,勃然大怒。自己派兵要攻打申國一事,根本沒有人知道,如今卻非但被申侯洞察了,還請了秦國做自己的援軍,更是怒不可遏,他來找秀秀便是要讓秀秀去試探秦侯贏開的。
朝堂之上,姬宮湦俯瞰群臣,心中縱然是勃然大怒,卻仍舊要壓著自己的性子,在心中審時度勢,若是將此事和盤托出,整個朝堂之上的人都會知道大王意欲攻打申國,所謂的攻打申國便是要除掉已經被廢了的前太子宜臼,這餿主意眾人必定會以為是褒姒為了保全伯服而出,屆時矛頭自然會指向褒姒。
不過好在現在大家沒有這個機會去議論褒姒的閑言碎語了,畢竟姬宮湦已經將褒姒身上的恩寵分散在了楚夫人同秀秀二人身上,便是去議論,也說不定要議論楚侯的野心了。可群臣還是會紛紛勸諫姬宮湦不要同申侯為難,一來是虎毒不食子,畢竟宜臼在那里;二來是申侯乃朝中重臣,兩朝元老,大王動不得!
姬宮湦若要說服這些個執拗的大臣們,就必須有一個妥帖的理由,思前想后,這理由就是:申侯通敵叛國……一旦將此事搬上臺面,楚侯與申侯的開戰也就被搬上了臺面,成為了官方的行動,也就由不得姬宮湦再改變主意,或者全身而退了。他覺得此事,還沒有到與申侯公開撕破臉的地步,思前想后,姬宮湦決定將此事咽下去,深深的吸了口氣,坐在大殿之上聽下面群臣進諫。
太宰宮的宰夫進言,“晉伯發來信函啟奏大王,如今晉國剛剛休戰,又逢晉伯易主,晉殤叔虧空晉國國庫,晉伯擔心來年晉國臣民稅賦過重,望大王能允許晉國明年歲貢減半。”這話說完,連在場的趙叔帶都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晉伯姬仇實在是太過愚魯,他未免太不熟悉姬宮湦的性子,竟然能提出如此荒謬的要求來。
姬宮湦一手將姬仇扶到了晉伯之位,就不是為了叫這位新的晉伯給自己說稅賦減半的,此事他正在氣頭上,這位晉伯也算是趕巧、趕寸了,姬宮湦一手排在石案上,大殿之中發出轟然一聲巨響,然后才是他的一聲冷笑,“如今天下諸侯倒是都學會了同寡人討價還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