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姒打量著跪拜在自己面前的贏開,他的眉眼與他的父親多有相似之處,那位已故的秦世子行軍帶兵乃是一把好手,只可惜殞命在沙場上,還是中了自己人的冷箭,此事雖然外人不知,褒姒多少還是有所聽聞的,畢竟她對秦世子來說也是意義重大。
當日不知齊伯的事情便罷了,如今既然知道,也就深知秦世子的死乃是姬宮湦的手筆,他輔佐贏德登上秦候的位置,為的是要能夠將秦國的勢力收攏在自己手中,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此事最后的結局也有些令人啼笑是非了。此事的知情人一定不會少,褒姒覺得自己既然猜測的出來,百里將軍也必定有所察覺,此番投誠必須要百里將軍打消自己的顧慮才是,便囑托了使臣如此那般的說法。
果然不其然。
此刻在東宮之中,褒姒與贏開的對峙,乃是這個回合的下半場,自從得了百里成的信,知道孫尚大夫已死,她也就知道了秦國的一半已經在自己手中。
“大王將你留在宮中也并非是要以你為質,無非是要保你一條性命,畢竟你還不足十歲,不過是個孩子,此番若是站在秦國的朝臣當中,沒有威信、也同樣沒有人脈。百里將軍,你可以信任,他是你爹最得力的手下,一生盡忠職守,甚至為了遵守對你爹的承諾,至今駐守在邊關不曾離開,此番若非為了你,他也絕不會來到鎬京城的!”褒姒以一個長者的姿態(tài)向贏開說道,贏開點頭,跪在地上說道,“是,娘娘!在下明白。”
“百里將軍若是在秦國的朝臣中立穩(wěn)了,你此番回去便也有了自己的心腹,”褒姒看著贏開交代道,贏開回稟道,“在下定當為娘娘效命,肝腦涂地,死而后已!”
“這倒也不必,記住你是大王的諸侯,就足矣。”褒姒說道。
“在下銘記于心!”贏開答道,“只是有一事,贏開不明!”
“何事?”褒姒問道。
“當日褒大夫入宮見娘娘,所為的乃是請出百里將軍所帶的那一支死士,如今百里將軍入京難道不是為此事而來?”贏開問道,此事褒洪德雖然從來沒有和贏開正面提到,但是幾次他們在房里的對話,贏開卻聽到了些口風,多少知道褒洪德此行的秘密,甚至也猜測的出褒洪德調走這一路死士,是因為他和犬戎之間尚有聯系。
“不是,”褒姒搖了搖頭。
“若是百里將軍不前往晉北支援褒大夫,只怕是此戰(zhàn)勝少敗多!”贏開說道,褒姒好奇的看了看贏開,還未曾發(fā)覺他的身上有如此的洞察能力和遠見,便問道,“怎么說?”
“褒大夫雖然境遇謀略,但是舞刀弄槍之事卻十分缺乏,若是上了戰(zhàn)場正面對質,他做將軍率領百乘出擊只怕是……”贏開不經意的發(fā)出了一絲冷笑,褒姒看了看他,他才立刻掩了掩嘴,“在下不是有意詆毀褒大夫,只是說些實話,還請娘娘不要在意。”
“你說的不錯!”褒姒點了點頭,“褒大夫和你父親素有交情。”
“在下知道,褒大夫曾經找到我的時候,就與我說了此事!”贏開說道。
“本宮小的時候,哥哥和你爹出門去打獵,每每回來,你爹總是要將他的獵物分一半給本宮的哥哥!”褒姒說道,“本宮的父親是文臣,并不善武,哥哥也是如此,見到了金戈鐵馬的難免要發(fā)慌一陣,這些年來跟隨者你爹、還有贏德出入,多少有些功夫傍身,可是若論上了戰(zhàn)場,真刀實槍的,只怕是……”褒姒說著搖了搖頭。
“那娘娘就更應該讓百里將軍前往晉北支援了呀!”贏開說道,覺得褒姒的想法令人不解。
“可百里將軍若是帶領你爹的那一支死士前往晉北了,秦國該怎么辦?”褒姒看著贏開問道,“若是犬戎此刻進犯,秦國拿什么來抵御?”
贏開怔怔的看了看褒姒,“可是娘娘的性命……”
“本宮的性命,只是個小事兒,”褒姒微微的笑了笑,她這一笑卻令贏開動容了,什么人能將自己的性命當做是尋常小事兒?他看著褒姒呆呆的,竟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愣了好長一陣,忽然長跪在地,“娘娘!在下原為娘娘效犬馬之勞,便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辭!”
“不必了!”褒姒拍了拍贏開的肩膀,“你作為一方諸侯,重要的就是令大王進可攻、退可守,令一方百姓安居樂業(yè),令一方水土富庶。至于本宮的性命,本宮自然有分寸,你便不用擔心了,下去吧!”褒姒微微的揮了揮袖子,“這幾日王先生來講課,你多聽聽。”
“是!”贏開應聲道,這位王先生所講的乃是天下諸侯,分析眼下的形式和四方的地理位置,講過往各位大軍南征北戰(zhàn)的歷史,對于君王而言,這課是十分有用的。贏開這個十歲的孩子,已經覺得褒姒愛屋及烏,將自己看做是自己人了,自小到大,贏開奔波流離,第一次被人扣動了心扉。
百里成的投誠是這些時日以來唯一的好消息,其他的事情,姬宮湦幾乎不敢告訴褒姒,每當褒姒問起眼下邊關的戰(zhàn)事,姬宮湦也只能附和著說兩句,“罷了、罷了,一切如常。”
這一日姬宮湦退了早朝,朝著東宮一步一步的走去,這每走一步都顯得十分沉重。連日來,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晉北之戰(zhàn)上,一旦晉北戰(zhàn)局失利,他的腦海中已經容不下其他事情了。
走到一半,酉陽宮的人前來拜謁,“參見大王。”
姬宮湦點了點頭,沒有回話,企圖繞開這位悉人徑直朝前走回去,悉人卻擋在了姬宮湦的面前,這叫姬宮湦難免的皺了皺眉頭,“好大的膽子,來者何人?”
“還請大王恕罪!”悉人跪在了姬宮湦的面前,“在下是楚夫人差遣前來,請大王去一趟酉陽宮中的。”
姬宮湦皺了皺眉頭,拂袖怒斥,“不去!”
“楚夫人說,”悉人十分緊張,說話也有些顫抖,“褒后的性命就在大王的一念之間了,還請大王務必前往酉陽宮走這一趟!”
姬宮湦心頭“噌”的就竄起一陣的怒火,他生平最恨乃是被人抓住痛腳來威脅,然而此時此刻他也被褒姒的事情折磨的沒有了辦法,聽見楚夫人這番話,自然清楚楚夫人若有計謀,便是真的能夠救下褒姒的,只得跟隨著悉人前往楚夫人的宮中一探究竟了。
“大王來了?”熊寧聽見了門外的動靜就朝著門外走了出來,看著姬宮湦前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意,手指輕輕的放在姬宮湦的身上,看著他的眸子,神情既深邃又深情,“看來如今你我的情分,若非是為了褒后,大王決計不肯前來走這一趟了!我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就能如此心狠?”她踮起腳尖,湊在姬宮湦的耳邊說道,身體輕輕的靠攏在他的身上。
“你不是為我而做,你只是為你自己而做罷了!”姬宮湦冷冰冰的說道。
“大王當真是鐵石心腸,忘恩負義的緊,”熊寧嘆了口氣,眼中含淚,梨花帶雨的嬌俏模樣,看了忍不住叫普通的男人心旌蕩漾,不過最近熊寧對自己的魅力也有所懷疑了,先是楚侯熊儀、其次虢石父上卿、再是鄭將軍啟之、再是姬宮湦,四人之中,竟然無一人接下自己的含笑秋波,實在不能不說是令人尷尬的一件事情。
“難道寡人說的有錯?”姬宮湦將熊寧的手從自己的身上拿開了,“說吧,救褒后,你想要寡人做什么?”
“大王倒是直來直去的很!”熊寧被姬宮湦的態(tài)度觸怒了。
“罷了!”姬宮湦轉而看著熊寧,細細的打量著她的眉眼,瞧模樣真的是好看的很,這個女子跟隨著自己一起長大,按說這情分其實是不淺的,可是此時此刻兩人看著卻好像是仇人那般,這其中發(fā)生的事情連熊寧自己也說不清楚,唯有姬宮湦明白,是熊寧一次又一次歹毒的計謀著實傷了這份情。
熊寧自詡自己是為了姬宮湦而下毒害人,實則每件事情都是為了姜后能夠徹底正了自己后位而坐的,她很聰明,懂得討好姬宮湦的母親,卻也因此讓姬宮湦寒了心。女人之間的勾心斗角他也算是領悟了,為了達到一朝榮寵,不惜踩著萬具枯骨!
“救褒后有兩個法子,要么全體朝臣為褒后請命,可只要有一個人堅持,大王也是莫可奈何的……二則便是要這次的戰(zhàn)事不敗,倒也不是一件難事!”熊寧看著姬宮湦笑瞇瞇的說道,她若說了這不是一件難事,那么此事就真的不會太難,褒洪德只是冷冰冰的問了一句,“你要什么?”
“廢東宮!”熊寧臉上的所有笑意就在此刻蕩然無存了,看著姬宮湦冷言冷語的說道,她做這么多無非是要褒姒死或者失寵,熊寧相信,姬宮湦要留褒姒一命一定也愿意以失寵為代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