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亮高考失利,分數線只夠專科院校的門檻,他悶悶不樂地回家。
“亮亮,跟著你哥幹吧!”
淑玉看著亮亮跨在鼻樑上的眼鏡就心疼,學習是最折磨人還不出工的事,她在掃盲班時就深有體會。
“我想上大學!”亮亮不甘心地說。
“你哥的那兩個同學不都回來了嗎?你哥給他們開得工資比上班都多。”淑玉勸道。
“那不一樣,沒進過大學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亮亮提高嗓門說,眼睛裡的迷茫漸漸褪盡。
“那些虛的有啥好?你跟著你哥幹,媽也放心。”淑玉柔聲說道。
“我不甘心,我要復讀,我就不信我不行!”亮亮倔強地說。
“老話說上陣父子兵,你哥攤場這麼大,沒有靠手不行呀!”淑玉苦苦勸道。
她不想兒子遠走,想見面都難。
宇平留在雲都工作,王華和珊珊脾氣不對付,家裡經常冰鍋冷竈的沒人氣。
“媽,給我一次機會,明年要是考不上我就死心了?!绷亮两蛔∧赣H哀求,提出最後的要求。
從小學到初中,亮亮對學習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他生性好動,搞破壞是一把好手,經常被老師抓住教訓。
初三那年,北城鎮中學來了位實習的大學生,帥氣陽光,學識淵博,滿腹經綸。
上課時講到激揚處,高高拋起粉筆一個漂亮的轉身再接住。
亮亮愛上學習可能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吧!
做個有文化、有學識、有思想的人,受到無數尊敬的目光追隨,是多麼美好的事??!
大哥的離世對高海龍打擊很大。
大嫂走得時候他有一種撕心裂肺的難受,大哥同樣沒留下一句話就走了,他感覺天塌下來了!
“亮亮,原先我一直希望你考大學,爲高家先人增光,”高海龍說得很慢,“現在農村發展也很快,你留在家裡前程也不會差呀!”
“爸,我哥已經給高家長臉面了,”亮亮說得很誠心,“我想走自己的路!”
“高家人丁單薄,你嫂子的狀況你也清楚,爸只能靠你呀!”高海龍吃力地說道。
大哥沒有遺言,但他是帶著遺憾走的。
高海龍多次聽他講,做夢都希望看到高家繁榮昌盛的景象,四世同堂,兒女成羣。
“爸,你還停留在封建社會嗎?”亮亮又好笑又好氣。
“現在社會怎麼了?毛 主席都說人多力量大!”高海龍板著臉說。
“海龍,讓亮亮上去吧!”三嫂也聽說亮亮沒考上大學的事,急匆匆趕到老院。
“三媽!”亮亮委屈地叫了一聲。
“乖!”三嫂抓住亮亮的手,摸了一下他長出絨絨鬍鬚的臉頰,“寶寶的事還不長記性嗎?”
“三嫂,家裡就這兩口子人了,他再往外跑,我都孤死了?!笔缬癖г沟?。
“老五家的,你糊塗呀!拴在身邊是放心,可這麼大的小夥子有自己的心思,不放出去闖闖,他能心甘嗎?”三嫂噼裡啪啦說了一堆,端起水杯咕嘟咕嘟猛喝兩口。
“爸,就明年一次,再考不上我踏踏實實回家跟著我哥幹!”亮亮看父親臉色有些鬆動趕緊說。
“寶寶快出來了,讓跟著宇軒幹吧!再沒啥能力也比外人可靠麼!”三嫂思想著說。
亮亮從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她疼他不比寶寶少,巴望著他有出息能幹大事。
“亮亮,你去看看大大吧!”高海龍悽然地說完轉身走出上房。
“你爸說得對,給你大大上個香,多拓些票子捎去。”淑玉知道再說也沒用,附和著高海龍囑咐道。
“我知道了!”亮亮連忙答應,他深知機會來之不易。
亮亮復讀的學校正是讓高宇軒魂牽夢繞的柳州市實驗中學。
高宇軒安頓好亮亮,在校園隨意轉著觀賞。
以前煤渣鋪就的操場換成漂亮的塑膠跑道,籃球架增加到六座,錚亮穩健地立在陽光下。
高宇軒找尋他以前上課的教室,那棵靠著窗戶的大樹砍伐了,栽種上南方常見的梧桐樹。
“宇軒!”一聲慈祥親切的聲音傳來。
“張老師!”高宇軒回頭激動地叫了一聲。
“我就覺得高宇亮很面熟,像在哪裡見過,原來你們是哥倆!”張老師在看見高宇軒的瞬間恍然大悟。
“又要讓你費心了!”高宇軒抓住張老師的手懇切地說,“我弟弟基礎差,人又搗蛋。”
“你呀!說什麼見外的話,我看高宇亮很機靈乖順?!睆埨蠋煷蛄恐哂钴幷f。
當年那個毛糙的小夥子變得成熟穩重,眼神明亮睿智,身子骨還是單薄,卻精健康鑠,一身休閒服更是襯托出俊朗的神態。
“張老師,你這兩年還好嗎?”高宇軒其實想問張靜的情況,臨到嘴邊話卻變了。
“老伴一直在北京給兒子帶孩子,我和小靜倆有一頓沒一頓地對付?!睆埨蠋熆嘈σ幌抡f。
“張靜她怎麼……”高宇軒猶疑地問。
他回北城鎮後,努力想把張靜從腦海裡抹掉,但是根本做不到。
張靜活潑開朗的笑聲,嬌豔天真的面容,還有她伏在他耳邊鶯鶯燕燕的喃暱,無時不刻在他腦海裡縈繞。
她的存在,讓他對實驗中學也有深厚的感情。
“她結婚後生了個丫頭,婆家嫌棄得不行,就離婚了。孩子在他們離婚後被人販子拐走,至今下落不明?!睆埨蠋煖D涼地說。
“啊?”高宇軒感覺胸口被石頭壓住,喘不上氣來。
“這是她的命啊!”張老師唏噓不已,“你回北城鎮後,小靜天天哭,後來別人給介紹對象,她見都沒見就答應結婚了。”
“張靜!”高宇軒肝腸寸斷,悽然地叫道,“我對不住你啊!”
“宇軒,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睆埨蠋煵蝗绦目锤哂钴幈瘧K絕望的模樣。
“張靜現在在哪兒?”高宇軒期期艾艾地問。
“辭了原來**的工作,自己跑保險,不受約束,心情還好些。”張老師溫和地說。
在看見高宇軒的瞬間,張老師心裡無比後悔。
當初他非常喜歡高宇軒,聰明伶俐,身上具備同齡人沒有的堅韌桀驁。
女兒對高宇軒的心思他也看在眼裡。
可是張靜的母親得知這件事,是極力反對的。
一個毫無背景的農村娃,怎麼能和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結合呢?
事到如今,後悔也沒用,只是高宇軒對張靜的感情還是那麼真切誠摯,張老師心裡不由念頭轉動。
“張老師,你們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嗎?”高宇軒盤算忙完手裡的活,專程去看看張老師。
“我今天沒事,你上家裡坐坐?”張老師熱情地說。
“我怕弟弟不習慣這裡,安頓好他,我再去家裡好嗎?”高宇軒猶疑一下說。
“那還不好辦,我讓辦公室小張操心他,再說他一個男娃娃,你能管一輩子?”
張老師笑呵呵地說。
“好,我買點張靜愛吃的水果?!备哂钴帞E腿往校門口的賣部走去。
“宇軒,啥都不需要,家裡吃的多很?!睆埨蠋熇「哂钴幷f。
“張老師,那時候沒少在家裡蹭飯,我總得做點啥才安心呀!”高宇軒誠心誠意地說。
“孩子,你能記得老師,就很好了。”張老師感慨地說。
“好吧!”高宇軒只好作罷,跟著張老師往家走去。
“宇軒,你先上樓, 我去趟郵局,忘了取張靜媽媽的包裹了?!笨斓綐窍?,張老師突然想起來,遞給高宇軒鑰匙就走了。
還是那棟半新不舊的樓房,樓道里的牆壁刷了一層白灰,隱隱約約還露出小廣告的黑色字體。
在這裡,他享受過家一般的溫暖,還有一個女孩子曾經用純潔真誠的感情呵護過他疲憊的心靈。
高宇軒站在門口,沉重冰涼的防盜門威風地立在他面前,他感覺到手裡的鑰匙有千斤重。
隨著鑰匙啪塔一聲響,大門緩緩打開。
“宇軒!”
房間里居然有人,還清楚地喊出他的名字,高宇軒嚇了一跳。
眼睛適應了屋裡的光線,定睛一看,是張靜!
“宇軒!”
張靜激動地又喊了一聲,撲進高宇軒的懷裡。
“你來看我嗎?”張靜緊緊抱住高宇軒,悽切地問。
“我……”高宇軒的大腦一片空白,胸口劇烈地起伏。
“我好想你?。 睆堨o眼淚止不住流下來。
“張靜,你聽我說!”高宇軒輕輕推了一把張靜。
“我不聽,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走了?!睆堨o任性地說。
高宇軒的愛柔 軟成風中飄散的雨絲,溼碌碌地滋潤著心底珍藏的那份真情。
他張開雙臂緊緊抱住張靜,任由她柔 軟溫馨的身體靠近他。
“你爲什麼那麼狠心,轉身離開再沒看我一眼?”張靜幽怨地說。
“我那時候一無所有,怕你跟著我吃苦??!”高宇軒撫摸著張靜瘦削的後背心疼地說。
“我們還有可能嗎?”張靜揚著梨花帶雨的臉問。
“這個……”高宇軒頓住了,“張靜,我不能騙你!”
“可你明明也是愛我的!”張靜眼含悽迷的光。
“靜,我……”高宇軒輕輕吻上張靜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