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臉上神色非常難以形容,他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的樣子:“她又怎么了?”
安晉也跟著嘆了口氣,擠出一個難看的笑來,“看著,看著似乎是龍胎出了什么問題,陛下不若去看看?據說御醫都請去了,不像是小事?!?
沈湛嗤笑一聲沒有答話,臉上露出幾許譏諷。
宋彌爾遲疑著,“湛哥哥?不然我們還是去看看?”她說得有些慢,不知是為難還是艱難,“畢竟,那也是你的骨肉。”
她不知沈湛對柔貴嬪的態度為何一夜之間天翻地覆,似乎自從柔貴嬪再次懷有龍嗣開始,沈湛就怎么看柔貴嬪都不順眼了。面上的賞賜恩待看不出什么差別,可宋彌爾是他親近之人,自然看得清楚,沈湛如今對文清婉是不耐煩極了。
難道是這個孩子來得不及時?這時候文清婉這種身份背景來的孩子,對沈湛確實沒有什么幫助,說不定還會因為皇長子身份太低,以后產生不必要的矛盾和波折,可是,難道她的湛哥哥會因為這種問題而厭惡這個孩子、厭惡孩子的母親嗎?那以后自己若是有孕又該當如何?
宋彌爾心底暗自搖頭,自己認識的沈湛萬不是這樣的人,可這其中究竟又有什么隱情?
“湛哥哥?”宋彌爾再度詢問沒有說話的沈湛。
沈湛轉過頭,極度復雜地看了宋彌爾一眼,“彌爾,你這般想要我去看朕別的妃嬪的孩子,你就果真這般大度?”
宋彌爾被沈湛莫名其妙地問話問得有些惱,“什么呀?無端端的!難道我要說不讓你去嗎?那你就別去好了!我還不是為你著想!你怎么這么不領情?!”
平日里被千恩萬寵著嬌養長大的小祖宗生起氣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好心沒好報!
宋彌爾橫了沈湛一眼,衣袖一甩就往前頭走去。
“好了,彌爾,我錯了我錯了,”沈湛一個不察,宋彌爾的衣袖就如同月光流水一般從他的手心里滑過,眨眼就將自己落在了后頭,他連忙幾個邁步追了上去,一點也不顧自己的面子,跟在宋彌爾的后頭好聲好氣地求饒,“好了彌爾妹妹,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就隨口問問,你別當真呀!”
安晉眼睛一閉,用袖子將自己的雙眼一遮,似乎不忍心看這一幕,默不作聲退到了最后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彌爾氣沖沖朝前走了幾步,猛地一轉頭,沈湛一個急停,差一朝后倒去。
宋彌爾一個伸手,抓住沈湛衣領,一臺腳,猛地踩在了沈湛繡了五爪金龍的官靴上,“哼!”
“哎喲!”沈湛一臉痛苦,似乎又想抬腳摸摸又礙著身份忍住,又漾出一個笑來,“好了,我的好彌爾,該消氣了吧?”
安晉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不忍心看不說,竟都不忍心聽了!我的個乖乖!自己眼前這個真的是睥睨朝堂那個陛下嗎?!
不過陛下對皇后娘娘可真是愛!龍袍、繡了金龍的官靴、甚至是沾有龍意象的一系列用品,都不容褻瀆,一點灰塵都不能沾染在上面,對龍袍不敬者,也就是對皇帝大不敬,可陛下就讓皇后娘娘生生地踩在了上面而半點怒色也無!不過話又說回來,就不看踩不踩官靴這件事了,陛下平時哪里對皇后娘娘不容忍了?!安晉只能暗自祈禱,皇后娘娘的寵愛能夠長盛不衰,就這般能一直快活下去。
其實沈湛方才哪里就真的會倒,不過是故意作出個樣子,知道宋彌爾一定會伸手抓他的衣領,而宋彌爾踩上那一腳又哪里真的有多痛,還不是故意裝作驚痛的樣子,好討得宋彌爾開心。
宋彌爾嘴一撅,“那你說,為何對柔貴嬪這樣子,她那胎兒又是怎么一回事?這不像是你的性子?難道那孩子有問題?!你可莫要騙我!”
宋彌爾聰明伶俐,稍微一轉便察覺了這里頭不對,她盯著沈湛的眼睛步步緊逼,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沈湛嬉皮笑臉的神色也凝重下來,“彌爾,我不騙你,但我現在不能說、無法說、說不得!你能相信我嗎?”
宋彌爾定定地看著沈湛,深吸了一口氣,“好,我信你!”
說罷,她又轉過身朝著宣德宮走去。
沈湛也跟了過去,邊走邊喊:“安晉,讓宣德宮里頭拿件厚實的外裳來,莫讓她們的主子凍著了!”
安晉應了一聲,小跑后頭,擦了擦頭上不存在的虛汗:這倆主子,可真是…一言難盡!
沈湛與宋彌爾趕到驚鴻殿時,里頭已經圍了好幾個御醫,神色都有些焦慮。
“湯老,里頭情況怎么樣?”
沈湛對湯御醫點了點頭,問道。
湯御醫一拱手,“回陛下、娘娘,柔貴嬪腹中胎兒目前已經無事?!?
不管怎樣,宋彌爾還是舒了一口氣。
“不過,柔貴嬪如今的情況并不是太好,還需觀察幾天?!?
宋彌爾的心又提了起來。
湯御醫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問題?都說出來!”
沈湛目光沉沉。
湯御醫斟酌片刻,“這……老臣不知如何說……”湯御醫往四下看了看,朝沈湛與宋彌爾處走近了幾步,又看了眼沈湛,沈湛點點頭,“無妨,不必避開皇后,說吧。”
湯御醫用只三人才能聽到的音量:“老臣覺得,柔貴嬪這一胎似乎有些奇怪……”
“繼續說?!?
“咱們這幾位御醫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了,可一是咱們實在是查不出來柔貴嬪胎兒到底是個什么情況,這還是咱們老臣頭一次遇見。二來,也可能是老臣們多慮了,臣總覺得,這胎有些玄乎,感覺上,就好像這胎兒在汲取母體的營養一般,有些……古怪?!?
宋彌爾有些奇怪,“懷著胎兒不都是要汲取母體的營養嗎?”
湯御醫看了她一眼,搖搖頭沒說話。
宋彌爾皺著眉沒想明白。
沈湛卻適時開口,“好了,朕知道了。柔貴嬪今日又是如何出了事?”
楊御醫躬身拱手,“稟陛下,柔貴嬪娘娘是食用了孕婦不宜食用的馬齒覓、黑木耳與杏仁,這才導致有滑胎的征兆。如今已用了安胎藥,情況已經穩定了下來?!?
沈湛似乎對食用了什么更感興趣,“哪里來的杏仁等物?朕以為,有孕之人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驚鴻殿等人應該知曉,為何柔貴嬪還會吃了杏仁木耳?還有馬齒覓?宮中常用?”
沈湛話才落音,驚鴻殿外頭的人跪了一片,戰戰兢兢:“陛下恕罪!”
外頭一喊,就聽見里頭柔貴嬪嬌弱尖聲:“陛下?是陛下來了嗎?陛下!嬪妾好痛啊!”
“嘁!”宋彌爾小小切了一聲。
沈湛好笑地看了宋彌爾一眼,卻并未急著進去,而是又示意湯御醫。
而楊御醫又遲疑了起來:“嘶……這……”
沈湛似笑非笑,“湯老,朕今日才知道,原來您說話說一句要想三日啊?!?
湯御醫臉色一變,看了宋彌爾一眼,“老臣不敢老臣不敢,實在是,咳,怕不是驚鴻殿里頭食用的,這,似乎是江嬪處的吃食給柔貴嬪用了。”
“江嬪?哪個江嬪?”
“就是從前的江妙儀,江月息!陛下!”宋彌爾沒好氣地看了沈湛一眼。
“嘿……”沈湛忽然笑了起來,“這個江妙儀朕記得,她從妙儀變成嬪,不就是因為與文清婉上一回落胎的事扯在了一塊么?怎么這回這兩人又扯上了?還真與她有關啊?!”
宋彌爾此時也有些著急了,怎么又與江月息扯上了?這幾日文清婉與她關系不是不錯嗎?難道是今日文清婉吃了江月息帶的什么東西?怎么那么不小心?知道文清婉要來,她們幾人都說好了,避著不要帶容易導致落胎的吃食,這江月息怎么就這樣馬虎大意呢?她如今情況如何?難不成又跪著了?”
宋彌爾扯了扯沈湛的袖子,“陛下,月息真不會是做這種事的人,咱們還是快進去看看吧!”
“走吧,總要去看看?!?
沈湛點點頭。
進得驚鴻殿的寢室,里頭還有兩個年輕點的御醫并著一名醫女正在對藥房。
江月息并沒有跪,坐在床邊,卻是在哭。文清婉躺在迎枕上,皺著眉捂著肚子,見沈湛來了眼睛一亮,眼中汨出了淚水,“陛下,您,您來了?皇后娘娘,您也到了?”
“嗯,”沈湛并未安慰文清婉,一臉嚴肅,“御醫說你誤食了滑胎之物,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在孕中,為何半點不注意?!”
文清婉一顆眼淚從眼瞼中滑落下來,落到腮邊,掛在尖尖下巴邊上,“陛下,嬪妾,嬪妾并不是故意的。嬪妾并不知道那是滑胎之物啊!是江妹妹,是江妹妹與以嬪妾的……”
江月息慌亂抬起頭來,胡亂摸了摸臉上的眼淚,“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湛一不留神將自己的心里話說了出來,“朕記得,你上一回也是這樣說的?!?
柔貴嬪在旁柔柔地插話,“陛下,嬪妾也覺得,江妹妹可能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湛又笑,“上一回你咬定了是江月息害死了你的孩兒,怎么,這一回變得這般快?你們兩人何時如此交好,若不是她做的,你是不是想著這件事就這么算了?”
被沈湛這般一說,柔貴嬪深吸一口氣似乎又猶豫起來,“嬪妾,嬪妾也不知道……”
江月息朝文清婉看去,“文姐姐,你方才不是還說相信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