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沈湛沉默不語,卻是被沈瑤與許琛誤認為沈湛已經被自己父親的名頭駭到,沈瑤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正要開口,卻只見眼前的女子點了點頭,“哦”了一聲,轉頭讓那二掌柜將這鬼工球包起來。
“你什么意思!”沈瑤大怒,難不成自己與許琛說了那么多都白說了嗎?眼前這二人竟是不將自己放在眼里?!
宋彌爾莞爾一笑,“這位姑娘,我與我家夫君是來這店中買這鬼工球的,卻不想被你二位半路給截了胡。卻是講了講自己的身世,可這鬼工球可不是賣的可不是身世,既然二位沒有買下這鬼工球的意思,我當然便要取走它了?!?
一邊站著一直在觀察的形勢的二掌柜也趁機點了點頭,“甄意閣做的是買賣,誰能買走這鬼工球,這鬼工球就是誰的?!毖韵轮庖彩枪砉で蚩刹豢可矸莸弥囊馑肌?
可別小瞧這甄意閣的二掌柜,這甄意閣盤踞京城這么多年,能與朝廷的司珍樓、買家全是上流勛貴宗室的清輝閣三分這大歷的珠寶市場,靠的可不是人品。這二掌柜在京城這么多年,這雙眼睛看了多少人,耳朵聽了多少消息,他如何不知這許家公子許琛是個什么貨色,而梁王嘛,若是梁王本人來,倒是不敢得罪,一個和許琛混在一起的梁王嫡女——況且說是嫡女,據說是連宮里都不曾進去,水土不服這么多天,宮里邊就派了個大監去問了幾句,賞賜了些人參鹿茸也就完了,還聽說這梁王這次帶著沈瑤來,就是想為她請封,可至今遲遲都沒有動靜,可見得宮里邊的態度,自己也不用太怵。而這對衣著樸素的男女,卻是更加深不可測,看這氣質神態,根本不似常人。這兩人聽了這許公子和這梁王嫡女的話語,眉頭都沒有動一下,瞧著兩人的的談吐,并不像那沒有見識的鄉野之人,可見這兩人的身份說不定還在這許琛和梁王嫡女之上??尚@許琛和梁王嫡女色-欲熏心,竟是半點沒聽出這對男女話中的不妥,還在這兒囂張。
沈瑤也是個只長身子沒長腦子的,聽見宋彌爾與這掌柜的這樣一說,當下便激起了爭強好勝之心,一拍桌子叫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不想買這鬼工球了?!沒見著這兒放了五百兩嗎?!”說罷旋即又從荷包里掏出了張五百兩的銀票拍在了桌上,“掌柜的,這里一千兩,買你這鬼工球,拿去不用找了!”說完這句話,這沈瑤才覺得出了一口惡氣,睨著眼前的女子自得一笑:看你們兩人這窮酸樣,難不成還拿得出一千兩?
還不等她笑出聲來,卻聽著那掌柜地在一旁涼涼地開了口:“沈姑娘,若是一千兩的話,恐怕只夠這鬼工球的一個零頭?!?
“什么?。?!”沈瑤與一旁正看著好戲的許琛雙雙驚叫出聲,一千兩銀子已經夠普通人家什么都不錯好吃好喝上三五年了,竟然還不夠這小玩意兒的一個零頭?!
那,那這東西要多少錢?
沈瑤和許琛心中這般想著,卻是想話已經問了出來。
只見那掌柜地咧唇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頭,“不多不少,剛剛一萬兩。”
“一萬兩!??!你還不如去搶!!!”許琛大叫道。一萬兩都可以包下京城最有名的畫舫泛湖一晚上了!這廂沈瑤這是十分驚訝,自己雖是梁王的嫡女,可自家爹爹不知為何,對自己平素的花銷卻是十分地苛刻,雖說吃喝穿戴從不會短,但若是知道自己花一萬兩買了個賞玩的東西,恐怕是要將自己的腿給打折!
可就這么退縮不是太沒有面子?!這甄意閣的掌柜也太沒有眼色,明明知道自己是梁王的嫡女,口氣竟然還敢這么硬,在西北的時候,凡是自己要買什么東西,那些商人店鋪可都是半賣半送,半點不敢占自己的便宜!可恨這京城,連一個小小的掌柜都滅自己的威風!還有這對男女!若不是他們,自己又怎么會丟這么大一個臉?!自己買不起,他們難道還買得起嗎?!
沈瑤心中越想越氣,當即變了臉色,沖著沈湛與宋彌爾語氣十分地不善:“一千兩買不到這鬼工球,你們兩個,怕是連一千兩的零頭都拿不出來吧!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們怎么買下這鬼工球!”
沈瑤出不起這錢,又不甘心自己被下了面子,自然要將矛頭轉移,反正這對男女也拿不出錢,到時候自己再威逼利誘一番,男的跟了自己,女的拿去先給父王,說不定父王心情一好,便賞給自己幾千兩,自己再找母后要點,去找自己的那幾位庶姐妹兄弟“孝敬”點,說不準就湊出來這一萬兩,也湊出這一口氣讓自己舒坦!
想到這里,沈瑤的臉色已經沒有方才那般難看,就等著看這對男女的窘態。
卻只見這男子抬起了頭,對著門口漫不經心地說了句:“還打算看多久的熱鬧?”
話剛落音,便見水晶簾子再被人撈起,兩名男子走了進來?!鲸琛?
沈瑤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
打頭的那名男子步伐沉穩,面無表情,五官線條如刀刻一般深邃,小麥色的膚色,緊抿著唇,端的是冷峻英挺。
走在后頭那一名男子,還稱不上是男子,只能說是名少年,只見他輕跳著小跑了進來,臉上笑嘻嘻地,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笑得半瞇著,長長的睫毛覆下來,竟是在眼底投下了淡淡的陰影。
更關鍵的是這兩名男子的氣勢,打頭的就像是經過世家精心培育的公子,而小的那個,莫看笑嘻嘻的,看上去也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沈瑤跟著梁王在邊關多年,見過不少將士,這兩人一走近,她心中便是一跳:這兩人一個沉穩一個活潑,氣勢雖是不同,但定然是見過血殺過人的!自己父親麾下那殺敵百人千人的小將軍怕是都沒有這般的氣勢!
那許琛雖然看不出來這兩人殺沒殺過人,但是這兩人身上的氣勢,許琛自詡京城世家公子的個中翹楚,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和這兩人的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可這般人物,為何從前從未聽說?
況且,眼前這對男女究究竟是誰,這兩個男子同他們又是什么關系?!
許琛越想越不對勁,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人走到這對夫婦的面前,竟是恭恭敬敬地做了一揖,這樣的兩個人,竟然對兩個布衣恭敬地行禮?而那兩人還坦然受之,看著樣子,這絕不會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做做樣子!
又見那年紀較輕的那個少年對著這對男女攤了攤手,“您沒發話,我們哪敢隨便出來呀,若是惹得您與夫人不快,回去我與大哥可是要挨板子的!”
話語中滿是調侃,可也滿是恭敬,這般凜凜堂堂的兩人,聽起來竟像是這對男女的隨從?!
漸漸地,許琛后背有汗滲了出來,自己是不是招惹了什么隱世家族的子弟?
一旁的沈瑤也覺著有些不對勁,可是,她想,自己可是梁王的女兒,過不了多久可是要封郡主了,自己若是害怕,豈不是丟了皇族的身份?!
這般想著,沈瑤便不顧許琛在自己身邊輕輕拉著自己的衣袖,梗著脖子強撐著道:“怎么,你們兩人以為隨便再叫兩個人進來,就能湊夠這一萬兩嗎?恐怕將你們四人都賣去了窯子都不行!”
這話還未落音,沈瑤便猶如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見面前那對布衣男女好似也沒怎么動作,可身上的氣勢竟驟然一變,就那豐神俊逸的男子猛然一拔,突然便有了上位者的氣息,沈瑤只覺得眼前的男子成了一條盤臥的高高在上的龍,身上那不怒而威的氣勢,竟比自己的父王在全盛時期勃然大怒時還要可怕!
而那女子,氣勢上倒是比這男子弱了許多,但氣質上,已不是剛剛自己看到的那個普通人家的普通美貌姑娘,即使穿著這般普通的衣料,卻放佛山巔高嶺之花,自己心底不由自主便萌生了不敢侵犯不敢褻瀆的敬畏和仰望的意味。
這下子,就算沈瑤再是愚蠢,也知道自己今日怕是踢到鐵板了。
她心頭莫名涌上一股絕望之感,可又有另一個聲音告訴自己:怕什么,不過就是氣勢驚人了些,還不知道這四人是誰呢,有什么可怕!
可是她說出來的話語卻早已沒了底氣,只見她戰戰兢兢地結巴道:“你···你們想干什么!我,我可是梁王的女兒,馬上就要成為郡主了!你們膽敢對我做些什么,我父王不會饒恕你們的!”
卻聽見那沉默的男子突地一聲輕笑,“姑娘,我家少爺夫人暫時不會對你做些什么,在下進來,只不過是為我家夫人買下這鬼工球而已?!?
說罷,這男子像是變戲法般,也不知何時手中便多了個雙面繡的蘇錦荷包,竟是從里頭掏出了十張一千兩的銀票,輕飄飄地放在了柜面之上,“掌柜的,大通錢莊一千兩十張。勞煩您好好點點?!?
那掌柜的早在這對男女氣勢一變時,便更加殷勤小心地掂著腳移到了四人的身邊表示自己是和他們站在一邊的,如今看這高大冷峻的男人眼都不眨一下便拿出了一萬兩大通錢莊的銀票,頓時眼睛都亮了。大通錢莊是朝廷下設的機構,在里頭兌換銀錢從不摻假,也最守信譽,存取銀票雖不像民間的錢莊便利,大通錢莊在第一次進錢莊時,還需要核查身份,每個人都有自己專屬的戶頭,一般的商戶和普通布衣是沒有資格在大通錢莊辦理銀錢事務的。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管理越是嚴苛越讓人放心。說是十兩的銀子,絕不會像民間的錢莊一樣,在里頭摻一兩二兩的銅和其他金屬,對于甄意閣這種來往錢幣都是大數的來說,大通錢莊就是他們的錢財守護神。
那掌柜的佯作鎮定地從柜面上將那十張銀票拿在了手里,走到里頭柜臺鎖上的柜子旁,從里頭拿出了一張大通一千兩銀票的核驗版,仔仔細細核對了這十張銀票的上頭的簽章、字跡、暗紋等等,才笑逐顏開地對著沈湛與宋彌爾道:“不是小的不信公子與夫人,只是公子與夫人是第一次來小店買東西,在下難免要仔細些好交差,還望公子與夫人見諒?!闭f罷,這二掌柜又瞄了瞄那冷峻男子拿出了十張千兩銀票仍鼓鼓囊囊的荷包,心中不禁嘖嘖,臉上的神情又更是恭順了些。
宋彌爾點了點頭,“自是應該。”說罷,著陸訓接過已然包裝好的鬼工球,看都不看那沈瑤和許琛一眼,拉了沈湛便要離開。
那掌柜率先一步跨到門簾前頭,一把撩開了門簾,臉上堆滿了笑意恭敬地送四人離開。
沈湛的怒意已經全收了,不是不再生氣,而是一個跳梁小丑,還不值得自己當場便要發作。他可還記得,今日是特地陪著宋彌爾逛這上元燈會的,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而旁生怒意,可不是自己會做的事。至于自己會做些什么嘛······沈湛心中冷笑一聲,睇了睇仍強梗著脖子的沈瑤與一旁滿頭大汗的許琛,大步邁出了甄意閣。
二掌柜目送四人除了甄意閣,看著后頭進來的那兩名男子遇著人流之后竟迅速與那對男女分開,其中那高大冷峻的男子似是與那對男女交談了些什么,好似又點了點頭,然后兔起鶻落之間,頃刻消失不見。這二掌柜驚訝地揉了揉眼睛,若不是自己親眼所見,怕是根本不會相信真有人的輕功如此出神入化。正怔忪間,卻又見那女子竟是回頭對自己莞爾一笑,眨了眨眼睛,再一轉眼,那對男女身上的氣勢竟又消失不見,若是從背后看去,便和身邊的普通人再無差別。
這二掌柜嘆了口氣,轉身又進了里間,憐憫地瞧了瞧恐怕不知自己禍到臨頭的梁王嫡女與許大公子,低頭盤起了自己的賬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