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種和睦,卻并未持續(xù)太久。
快接近深秋,天色愈發(fā)地暗沉,時不時地便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
天氣也在這種雨中,愈發(fā)地寒冷。
天氣一冷,深宮里的女人們也漸漸不愿意出門了。于是乎那些在春日里,夏風里盛行的各式各樣的游樂活動也偃旗息鼓,待到明年再卷土重來。
而今年這個秋季,也大概是不同尋常的一年。
但是看著柔貴嬪成日捧著她的肚子在后宮里面走來走去,都夠其他人小心翼翼處處避讓的。
柔貴嬪的肚子大得驚人。
有人私下里悄悄傳言,里頭恐怕懷的不是一個,而是一雙!
當然,這種話并沒得到御醫(yī)的證實,相比驚鴻殿的喜氣洋洋,御醫(yī)們對著柔貴嬪的相應話題卻似乎有些諱莫如深,他們只保證,柔貴嬪的身體完全沒有問題,并無不利生產的事情,可是至于胎兒,他們卻表示,胎兒看上去十分健康,可具體什么情況,卻無法診出來。這種情況,他們也是頭一次遇到,其他什么情況也檢測出去來,更遑論男女和數(shù)量了!
要叫御醫(yī)再多說一些,御醫(yī)們卻都搖搖頭,說是天子有令,不得妄議龍?zhí)ァ?
御醫(yī)雖這樣說了,可柔貴嬪的肚子那般地大,人人都相信里頭定然是一雙了,至于為何查不出來胎兒的具體情況,“肉眼凡胎,哪里查得出龍?zhí)垰獾囊欢砟兀浚 比豳F嬪如是嘲笑道。
眼看著不過還有兩三月柔貴嬪便要生產,宋彌爾也十分緊張,倒是將驚鴻殿的情況看得更緊了些,若不是為了尊重柔貴嬪的意思,宋彌爾恐怕會狠心將驚鴻殿里頭的宮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換洗一通,以確保柔貴嬪的安全。在宋彌爾有心看顧,柔貴嬪有心尋求庇護的情況下,柔貴嬪倒是與宋彌爾等人走得更近了些,甚至連宋彌爾幾人的小聚也會時不時來參加。
這倒搞得袁晚游非常苦惱,秦舒涯是無所謂,反正不妨礙到自己就成,柔貴嬪也不敢去招惹她;舒重歡是惹不起,最多是在柔貴嬪看不見的地方翻幾個白眼;袁晚游可是就沒那么多顧忌了,本來就討厭柔貴嬪柔柔弱弱的做作樣子,如今竟然還企圖混入自己的小團體?袁晚游當然不會給好臉色了,可柔貴嬪也不在意,誰叫她天大地大孕婦最大呢!這里頭最高興的恐怕是江月息了,她倒是覺得這下子終于沒有人拿有色眼光看待她,說她是害人兇手了,自然愿意與柔貴嬪來往。宋彌爾也無奈啊,可一是江月息眼看著因此性格開朗了不少,二是總不能回回都將孕婦給“請”出去吧?只能“且忍忍”,等到柔貴嬪生產后,也不再需要顧著什么了。
不過宋彌爾再讓著柔貴嬪,也倒是小心著從不讓她吃喝宣德宮里的東西,想要參加她們的與吃食有關的小聚會,也成啊,勞煩自己帶吃的喝的,也千萬別用宣德宮的碗筷,不然出了事可概不負責。
宋彌爾這也算變相地趕人了,可賴不住柔貴嬪楚楚可憐地,似乎意識不到自己給大家?guī)砹硕啻蟮睦_似的,也看不懂袁晚游翻上天去的白眼似的,帶著自己的吃食,與江月息一同玩耍。
可是千防萬防,還是沒有防住。
又是一個雨自漫漫的夜晚,又是一個小聚的日子,今日里,雖說柔貴嬪今日也是來了,可今日是舒重歡的生日,正是喜慶的日子,袁晚游也沒那么多計較,來就來嘛,人家巴巴地為慶賀生辰而來,來著禮物,又規(guī)規(guī)矩矩地自己吃自己碗里頭的東西,那就寬和大度一點嘛,又有什么過不去的呢。
袁晚游幾人吃酒吃得微醺才偏偏倒到地往自己的宮里走,袁晚游醉醺醺的,還想賴著就在宋彌爾的宮里不走了,還是晚些時候到了卻一直留在宋彌爾寢宮里頭批改奏章,未到花間的沈湛,沉著臉負著手出來,走到宋彌爾身邊,默默就看著賴在宋彌爾身邊的袁晚游不說話,引得板著臉冷冰冰的秦舒涯也忍不住一陣發(fā)笑。
袁晚游依依不舍地看了又看宋彌爾,抬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髻,又瞪了一眼守在宋彌爾身邊的沈湛,輕輕地“哼”了一聲,才由著自己的婢女扶著往回走。
秦舒涯、舒重歡、江月息幾人也陸續(xù)向沈湛與宋彌爾行禮離開。
秦舒涯瞧著沈湛的眼神似乎有些陌生,完全沒有正常后宮妃嬪看帝王的那種或羞澀或嬌羞或期盼的神情;舒重歡見著沈湛卻是有些害怕,一個勁兒地往秦舒涯身后躲;而江月息對著沈湛就更是不安,誰叫之前關自己禁足的就是沈湛的呢?低著頭支支吾吾地,行個禮也磕磕絆絆。平日里,沈湛與她們幾乎不打照面,幾人的小聚基本是在上午或者陽光大好的午后,那時候沈湛大多時候還在御書房里與大臣或奏章奮斗,即便是來了宣德宮,也在宋彌爾寢宮里頭默默地等,待到晚膳十分,差不多也結束了。
可今日是個特例,舒重歡的生辰,大家有說有笑,一時之間就忘了時間,清和來稟報沈湛來了,可沈湛也偏偏不想見著別人,只待在宋彌爾的寢殿里頭,宋彌爾小跑去“安撫”了沈湛一陣,又回到了花間,后來眼看月上中天,沈湛等得實在是心煩,擱了筆就往花間走,板著臉就是要趕人了。這還是沈湛與秦舒涯幾人為數(shù)不多碰見的幾次,許是喝了酒,幾人都表現(xiàn)出了往常少見的一面,若是真性情的話,為何秦舒涯、舒重歡見著沈湛表現(xiàn)得這般“特別”?完全不像是妃嬪與帝王的正常相處。宋彌爾眼光閃了閃,暗中留了心。
倒是柔貴嬪的表現(xiàn)就很是平常了,本是欲同宋彌爾幾人告別,卻乍然見皇帝從花間后頭相隔數(shù)米的寢室里頭走了出來,站在了宋彌爾的身后,將柔貴嬪嚇了一跳,連忙扶著肚子,驚嚇之后又是驚喜,她竟不知陛下會在此處,連忙整理儀容,又將肚子往前挺了挺,等到袁晚游與秦舒涯幾人轉身往外頭走了,柔貴嬪才嬌聲軟語道,“陛下~~”
“嗯,”沈湛卻并不看她,只冷冷淡淡地應了一聲。
柔貴嬪臉色一暗,咬了咬唇又鼓起勇氣道,“陛下,嬪妾不知陛下竟在此處,御前失儀,還請陛下原諒。”
柔貴嬪半蹲著行禮,等了半晌,卻都沒等到沈湛的回話,她眼中閃過一絲不甘,強撐著也不肯站起來,宋彌爾回頭睨了沈湛一眼,暗中揪了他硬梆梆的手臂一把,朝柔貴嬪走了兩步,“快起來吧,你大著個肚子,說了不用行禮。陛下這是乏了,是吧陛下?”
“咳,是。”沈湛緩過神來,“起身吧,既是孕中,便要好好注意,皇后娘娘的話,你可曾聽見?”
柔貴嬪突然覺得有些委屈,身后的揚兮上前來將她扶起,她抬起頭,卻見陛下瞧也未瞧她一眼,只專注著看著皇后娘娘,抬起頭去拈沾在皇后娘娘頭上的一朵秋日半殘的桂花。皇后娘娘也低頭淺笑,還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躲閃,陛下卻執(zhí)拗地另一只手拉著皇后,不讓她動,拈下了桂花放在自己鼻尖輕輕一嗅,又捉住皇后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
柔貴嬪心頭一堵,似乎下了什么決斷,她黯然地轉身,扶著揚兮的手臂慢慢退了出去。
宋彌爾也有些微醺,不過比起袁晚游如同戰(zhàn)場兒郎江湖義士一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宋彌爾不過小酌了幾杯,喝的也是趁著金秋才釀出來的桂花釀,只不過微微有些迷醉,心里頭涌起淡淡的歡喜,意識卻仍舊是清醒的,這正是恰恰好的。宋彌爾心頭歡喜,也未曾察覺文清婉走得黯然,見人終于走了,也起了嬉鬧之心,她將手心那揉捻后的桂花拈在指尖,朝沈湛勾勾手指頭,沈湛會意,攬住宋彌爾的腰湊上前來,宋彌爾抿唇一笑,旋出兩個深深的酒窩來,伸出另一只手勾出沈湛的衣領,沈湛猝不及防往前一倒,宋彌爾桃花眼一眨,將那朵已經蔫了吧唧的桂花丟入了沈湛的衣服之中。
“宋檀璇!”
沈湛并未生氣,卻佯裝發(fā)怒的樣子,抓住宋彌爾的手,就作勢要懲罰。宋彌爾笑著躲過,沈湛卻不依不饒,他旋身一轉,一腳蹬在了花間門口附近,栽在花間殿中的桂花樹上。
桂花樹上的花紛紛揚揚往下墜落,宋彌爾看得美哉,沈湛卻趁機將宋彌爾的衣領也往外頭一拉,那一捧捧的桂花就開開心心地往宋彌爾的胸中跌去,本是想懲罰宋彌爾,卻看得沈湛眼眸一深,眼中對宋彌爾的眷戀繾綣再也掩飾不住,抬起宋彌爾的下巴,就要吻下。
“陛下,娘娘,奴才有急事稟報!”
一個不恰當?shù)穆曇魠s適時想起。
正是跟著沈湛的安晉。
沈湛一瞧安晉那副樣子就知道,準沒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宋彌爾點頭示意安晉開口,安晉半點遲疑猶豫也沒有,張口便急道,“陛下,娘娘,那柔貴嬪娘娘又出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