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彌爾再度醒來,已是三日后,自己的宣德殿中。
清和正在自己一旁守著,眼睛哭腫了,原本一雙雙眼皮深邃的杏眼已經哭成了兩個腫眼泡,又紅又腫,連雙眼皮都已經看不見了。她本來熬著一雙眼盯著床邊的紗幔,聽到動靜見宋彌爾醒來,連忙湊近了些,盡量放平了聲音,不讓哽咽聲露出來:“主子,您醒了?壺里的水一直溫著呢,奴婢這就去給您端來!御醫說您醒來最好是喝一點帶糖的水,奴婢就在里頭加了些朝蘭在里頭,奴婢也問了御醫了,這般加著似乎是更能夠補充什么氣力來著。”
清和說著,小跑著去了屏風后頭,將溫著的白玉小盅呈了進來,一只手擁起宋彌爾,將那白玉小盅就到了她的嘴邊。
不知怎地,雖說睡了這么久才醒來,宋彌爾倒也不覺得怎么渴,她只淺淺抿了一小口,便靠在了清和立起來的迎枕之上。
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我睡了多久?”
宋彌爾不問這句話還好,這話一問,清和原本已經消下去的眼睛又紅了起來,她啞著聲音:“主子,您,您已經昏睡了三天了!”
宋彌爾點點頭,“難怪,秋狩已經完了吧?難怪我是已經在宮中了。”說了這話,她又才清醒一點:“怎么就你一人?秋狩那日······我記得,似乎月淑儀是出了什么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清和正欲答話,珠簾一陣攢動,浴蘭從花廳處掀了簾子走了進來:“主子!你才醒來,怎么就不能好好休息,管那些勞什子做什么!”說罷,又朝后招手:“快點,娘娘醒了!你們聲音輕點,莫吵著了娘娘。”說完,她撈著簾子,讓湯御醫等人進了來。
該是萬幸,與宮里旁的那些妃子不同,宋彌爾因為慣常鍛煉,身體素質好,傷得重,但好得也算快,湯御醫問了脈,又叫醫女檢查了宋彌爾如今的傷勢,隔著紗幔問了醫女,重新開了兩貼藥,只要不再有大動作,躺在床上好好溫養著,歇個月旬,便能慢慢好了。
要說傷勢,宋彌爾這回最重的傷在鎖骨處,鎖骨已然斷裂,幸而未曾從皮肉里外翻出來,只得慢慢溫養,剩下的,都是與虎與狼搏斗時的皮外傷,雖不至于傷至骨頭五臟六腑,御醫也說了拿御治的上品祛疤藥,怎么著也得去個七七八八,治得及時,大致也能完好無損。可如今看著卻是滲人,胳膊、大腿、小腿、后腰、背上,處處都纏著繃帶,上頭血一點點一絲絲地滲出來,稍稍一動,便將雪白的小衣也染成了粉紅。
原先中衣遮了一遮倒還算好,醫女換藥時小衣掀開,清和又淚涕連連,哭得好不傷心:“主子,下一回您要去什么地方,奴婢就是死也要跟著一起去了,就是那猛虎來了,也有奴婢在前頭擋著,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了!”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淚,“這身上的傷該如何是好!落了疤該如何是好?!”
宋彌爾安撫地笑笑:“便是有疤又如何呢?何況湯老也說了,擦點藥也能慢慢消褪,我看朱律的傷都淡了不少,便是不能消又怕什么呢?朱律從未喊過一聲不好,我身上這點小事,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清和皺了皺眉:“朱律那妮子又怎能和主子您比呢!她便是傷著了臉又如何?主子便是傷著了一根小指頭,也不夠她賠的!”
“好了清和!此話我再不想聽見!”宋彌爾沉下了臉,“如何?本宮如今還不知是何人要害本宮,你們便要開始內訌了嗎?!”
清和忙不迭跪下:“奴婢不敢!”
立在一旁的浴蘭這才開口:“主子,陛下去了前朝,從西山回來到方才,陛下都一直守在您身邊,已經兩日未曾上朝,今日是前頭那些老臣鬧得很了,后宮又出了事,陛下少不得要去壓一壓,御醫說您已無大礙,這才走了。便是這樣,也三日未曾合眼,三日只被安大監哭著勸著喝了一碗清粥,便是什么也不肯吃,只守在您床前,眼都不眨一下。”
浴蘭手上端了碗溫度剛好的藥來,倒了一小杯自己先嗅了嘗了,這才遞給宋彌爾,叫她用沒有受傷的左手接了,“這是補氣血的藥,奴婢放了紅糖老姜,并不太苦,”她頓了頓,看了看宋彌爾聽著沈湛這三日的表現有些愣怔的神色,又道,“淑妃娘娘旁邊東廂睡著,想來這三日也守著您熬更守夜的,沒怎么睡好,奴婢看著不忍,便在湯水里加了點助眠的,叫她好好睡了,不然,您醒了,這淑妃與陛下兩位都倒下了,后宮里頭又有說的了。”
宋彌爾點點頭,“我的事情,太后娘娘不知道吧?”
浴蘭一怔,欲言又止。
宋彌爾喘一口氣,“說吧,還有什么不能說的嗎?”
浴蘭正想著措辭,那邊清和已經接過了話,“您被陛下送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提前從西山回來了,這消息是瞞不住的,太后娘娘就在宣德宮等著,瞧見您的樣子,當場就昏過去了,整個場面亂糟糟的,御醫說這是急火攻心,需得好好休養,淑節嬤嬤沒辦法兩頭兼顧,陛下又在主子這里,嬤嬤就去了太后娘娘那邊照看。”
宋彌爾一口氣沒緩過來,“母后如今如何了?可有大概?不行,扶我起來,我得去看看。”
說罷就要起身。
浴蘭瞪了清和一眼,一把將宋彌爾按住了,“雖說御醫說好些了,我瞧著您再養個些許日子也就沒事了,可是如今您這臉色可是差得很了,半點血色也無,太后娘娘瞧見了,可不得又病過去?!眼下太后娘娘沒什么大礙,只不過您也知道,奴婢說個大不敬的話,年紀上去了,康復得本就要慢些,奴婢不曾進得去,只聽淑節嬤嬤說,雖說還不能下床、但精神頭好多了,進食什么的也都無礙。不過也正有太后娘娘這事,前朝那些老東西才鬧得兇了,丞相爺也稱病罷了朝,想來也是擔心您,夫人也遞了好幾次本子進來,可大家都忙著亂著,根本顧不上,陛下不得不去前頭壓著。這下好了,您醒了,奴婢便領了牌子去接夫人去。”
浴蘭這話里頭信息又多又雜,宋彌爾才醒來,還有些昏沉,好半天才抓住重點:“你說,這宮里亂?可是還有什么事?我從林子里回來那日,好似聽說月淑儀與蘭貴姬兩人又出了什么事?可是與我被襲擊的這件事有關?還有甘棠呢?它可無事?!你叫乏雪去接了我娘來,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些什么?”
卻原來,宋彌爾被襲擊那一日,也就在南邊的林子,月淑儀與蘭貴姬也出了事,陸訓放出的信號彈收是收到了,可派去的侍衛救的卻是虞汐兩人。為何伯尹未到,卻是因為沈湛那邊也出了狀況,沈湛獵殺紅狐的時候,血腥味引來了一群灰狼,數量龐大,雖說大家胸有成竹,可還是經歷了一場惡斗,伯尹未能分身出去,便叫了侍衛,也說了一定要見到陸訓才行。
可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錯,總之,那侍衛們帶回來的就是傷痕累累的虞汐二人,沈湛等人便認為是虞汐幾人出了事,于是便先回了營地,等喚來了御醫,才發現皇后娘娘未曾回來,又連忙命人去尋宋彌爾,沈湛也打馬就要走,被那群老臣攔了,宋丞相卻一言不發就要去林子里,于是又是一陣忙亂,等到沈湛力破萬眾準備出發時,又聽得皇后娘娘受傷的消息,他與袁晚游二人急忙沖出來,看到的便是滿身是血的宋彌爾……
浴蘭嘆了口氣,“主子您放心,甘棠無事,只不過那猛虎咬得深,恐怕要修養好幾個月,幸而避開了氣管與動脈,這才保住了甘棠的性命。”
宋彌爾松了口氣,又聽浴蘭道:“至于月淑儀與蘭貴姬那邊的事,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朱律如今白日在外院,眼下恐怕是去打聽了,待到晚上,想來就有消息了。”
“奴婢目下聽到的,似乎是月淑儀因著什么事情與蘭貴姬起了沖突,二人爭執了幾句,月淑儀的馬不知怎的就發了狂,驚了蘭貴姬的馬,兩人的馬撞在了一起,就將月淑儀與蘭貴姬二人甩了下來,月淑儀被那馬踏了好幾蹄子,可蘭貴姬也沒好到哪里去,摔下來直接折了手。”
宋彌爾驚詫,“好端端的,這馬是被人動了手腳?!可怎的兩人都受了傷?這兩人……是擋了誰的道?”
“奇就奇在這里!”浴蘭接過被宋彌爾喝光的氣血湯藥,又拿了一顆玫瑰泡的蜜餞給宋彌爾,“這兩匹馬什么也沒查出來,可這宮里邊如今傳的消息,卻是說背后這人是賢妃娘娘!”
“賢妃?!螞蟻都不敢踩的人,會去害人?更何況,這兩人與她八桿子打不到一塊,害了她們,于她又有什么好處?更何況,這消息傳得也太快,若是賢妃所為,隱藏得深,這消息又怎會傳得這般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