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開宋彌爾二人,黑暗中,她的一雙眼睛也跟貓兒似的,上下打量了宋彌爾二人一番,下一句話就叫她們又忍不住抽刀:“這偽裝的粉子打得不錯啊,我幾乎都看不出破綻。”
尤其是朱律,在她看來,先是說自己功夫弱,再是說自己調制的黃粉有破綻,這簡直是挑釁,還是宋彌爾一把捏住朱律,“多謝女俠救命之恩,還不知道女俠如何稱呼。”
來人爽朗一笑,“叫我阿影就是,我也不是什么女俠——”她話鋒一轉,“你們也是被擄上山的?還是特地過來查看情況?”
宋彌爾精神一凝,“這位......阿影,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阿影沒有立馬回答,而是道:“這是太危險了,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三人一路行至山林中,避開守衛,倒是個避風的好地方,月光剛好照進來,正好將視線范圍照得清楚。
宋彌爾打量阿影,月色下,面容不甚明顯,但宋彌爾心中一驚——乍一看,還與那梅玉容有幾分相似,但也只是幾分,梅玉容有些裝模作樣的陰郁,這個阿影嘴角上揚,眉目舒朗,看著就叫人心中安定,不用細看,立刻也能分辨出她與梅玉容的不同來。
宋彌爾在打量阿影,阿影也在打量著宋彌爾,看著看著,她倒先笑了,擺擺手沖著朱律,“不是我覺得你易容粉調的不好,可是你看你身邊這位姑娘,皮膚是涂得暗淡粗糙,可是你瞧她底子:眼睛明亮璀璨,瓊筆小嘴,下巴翹而圓潤,這叫骨相,這種骨相的人,有誰會生在普通家庭?大多都是貴女,這是破綻一,這第二個破綻嘛,你們定然不曾好好觀察過普通女子眼中的內容,與你們二人眼中神采南轅北轍,你們一看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這位姑娘不是身份貴重就是身居高位,眼中看去一清二楚,一般的女子,尤其是在這個時候年關了還在外頭跑的,哪個不是眼中藏著麻木藏著不安,要不然就是安分得很,眼中看過去,她前頭十幾年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位姑娘,你的眼神可叫人看不透,你方才瞧我那一眼,哪怕是無意識的,可是叫我這種刀口舔血的人,也心生膽寒,這哪里是普通姑娘能有的眼神?“
“而且,”她像是來了興致,接著說道,“你們對外可是稱的姐妹?可是你瞧瞧,”她對著朱律,“你方才行走,落后這位姑娘半步,處處都怕這位姑娘有任何不妥,這哪里是姐妹,明明就是主仆,我可說得對?”
這下朱律無話可說。
被揭穿了宋彌爾也絲毫不惱,叉手敬了個江湖上的禮:“阿影姑娘好眼力。”
阿影哈哈一笑,“不是我眼力好,看人看多了,也看出點門道,你們這——除了我這種,一般人也都看不出來,你們也不用擔心。不過,有時候看人可不是看相貌,而是看氣質看氣勢,這位姑娘氣勢非常,有時候還是收斂點好,不然可不那么容易隱藏。”
阿影說話直來直去快言快語,但宋彌爾卻半點不覺得厭惡,反而有了些欣賞之意。
思及阿影方才的問話,宋彌爾問道:“阿影姑娘竟是知道些什么?不知阿影姑娘是這山中人,還是那城中人?”
阿影笑道:“若我說我是跟著這些兵痞一道的,你們會不會將我就地解決,不顧念方才的救命之恩?”
朱律暗自警醒,宋彌爾卻搖了搖頭,“我猜姑娘并不是與他們一道的,姑娘言語中,可是十分厭惡他們。”
“你怎么......”阿影正要問,想到方才自己說的話,釋然一笑,“姑娘敏銳,阿影萬分不及。我既不是這山中人,也不是那城中人。但我的確知道發生了何事。”
她面上神情一肅:“我是前幾日路過兗州,正巧也遇見了這伙兵痞,搶了一個十人的小商隊,當時我正在樹上睡覺呢,實話說,我也沒打算幫忙,搶了就搶了,各有各的生存規則,可沒想到,這些人搶劫之后,問了那些人的戶籍姓名家人,我一個晃神,竟是將那十人都殺了。殺人、分尸、火化,骨灰挖坑埋了,清理地上血跡,這些人干得順手極了,不曉得是做了多少次。我以為是個蠻橫的強盜窩點,順進來打探虛實,本想著有機會就一鍋端的,誰曾想到聽到了方才你們聽到的差不多的對話——那些對話,他們隔兩天就要重復一次,估計一面心狠手辣一面也不安吧。”
“我就按著他們提到的,去兗州看了看,你們猜我看到了什么?”
“這兩個月,兗州遭了大災,兗州天氣常年如春,可是上上個月有天晚上,突然就下了一場大冰雹。真是突如其來的那種,將地里的莊稼都壓塌了,不少房子也倒了,也死了不少人,這還是兗州主城,其余地方受災不知多少。當時這兗州州長還組織官員百姓積極抗災來著,死的人埋了,死的莊稼拔了,將就還能過活。都以為這不過是突發現象,熬過這冬天就好,可誰知道接下來的一個多月,下了四五場冰雹,場場那冰雹都跟海碗似的一般大,州內所有的莊稼都壓死了,沒有做好防護措施,人也跟著死了不少,這兗州當官的也是倒霉,正醒過神來,準備救援呢,接著又下了好幾場大雪。”
“那雪大的,剩下沒被冰雹砸爛的房子,都叫雪給埋了,兗州主城的人幾乎死得差不多了,就連知州府上,似乎小女兒也被雪埋了。剩下的人都成了流民,流離失所,關鍵是還沒吃的,各各都鬧著要出城,也不知是哪個黑心的出的主意——明年不是二年一度的政績考核嗎?咱們宣啟帝又是個實干的陛下,這知州生怕影響了自己的政績,短短兩月之間,整個兗州城的人幾乎要死絕了——他就想將這件事瞞下去,等到明年開春,到臨州去借點人,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可城內的人能殺光,攔不住外頭的人要進來呀,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派了這些兵痞,將要進入兗州的人都殺了。”
“也不是都殺了,但凡家中有些地位的,不好惹的人,如今都被綁在后山呢,也不知道他們到時候會怎么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