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聲音很低,但言焉仍然能聽見。這個時間學生都在上課,肖瑤仿佛沒太多顧忌,就停在樓梯的平臺上小聲說話。
“黎天元有精神問題。”肖瑤說。
言焉馬上把他們的對話和中午的事聯系到一起。她集中了精神,側身站在墻角,因為角度問題,上方平臺的人看不到她。
“他平時不是這樣的。”另一個男生說。
“我說過了,一定要選在放假的時候做。”肖瑤說,“而且一個瘋子口無遮攔的,他亂說一通對誰都不好。”
“學姐,這一點你放心,”男生說,“我沒和他提過你,他不會說出什么的。”
“其實,”另一個男生吞吞吐吐地說,“他跟我說了,他說昨天收拾了一通紅眼怪,但后來讓她跑了。”
“你們怎么回事?我不是說了找校外的人嗎?”肖瑤說。
“找了校外的人吧?他說不是自己去的。”男生怯生生地說。
“你的邏輯在哪里?”肖瑤說,“剛剛說瘋子去收拾她了,現在又說找了校外的人。”
“對不起,我做得不妥。”男生說。
對話停止了,上方傳來下樓梯的聲音。
“我是為了保護崔羽,你們知道嗎?言焉可不是簡單的女生。”肖瑤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是,對。”“我知道。”男生附和。
“這事到此為止。”肖瑤說。
下樓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言焉走出角落。
“她一定做過什么事才會激怒黎天元。”肖瑤說。
“是啊,是啊,所有人都……”男生沒再說下去,他的目光落在下方的言焉身上。
肖瑤嘆了口氣,接著說:“她是怪物,會害得人很慘,崔羽小時候差點被……”
言焉抬頭看正向下走的肖瑤。肖瑤看見她立刻愣住了,停下腳步。
“如果有一天你傷害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你。”言焉冷淡的說。
肖瑤嗓子里發出短促而上揚的哼聲,她偏過頭去,仰起下巴繼續下樓梯,接著便與言焉擦肩而過。兩個跟班則始終低垂著頭,沒人敢看言焉一眼。
言焉回到教室,正是下午第三節課的時間。
老師飛快寫下板書,言焉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說自己身體很不舒服,然后拿上書包就跑出了教室。她到班主任那里寫了假條,出了校門便直接趕去地鐵站。走出地鐵時她還在想肖瑤的話。
肖瑤是化成市第一電子董事長唯一的孫女。言焉很早就知道肖瑤在暗地里唆使學校的同學排擠她,對她實行冷暴力,故意找她麻煩。她可以猜到肖瑤為什么要針對她,看來是與父母從公司偷走科研資料的事不無關系。
“如果沒發生那種事,不知道她還會不會討厭我。”想著這些時,她已經到了一棟舊樓前。
樓道里骯臟不堪,充斥著刺鼻的異味,樓梯扶手和墻上到處都貼滿了小廣告。她上到三樓,來到一家門口,門上貼著催繳電費的賬單。她接連敲了三次門都沒人應答。
“請問有人在家嗎?我是來找徐婷的。”言焉在門外喊。
過了一會兒,里面傳來人走動的聲音,接著門打開了。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她認出這人正是徐婷的爸爸。徐爸爸沒刮胡子,睡眼稀松,臉上和頭發也都是臟兮兮的,一身酒氣,邋邋遢遢。他半敞開門,倚靠著門框打量言焉。
“叔叔您好,我是徐婷的同學,”言焉禮貌地說,“徐婷昨天回來了嗎?她在家嗎?”
“沒去學校嗎?”徐爸爸打了個嗝,臭氣熏天,氣急敗壞地說,“野丫頭一晚上沒回來,她又沒去上學嗎?真不知道又到哪里瘋去了。”
“您能把她的手機號告訴我嗎?”言焉問。
“是你呀。”徐爸爸突然認出言焉,手指顫顫巍巍指著她,接著說道,“你不就是言焉嗎,死丫頭總念叨你這個丫頭,我家孩子就會欺負人。”
這時,樓下走上來一位中年女人。
“您就是徐婷的爸爸吧?”女人問,同時又核對了一次樓層號。
“是我,你是誰?”徐爸爸對著女人大聲嚷嚷,相對于女人的客氣,徐爸爸則毫無禮貌可言。
“我是李博的媽媽。”女人斬釘截鐵地說。
言焉想起來,她在家長會上見過這個女人,她的疤頭男同學就叫李博。想到這兒她馬上低下頭,生怕女人把她認出來。兩年前,李博的頭撞上桌角,縫了5針,他的媽媽來找舅舅鬧過,最后舅舅只得賠了五千塊才算了事。
“你找我干啥?”徐爸爸嚷嚷。
“我兒子昨天沒回家,他放假這些天一直和你女兒在一起。”李博媽媽說。
“找你兒子?”徐爸爸抬手就指向李凱媽媽的臉,大聲吼道,“找你兒子找到我家來了,哼哼,你兒子樂意上哪兒上哪兒,和我女兒有什么關系!”
“我兒子天天和你女兒在一起,”李博媽媽也提高了聲音,“昨天一整天都沒回家,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我當然要找你。”
“我還說是你兒子拐走我女兒呢。”說著,徐爸爸伸手就猛推李媽媽的肩膀。
李媽媽的身體后仰,幸好言焉及時伸手扶住她,她才沒跌下樓梯。
“好好好,我不和你吵,我要報警。”李媽媽說著就向樓下走,到了轉角處又回頭說,“不光我家孩子不見了,我鄰居家的兩個孩子也沒回家。”
“去去去,愛干嘛干嘛,關我屁事。”徐爸爸不耐煩地擺手,他沒再理會言焉,而是回身進了屋,砰的一聲關上門。
事到如今,言焉幾乎可以肯定,徐婷他們幾個人即使不是被殺,至少也是失蹤了。
言焉一步步向樓下走。樓道中悶熱難耐,她感到惡心,身體就像被無數只蟲子噬咬一樣難受。
黎天元的話是什么意思?‘你的同學太難吃了。’難道真如字面上的意思一樣,他把他們都吃了?‘老太太’,對,他提到‘如果不是一個老太太出現,他就……’難道他說的是那位祁婆婆?
言焉的腦子亂極了,她不知道找誰商量,更不敢把昨天的事情告訴別人。被吃掉這種事怎么會有人相信。
“可是黎天元為什么要找上我?”言焉心說。她的腦海里浮現出祁婆婆說的那個地址——江北路499號。
手機響了,來電是個陌生號碼。言焉接起來,手機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小焉,我是崔羽,你在哪里?”
“小羽。”言焉低聲說,她心中吃驚。
“我要和你見個面。”崔羽接著說。
“我在外面呢,你找我有什么事?”言焉問。
“我想和你道歉。”崔羽說。
“你沒什么事需要跟我道歉。”言焉說。
“你知道我有,我們和解好嗎?”崔羽問。
言焉沉默。
“你在哪里?我想見你。”崔羽說。
“我不想和你見面,沒有人希望你我和解,我們還是在學校繼續做路人好了。”言焉的語氣很生氣。話一出口一種淡淡的傷感涌上來,她上一次這樣和崔羽賭氣說話還是小時候的事。
“沒人會在意我們怎么樣,別人和我們又有什么關系。”崔羽說。
“和肖瑤好像有很大關系,她憎恨我。”言焉說。
“她又不是我,雖然我和她關系還不錯,但即使這樣也不會影響我們,我不在意她,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再也不會了。”崔羽停頓片刻,又開了口,“當年如果我還和你一起,我爸媽就會被公司辭退,他們不能離開工作崗位,我很對不起你,是我錯了,你能原諒我嗎?”
言焉不知道說什么好,第一電子的人全都恨她父母,這無可厚非。
“你在哪里?我想當面和你解釋,我現在就在你舅舅家門口,可是家里好像沒人。”崔羽說。
“我沒在那邊。”言焉說。她沒想到崔羽會去舅舅家找她,猶豫了好一會兒她才說:“我在三江區科技城這邊,你來的話我就等你。”
放下手機時她又有些后悔,可也沒有離開,徘徊了一會兒,她就在路旁的公共長椅上坐下了。
時間不知怎的過得很慢,每時每刻她都想著起身離開,之后一個人去找祁婆婆。
為了使心神安靜下來,她拿出素描本和鉛筆。一開始她也只是在本子上亂涂,畫著畫著才發現竟畫出一個人的輪廓,細看之下竟是崔羽。她端詳片刻,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像,便開始認真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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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從背后喊她。她下意識地合上素描本,轉頭便看見笑著看她的崔羽。
言焉抱著素描本愣了神,半天沒說出話來。
“餓不餓?我們去吃點東西好不好?”崔羽問。
言焉點頭。從中午到現在她一點東西都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