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一定是瘋子,他說的都是瘋話!
言焉轉身向前走,希望盡快離開這里,擺脫這個瘋子。剛走出幾步,身后突然傳來黎天元歇斯底里的怪叫,隨即她就被撲倒在地。手里的餐盤脫手,噼里啪啦砸到地上。
黎天元騎在她背上,雙手分別按住她兩側的肩胛骨。
食堂中頓時嘩然,許多人一股腦圍上來看。
“軟弱的小丫頭!”言焉體內的惡魔發聲了,聲音像是突然被驚醒一樣,帶著疲憊感。
黎天元非常重,她想要掙脫卻不敢用全力,生怕太用力會刺激體內的惡魔,這種違背人性的克制與忍耐早已根植在身體里,變成她的本能。
黎天元俯下身,頭貼近她的臉,嘴唇貼著她的耳朵低聲說:“要不是一個老太太,昨天我就會把你的心挖出來。”
“你放開我。”言焉說,因為嘴被壓在地上,每發出一個音都很困難。她掙扎幾下,問:“你是什么人?”
她等待瘋子的回答。刺耳的笑聲似乎要穿透耳膜,直覺告訴她,瘋子知道一些事,包括她身上發生的怪事。
突然,身上的重量驟然抽離,有人從她身上拖走了黎天元。她翻過身,看到崔羽和黎天元扭打在一起。很快,圍觀的同學中也有人沖上去幫忙。
而囂張跋扈的黎天元竟然意外地放棄抵抗。他笑著挨打,鼻子和嘴都流了血卻絲毫不在意。
見他這樣,大家也停了手。
黎天元從地上站起來,向言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肆意地笑,挑釁的意味更濃了。崔羽急忙沖到他面前,黎天元卻不以為然,斜眼看向崔羽,嘴角不屑地上挑。
崔羽沒有繼續和他糾纏,轉身朝言焉走過去。
圍觀的人相繼離開,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突然間,黎天元毫無征兆地躍起,像一只暴躁的猿猴,從背后跳上崔羽肩頭。崔羽的身體猛地后仰,他下意識地抓黎天元的手,似要把他從身上扔出去,可隨即就被黎天元拖倒在地。
教務處的老師、領導和保衛人員已經趕到。他們看到這一幕竟也顯得手足無措,一時間沒人敢上前一步。
黎天元反身跨在崔羽頭上,沖著他的太陽穴揮下一拳。
言焉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不顧一切沖上去,用盡全力去推黎天元,可是黎天元一揮手打在她肩上,令她的胳臂立刻失去了知覺。
一只大手伸過來,緊抓住言焉的手臂。她轉過頭,看見臉色發青的舅舅。
“孩子,”言焉體內那個和氣的陌生人發聲了,“你真的不打算做些什么嗎?”
言焉的手緊抓著腿,指甲幾乎嵌進肉里。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身體里膨脹。她快速環視四周,大叫:“快去救他!”聲音響亮得蓋過了所有人的驚叫嘶喊聲。
黎天元再次揮拳,保衛處主任一把抓住他揚起的胳膊,可主任的力量明顯不夠,黎天元向后揚手,主任即將被甩開,千鈞一發之際,一名警務人員沖上前,一把鉗住黎天元的胳膊,其他人迅速跟上,大概有十來個人參與了進去。
然而,他們集眾人之力,費了很大勁才把黎天元從崔羽身上拖走。
幫忙的人突然激增,不知是誰把言焉推到人群之外。
黎天元像失控的野獸,力氣大得驚人,十幾個成年人才將他制服。
一些圍觀的女同學哭了,連許多男生都嚇得直打著哆嗦。
“快打110!”一位校領導大喊,而他本人正用整個身體壓著黎天元的雙腿。
言焉在人群外,她看到老師攙扶起崔羽,他很艱難地站起來,即使有人攙扶也站不穩的樣子。血從額頭上流下來。她擔心他的傷,可此時開始有人疏散人流,她也不得不退出食堂。
事情平息的速度很快,并沒有影響正常上課。
下午第一節剛下課,言焉迫不及待地出了教室,趕去樓上的高二年級。
學生三五成群地聚在走廊上,見到言焉路過,目光均不約而同地集中到她身上,毫無顧忌地議論。
“聽說那個男生的性格很好,從來沒和同學發生過矛盾。”
“何止是性格好,聽說他的外號就是老好人,要不是有的人欺人太甚,老好人怎么會發瘋!”
“鬼知道怎么欺負的,都說紅眼怪會巫術,她心里念念咒,立刻就能把一個正常人刺激得發瘋。”
……
“小點聲兒,她過來了。”
言焉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她心里清楚,他們根本不怕她聽見,相反,他們就是說給她聽的。這些學生一邊談論還一邊狂按手機,恐怕這會兒網上的討論才更熱鬧。可那又怎么樣,言焉根本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只有崔羽。
她一口氣到了崔羽的班級門口。
“找崔隊?”迎面出來的男生問。
“他在嗎?”言焉點頭問道。她也知道崔羽的外號,他的同學都叫他崔隊。他們這樣叫,可能因為他是校籃球隊的隊長,而且本人也是很有擔當的樣子。
“你去醫務室找吧。”男生說。
上課鈴響了,進教室的學生把言焉擠到門外。這時舅舅打來電話,叫她去教務處去。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她也已經想好怎么說。
“我們互相不認識,”言焉對面前的老師和領導們說,“那個同學不知道怎么了,突然來襲擊我。”
“很可能是學習壓力大導致了心理問題。”一個老師插言道。
主任點點頭。他后背挺得跟鐵板一樣直,兩只手臂搭在桌面上,右手放在左手腕上,大拇指不停地刮著手腕上的長汗毛,他環視大家。
言焉從這些人眼里看得出來,他們對她的話其實是半信半疑的。
“他襲擊你之前,你們說過什么話吧?”一位中年女老師問。
“說過,他問我飯菜好吃嗎?”言焉答。
“然后呢?”那位老師緊接著問。
“我說可以。”言焉依舊平心靜氣地回答。
“其實黎天元同學是守紀律的好學生,平時和同學關系也都不錯。”女老師邊說邊用手指不停地摳椅子的手托,期間還推了兩下眼鏡。
言焉大致猜得出這位女老師是黎天元的班主任,她說話時的表情親和,但從她的身上仍能感受到緊張和不悅。不僅她,其他人的身上也多少帶著這類情緒,此外還有煩躁和恐懼。她一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人的情緒。
“言焉和同學們從沒有過任何矛盾,她也很守紀律。”站在一旁的田文修說。
作為言焉的舅舅,他現在說這樣的話擺明了在替外甥女說話。他的話也果真起了效果,話一出口,辦公室中偽裝出的穩定感馬上被打破了。
短暫的平靜后,有個老師刻意咳嗽了兩聲。
“我認為,這件事和學習壓力關系不大,”主任說,“學業壓力是均等的,為什么有些學生承受不了?還是跟個人的心理素質有關。而且,顯然這件事不會是同學間的矛盾引發的,兩名同學不僅不在一個班級,平時也都根本不認識。”
“確實如此,真的想不出其他原因了。”中年女老師附和道。
“黎天元的家長來了嗎?”主任問。
“到了,在接待處。”女老師說。
主任用拇指刮手腕的動作終于停下了。他交叉了雙手,沉穩地點頭,說:“好了,我們得見見家長。”
他們對事件中存在的疑點想必是心知肚明的,但是正如言焉預料的一樣,沒人會去深究了,而她也就此松了口氣。和舅舅走出辦公室時,舅舅問她有沒有受傷。
言焉微笑著搖頭。
“不要騙舅舅,有什么事記得回家跟我說。”
言焉停下腳步,頭跟著低下去。
“田老師,李主任找你。”迎面走來的老師說。
“好,我這就過去。”舅舅笑著說,他轉頭又對言焉說:“去上課吧,記得放學后馬上回家,別在學校逗留。我看不行,今天你還是和舅舅一起回去吧。”
言焉目送舅舅走遠。就在剛才她突然產生出一種想把一切都告訴舅舅的沖動,而此刻她已打消了這個念頭。她要趕去醫務室看崔羽。
一路上她想起街上那個徒手殺人的瘋子,黎天元和那人有些相似,但也是不同的。
到了醫務室門口時言焉猶豫了。她知道但凡傷勢稍重都會送去醫院,既然只是在醫務室治療,也許小羽傷得不重。
她抬手要敲門,醫務室內傳來了熟悉的說話聲。
“沒事就好。”肖瑤說。她聲音響亮,很容易辨別。
“你們上課去吧,”中年男人的聲音,“崔羽只是皮外傷,在這里稍作休息就沒事了。”
言焉下意識向后退出兩步。
“老師,我們就看看他,”肖瑤說,“知道他沒事就放心了,我們馬上回去上課。”
“不要因為我影響你們,”崔羽說,“我真的沒事兒,要不是張老師要我休息,我就和你們一起回去上課去了。”
“好,你沒事兒就好,崔隊,那我們先回去了。”一個男生說。
言焉突然不想進去了,她快步朝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下樓梯時身后傳來肖瑤他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誰找的他?”肖瑤問。
“對不起,我們也沒想到事情會弄成這樣。”男生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