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馳小聲問圖浪:“圖叔叔, 這次事情會不會鬧大?”
“以我的經驗,如果當事人悔過收斂,風紀組就會高抬貴手的。”圖浪說。
“如果是誤會呢?” 周馳問。
“那還搬出我干嘛?”圖浪抿嘴笑。
周馳沒搭腔。
“你們組長就像是隱居的老爺爺似的, 可他偏偏總有事鬧到風紀組去, 這也是能耐。”圖浪打趣道。
“這次和組長沒關系, 是言焉不走運, 碰上風紀組抽查到化成。”周馳說。
“看見林委員的表情沒有?”圖浪壓低聲音說, “我向你保證,這件事算是平息下來了。”
圖浪剛說完,林大姐便轉頭看向他們兩個, 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笑。
周馳的眼珠轉了轉,對圖浪說了聲“謝謝”。
“言小姐有成為頂級獵手的潛質, 我很看好她。”圖浪說。
“她的情況頂級不頂級的不重要, 平平靜靜就知足了。”周馳起身說。
“噢?你倒是沒有大的野心。”
“野心有什么用, 走吧,回頭請你看電影。”周馳說著朝門口走。
林大姐和言焉有說有笑, 親切得很。
“明天我們就要走了。”林大姐說,“還要去其他城市,今天晚上可得好好休息,這段時間果真累壞了。”
言焉暗自松了一口氣。鉆戒已經戴在了手指上,她不嫌棄任何裝飾物, 就算單獨拿著不好看, 放在某個特定的景中也會變成另一番模樣。所以此時她戴了戒指, 除了手指多了個東西感到有點別扭外, 其他就別無他想了。
走出珠寶店, 兩位委員和他們幾個告別,說要回酒店休息。
全體一齊搖手再見。
可是就在這時, 路對面走來兩個人,驚得言焉差點把西寶扔到地上。她勉強克制情緒,最后竟連打招呼的力氣都使不出來。
還是崔羽先打了招呼:“我在車里遠遠就看到了你,還以為看錯了。”
“你們要去哪里?”言焉問。
“我和崔羽去研究所。”澤維爾的語氣仍舊是慣常的爽朗。
崔羽的視線落在言焉手里拎著的包裝袋上,一眼就能看出是首飾,他自然很快就注意到她左手上的戒指。
兩名委員剛才已經說了再見,可此刻卻沒了要走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也不說話。
言焉反應過來,簡單給大家做了介紹。
“聽說你不在創科了?”周馳問。
“我現在到朋友的研究所工作了。”崔羽說。
周馳很吃驚,眼前的崔羽言談爽快熱情,眼神也是熠熠生輝,整個人都很有精神,和以前見到的那個崔羽簡直判若兩人。而現在他身邊的朋友雖然身形像個強悍的保鏢,但衣著講究,談吐不俗,不像是企業家,但也和保鏢那種職業遠遠搭不上邊。
“你的工作還很忙是嗎?”崔羽問言焉。
“對,工作忙。”言焉略帶局促地說。
“什么時候有時間來家里坐坐,我也想聽你說說言焉小時候的事呢。”應軒接著說。
崔羽笑了,低頭想了想,再抬頭時笑得有些不自然,說:“好啊,小焉跟我提過的,可是今天一定是不行的,看你們也很忙,這段時間我的研究所才剛起步,很多準備工作要做,以后吧。”
“那再聯系。”言焉生硬地說。
“再聯系。”崔羽說。
道過再見,他們便分道揚鑣。
言焉回過身時,兩名風紀委員又和他們說了一遍再見,這才分了手。
以后的事情言焉覺得自己就像夢游一樣,大概是周馳和圖浪走了,她和應軒兩個一路沉默著回到修車鋪的地下室。
回來后,言焉腦子里還都是崔羽說話時的樣子,別人或許察覺不出,可她知道他當時很難過。真后悔讓他看見了手上的戒指。
又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天,關了手機,不和別人聯系,獵手的工作也是機械性完成。言焉整個人像蝸牛一樣,不正視愛情,也不正視獵手的身份,尤其忘了自己還是始蟲這件事。
自在的生活對她來講是不可能了。
“后悔有什么用,不要把路上見到那次變成最后一次不就得了。”周馳這樣對言焉說。
聽了周馳的建議,言焉約了崔羽出來。雖然不能開誠布公,起碼想讓對方知道自己并不想傷害他,這樣至少能讓他心里好過一些。
意外的是,見面后崔羽根本沒有提起上次見面的事,吃喝玩樂時仍然刻意回避現實,言焉也不忍打破這種局面。
但時間永遠是最殘酷的,容不得任何妥協。
“對不起,上次見面大概讓你難過了。”言焉終于談到那件事。
說到底就是沒有結果的事,要么洗去崔羽的記憶,從此互不認識,要么想辦法驅逐自己身體里的蟲,變回人類。可她的蟲是始蟲,強行驅逐不光會被反噬,還會給人類帶來災難。
“如果有辦法讓你把所有和我有關的事都忘了,你愿意嘗試著做嗎?到時候就像我從沒給過你傷害一樣。”言焉花了很大勇氣才問出這樣的話。
“你想讓我的童年變成空白嗎?”崔羽問。
“那就留著童年的事。”言焉說。
剛說完,言焉就認識到自己的卑劣。洗去崔羽記憶這件事本身就是不道德的,是違背他人意愿的事。他是自由的人,記憶不該被他人任意玩弄。如果言焉那么做了,那么她又和肖瑤以及她那個史密斯醫生有什么區別呢。
想到這些,言焉羞愧地低下頭。
崔羽笑得牽強,說:“其實沒什么關系,如果打電話不方便,還可以有其他聯系方式,我的研究所地址也跟你說了,澤維爾的聯系方式你也知道了,最重要的是,我把家里重新裝修了,我會一直住在那里,你想什么時候找我都能找得到。”
“家是你的,愛住多久就住多久。”言焉說。
崔羽打開車里的置物箱,從里面翻出一把鑰匙,遞給言焉,說:“家里的鑰匙,我新配了一把。”
“不用給我了。”言焉想這樣說,可還是遲疑了一下,接過了鑰匙,說:“我因為家族的一些事……就當那兩天的事——”
言焉說不下去了,她已經組織過很多次語言了,可還是不忍心這樣生硬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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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用不著解釋,我沒生氣,你的事跟我沒關系,你想怎么做都是你的事。”崔羽說著啟動車子。
“時間久了就忘了,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言焉低聲說。
崔羽沒吭聲,仍然冷靜地開車,表情也始終沒變。
言焉轉頭看窗外,他們的車正繞著廣場外圍的路上行駛,轉了一圈接著又上了第二圈。她轉頭看崔羽,他的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到了手臂上。
這是言焉一生中最傷心的一天,可她又不忍忘記這一天。
回到修車鋪時,言焉已經徹底變成一個游魂,身心處于游離狀態。
進門的時候她接到了崔羽的短信:生日快樂!我準備的禮物在后備箱里,忘記送給你了,你回家時再帶走吧。
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忘記了。
隨后她又接到周馳打來的電話,他說自己有個驚人的發現,是關于言焉手里金幣的事。
周馳說:“那個萊西俱樂部,其實是一個粉絲俱樂部,還有一件事跟你說,江組和齙牙張來化成了。”
“粉絲俱樂部?江組來和金幣有關系?”言焉問。
“他們就是來查這個俱樂部的,萊西俱樂部是Killer樂隊的粉絲團,那可是國內最大的粉絲團體了。”
***
兩天后,言焉在應組的辦公室見到了江凌。
江凌把一本書擱在桌上,書的封面印著密密麻麻的人臉,單從人臉就能清楚地分辨出他們不同的種族、年齡、性別,這些不同的人臉上還存在著一個共同點,那就是笑容,每張笑臉所表達的情緒都是一致的,即快樂。
可以看出封面設計者的創意確實貼了題,書名為《美好的快樂》,作者的名字在書名下方,雖然字不大,但足以引人注目:Killer。
書很新,腰封上沒有劃痕,上面有一排顯眼的句子:獻給渴望快樂和快樂著的你們。
周馳看了一眼封面,說:“這本書最近賣得異常火爆呀,作為自傳類書籍,可能只有總統或者神棍頭子的書才能和它一較高下吧,Killer這個樂隊實在很厲害。”
“這本書不僅是自傳。”江凌搖搖食指說,“里面許多除樂隊成員的經歷以外的東西。”
言焉拿起書翻看起來。這書竟有四百多頁,里面有一些漂亮的插圖,插圖的內容除了樂隊成員的寫真外,還有一些戶外風光和居室內部照片。
書中夾著張書簽,她翻到那一頁,自那書簽之后的內容都是關于萊西俱樂部的。
“萊西俱樂部不是唯一的快樂營地,卻是唯有快樂的圣地。”言焉讀出書頁上的句子。
拗口,別嘴,不知所云!她心中腹誹。言焉心里這樣評價這句話,這些天來她心里全是痛苦,以至于現在看到那些笑臉和快樂這個詞就感到不舒服。
“我叫你們來就為了這個俱樂部,對于它我們已經調查很長時間了。”江凌說。
應軒這時開門進來,他看看辦公室中的人,隨手關上了門。
辦公室里除了江凌、言焉和周馳外,還有齙牙張也在。
站在窗口的江凌伸手拉上百葉窗,他這個舉動應該不只為了遮擋正午的太陽。
“以前的行動都是秘密進行的。”江凌煞有介事地說,“我們霧社的一些分部也在調查萊西俱樂部和Killer這個樂隊,遺憾的是,至今沒什么進展,而且很不幸,部分打入俱樂部內部的獵手被策反了。”
周馳問:“策反?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