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葉說書屋進(jìn)了一批新刊,犬夜叉和戈薇的小粉紅冒的不要不要的。
趙影在記事本的尾頁窸窸窣窣地記錄她說的幾本新刊名,一本正經(jīng):“都存著,等放假了看我一本本攻克。”
“你——”葉葉托腮看著她,拖長了聲音,“有點不對勁。”
趙影抬起頭,摸摸自己的臉頰:“哪兒不對勁?又胖了?”
葉葉皺著眉,一番思索打了個響指:“你是不是在戀愛?”句式是問句,語氣是肯定句。
趙影瞠目結(jié)舌地推搡她:“胡說什么呢?”
“面色紅潤有光澤,雙目含情,眼泛秋波。”葉葉搖頭晃腦,“你要不是戀愛,就是被下降頭了。”
葉葉一臉篤定,趙影哭笑不得,倒是迪克抬頭不咸不淡地補(bǔ)了一句:“總算有點女人味。”
趙影捂著臉頰回頭瞪他,目光不期然地與坐在課桌上正和人交談的陸靳泓相遇。
他發(fā)現(xiàn)了她的目光,一面說話一面自然地沖她微笑。
趙影原想回個笑臉,一眼看見身邊葉葉、小武、迪克三雙賊溜溜的眼睛,于是一個笑容胎死腹中,硬是繃著臉轉(zhuǎn)過身:“看書,下午蘭博還要隨堂考!”
三人起哄地作鳥獸散。
趙影佯裝專心致志地背書,心頭卻像有個小姑娘踮著腳尖翩翩起舞,心情好得想哼歌。
那些曾讓自己撓破頭也攻克不了的難題,就這樣在嵐姐的小店里一點一點地被擊潰,雖然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游刃有余,起碼她不再聞“考”變色。
如果說她曾在升上中學(xué)的第一年跌入谷底,那么現(xiàn)在她正在一步一鑿地沿著峭壁攀登,而陸靳泓就像先行者,為她在懸崖鑿上一個一個孔,為她腰間系一根牽引的繩。
她喜愛這樣的自己,也喜愛那個引路的人。
蘭博的隨堂考解決得輕而易舉,恰恰課前她臨時抱佛腳的題。
交卷的時候,蘭博特地留意了趙影的答卷,意外地發(fā)現(xiàn)答得條理分明,得分點一個不漏,不由多看她一眼,卻見扎起了小麻雀尾的姑娘早已輕快地跑出教室不見蹤影。
想著許久沒和莫伊一同放學(xué),趙影特意去3班后門等候了半晌。
可是人來人往之后獨獨沒見莫伊的身影,一問之下才知道莫伊下午請假沒有上課。
“是生病了嗎?”趙影向莫伊的同桌打聽。
對方搖搖頭:“說是家里有點事,明天就來。”
趙影道了謝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被人拍了拍肩,回頭一看,果然是陸靳泓正看著自己:“剛答得如何?”
她不無得意:“沒有100,也有90吧。”
他撓撓頭:“我倒是好些題沒寫,忘了要隨堂考了。”
“居然有你答不出的題?”
“我也不是無所不能的超人好不好?”他看了看3班已經(jīng)空蕩蕩的教室,“莫伊人呢?已經(jīng)走了?”
“下午請假了,”趙影不無擔(dān)憂,“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明天她來了問問吧,”陸靳泓推推她的書包,“走,帶你去個地方。”
“哪兒呀?”
“別問,跟著我不就好了。就算想賣了你,也得有人肯買吧。”
“本小姐很搶手的好不好?”
“小姐?”陸靳泓往前跑了兩步,調(diào)笑著看她,“我只看見個丫頭,小姐在哪兒?”
兩人一路斗著嘴乘公交坐了三站路,在理工大南門站下車。
趙影跟著陸靳泓在陌生的大學(xué)校園里東走西躥,經(jīng)過幾條人跡罕至的小道,一直繞到理工大后山腳下。
正是臨近傍晚,初夏風(fēng)暖,山腳邊小橋流水,人跡罕至,自有一股林中涼爽,不甚愜意。
趙影滿心歡喜地抬頭看他:“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陸靳泓遙遙看著不高的山頂上暗紅色柱子綠頂?shù)臎鐾ぃ骸耙粋€學(xué)長帶我來過。獎勵你近來頗為努力,不負(fù)小爺一番心血,帶你來看看。走,咱們上山看看去。”
趙影見山路姹紫嫣紅極好看,二話不說就跟在他身后踏上石階。
反倒是他回過身看她背后鼓鼓囊囊的書包:“書包給我。”
“不用,”她仰著一張曬得紅彤彤的包子臉,“我背得動。”
小徑兩旁時不時有枝葉參差地?fù)踝÷罚懡檬直垡灰粨踔人哌^了才松開。
山只是座小山,但背著書包登山堪比背著□□包行軍,抵達(dá)山頂?shù)臅r候趙影已經(jīng)微喘。
陸靳泓隨意地替她卸下書包,放在涼亭座椅上,自己藏藍(lán)色的書包也斜斜地和她米白色書包靠在一起,像兩個吃撐了的胖子。
他站在涼亭邊,俯視著理工大的校園。
學(xué)校很大,有著老校區(qū)特有的嚴(yán)謹(jǐn)布局和繁茂濃郁的植被。
“你以后想考這里嗎?”趙影扶著亭欄問。
“不想,我要考清華。”說著,陸靳泓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你覺得我能考上嗎?”
“肯定能啊,你成績那么好。”
“那你能嗎?”
她沉吟,對自己她沒有十足的信心。
“如果我可以考上,你也一定可以。”
他的語氣太篤定,讓她無法懷疑。
看著她紅撲撲的小圓臉和剛剛及肩便被束起的小麻雀尾巴,陸靳泓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伸手按在她扶著亭欄的手上方,打量了一下:“你這算不算營養(yǎng)不良?”
“什么?”趙影詫異,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兩人并排的手,趕緊抽回手來,“女生手本來就小。”
陸靳泓露出標(biāo)志性的小虎牙:“我是說身高,也有和我差不多高的女生啊,你怎么就……”說著,不懷好意地盯著她比自己矮了半頭的發(fā)頂。
趙影踮起腳,憤怒地回?fù)簦骸澳悴挥浀卯?dāng)年你比我還矮了嘛?不要小看矮子的潛力!”
他伸手按著她的頭頂:“就是因為還記得啊……”
語氣深深,讓她忍不住跟著一起跌入回憶。
那個他還是備受欺負(fù)的小男孩的時光里,她第一次為他挺身而出的場景,他第一次為她頂包受罰的畫面。
時光荏苒,當(dāng)時的她連畢業(yè)都覺得遙遙無期,又何曾想過如今。
“你說,”她看著遠(yuǎn)處的教學(xué)樓頂,“以后我們還能做同學(xué)嗎?”
“為什么這么問?”
“你的成績,上金中應(yīng)該很輕松。我……能考上為民就謝天謝地了。”
天色漸沉,風(fēng)乍起,山間的枝葉沙沙作響。
“怕什么。”他抬眼看了看天色,“有我呢。”
“你不知道,”她低著頭,耳后沒能扎進(jìn)皮圈里的發(fā)絲散落在臉頰,“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盡全力了,可是真的很難……”
“我知道。”他靠在亭柱上,仰著臉,“我也試過,去做感覺自己不可能達(dá)成的事。”
“結(jié)局呢?”她問。
“算是突破了吧,”他想了想,“還沒到結(jié)局,但暫時看來是圓滿的。”
趙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陸靳泓笑著拍下她的肩膀:“有我在,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她險些脫口而出,怕和你分開啊,幸好及時噤聲,悻悻地看向別處,忽然感覺有什么涼絲絲地落在臉上,伸手一摸微濕,驚訝,“怎么下雨了?”
陸靳泓不慌不忙地拎起兩只書包:“天都陰沉這么久了,你居然怎么才發(fā)現(xiàn)?”
接過自己的書包,趙影焦急地埋怨:“你發(fā)現(xiàn)了怎么不早說呀,我沒帶傘,你呢?”
他攤攤手,不急不忙地朝下山的路走:“大晴天,誰會帶傘。”
她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那怎么辦?一會兒下大了怎么辦?”
“你要擔(dān)心的不該是下雨吧,”他聲音帶著笑,“雷陣雨,這里枝繁葉茂的萬一一個閃電霹進(jìn)來……”
趙影“啊”了聲,推著他的書包:“快走快走,太危險了。”
“然后明早社會新聞,搞不好能上頭條哦。”他笑得一雙桃花眼彎彎,“你猜他們會怎么形容咱倆?嗯……約會嗎?”
“神經(jīng)病啊你!”她惱羞成怒的錘上他的肩背,“走快點兒,哎呀,你那么長的腿怎么走路這么磨嘰……”
陸靳泓大笑,沿著石階而下,身后是她絮絮叨叨的催促。
雷陣雨來勢洶洶,才下了一半豆大雨滴已經(jīng)砸落下來,幸好小路上枝繁葉茂遮擋了許多,但是從葉間砸下的雨水一沾衣便濕一片。
陸靳泓回頭:“笨蛋,書包頂頭上擋雨啊。”
趙影猶豫地看了看懷里米白色的書包,最終選擇把它抱得更緊:“不行,我書包不防水。”
他停下腳步,把自己手中的書包舉在她頭頂:“你過來點。”
趙影抱著書包怯怯地更靠近他肩頭,兩人一起遮蔽在那只藍(lán)色書包下,為了保持并排,兩人下臺階的腳步高度一致,同步率百分百。
終于從后山跑出,躲在附近的學(xué)生宿舍走廊下避雨的時候,兩個人除了頭發(fā)已經(jīng)全濕。
陸靳泓看了看趙影從淺藍(lán)變深藍(lán)的T恤和懷里幾乎沒怎么濕的書包:“等等吧,雨一會兒就停了。”
“嗯,”她看看腕表,“都快七點了。”
他瞥了一眼她的手腕,手腕處運動會時留下的傷痕變成了指甲蓋大小的一塊褐色。
那塊卡通表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的產(chǎn)物,既幼稚又老舊,從認(rèn)識她那天開始她幾乎天天戴著。
他問:“你要趕時間嗎?”
“不趕,”趙影自嘲地笑笑,“沒人等我。”
“你爸呢?”
“忙。每天他到家,我不是已經(jīng)睡了就是準(zhǔn)備要睡。”
忽然,陸靳泓的書包里傳出滴滴滴的電子音。
趙影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神色沒什么改變。
他拿出尋呼機(jī),按了幾下看了看就扔回書包里,繼續(xù)沉默。
她只好主動開口:“家人找你回去?”
“不是。”
“那?”
“一個朋友。”
她只得“哦”了一聲,不再追問,低著頭,悶聲不響地看著腳尖出神。
直到雨聲漸止,面前水洼里終于不再漣漪疊疊。
趙影沉吟了一下:“走吧,回家。”
陸靳泓提著濕淋淋的書包,一言不發(fā)地踏了出去,走了幾步,才開口:“小影。”
“啊?”她正出神,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他換了稱呼。
他低著頭,自言自語般:“對不起。”
趙影狐疑地看著他的側(cè)臉:“為什么?”
“那年答應(yīng)和你一起拿分?jǐn)?shù)條,我失約了。”
她“哦”了一聲,又追問一句:“為什么?”
他沉默不答。
趙影猜他知道自己的第二個“為什么”是問為什么失約,只是他還不愿意回答,于是自我開解地笑了笑:“沒事,你這不回來了嗎?”
陸靳泓勉強(qiáng)地也笑了笑。
為了打破這該死的沉默,她選擇了與他在不同的公交站乘車。
在站臺等了幾分鐘,車便來了。
趙影揮揮手:“明天見。”
他也揮揮手。
上車落座,車緩緩啟動,趙影看見站臺上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漸漸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