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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Ch27

在此之前, 趙影從沒想過原來給校醫打下手也能忙得顧不上吃飯。

也許是這一代的孩子當真是嬌生慣養的,每天總有絡繹不絕的中暑病員被送到場邊。

有了趙影在,小校醫倒是落得清閑, 端茶送水、叮囑用藥的工作統統都交由她完成。

偶爾到午餐時候, 陸靳泓還得推著車在一邊等著她忙完手邊的事, 收拾好醫藥箱才能走。

“是不是有種南丁格爾的榮耀感?”

“你答應我件事。”趙影坐在被他的迷彩服墊好的車后座上, 捶著發酸的腰說。

“說。”

“你可得健健康康的, 別給我添亂,”她嘆了口氣,“我以為在一邊能樂得清閑, 結果忙得恨不能再長幾只手。”

“回家多清閑,你又不肯走。”他輕笑, “可見你還是不舍的我——們啊。”

結果證明趙影說好的不靈, 壞的一說就靈。

下午實彈射擊, 學員們興致滿滿,趙影坐在場邊遠遠看著場上更替了一波又一波的學員, 每人限量5發子彈,有命中的可以再接5發。

她坐得遠,看不清中靶的情況,只能確定陸靳泓那家伙自從排進場,到現在還沒出來過。

一輪又一輪的學員來去, 那個穿著迷彩服的男孩還趴在草叢里。

吳一雄撿了寶貝似的大半時間都投注在陸靳泓旁邊, 一遍遍地調整姿勢傳授技巧。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不變的是那個握著槍桿瞄準木靶的身影。

人越來越少, 趙影終于揉揉眼睛, 慢慢挪向射擊場。

陸靳泓剛剛交還了老式□□,正按著手腕走出來。

“人家早走了, 你怎么打這么久?”

“有免費子彈,不打白不打。”潔白的虎牙格外耀眼。

開了車鎖,趙影單腿跳上車:“你當真每輪都中靶了?”

“你還不信?”陸靳泓推起車,動作明顯一僵,“下次你過來親眼看看。”

趙影拉住他的衣袖:“你胳膊怎么了?”

“沒怎么。”

她從車上跳下來,拽著車座:“你肩膀都抬不高,給我看看。”

陸靳泓拗不過她,只得解開迷彩服的前兩顆扣子,將領口扒開一些,露出里面的圓領衫。

趙影湊上前一看,白色圓領衫的頸窩處有淡淡的血漬,指尖輕輕地一碰。

他吸了口冷氣:“疼哎。”

“不說沒事的嗎?”趙影一頭惱火,“你傻啊?整個營區也沒見人被槍柄磨破了皮,還自己不知道的。”

“我知道啊,”陸靳泓露出一口小白牙,“可放棄機會多可惜,下一次摸槍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

趙影按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在道邊的花壇上,又從醫藥箱里取了碘酒和棉球:“有點疼啊,你把領口扯大一點,不然弄臟衣服不好洗。”

陸靳泓嬉笑著把迷彩服暢懷,一手把圓領衫衣領扯到肩膀:“夠了嗎?再大我怕被非禮。”

“……”趙影一副要狠狠地把棉球按到傷口上的架勢,卻最終輕柔地落下緩緩擦拭。

陸靳泓看著湊在自己臉前的女孩,半長不短的頭發從皮筋里散落,絲絲縷縷覆在飽滿的臉頰上,細長濃密的睫毛微微抖動著。

此刻她緊緊地咬著唇,仿佛傷口的疼痛正籍由他身傳至她心,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替她將碎發別到耳后。

他的動作很輕很緩,像是擔心驚動這個全神貫注的小姑娘。

趙影感覺到陸靳泓的手指落在自己耳后的時候,剛剛才將棉簽離開他的傷口,一驚抬起臉,恰好撞進他琥珀色的眸子里,那里有一個穿著迷彩服的小姑娘,正緋紅著臉頰滿面驚慌的模樣。

陸靳泓猛然站起身,動作幅度很大,險些撞上趙影手中的棉簽。

她趕緊抓住他作勢要松開領口的手:“藥水沒干,衣服會被弄臟的。”

“哦,”陸靳泓原本白凈的面容升起些微紅暈,一手拉著領口,一手扶起車把,“你上來,我單手也可以。”

趙影拎著醫藥箱,一瘸一拐地走到前面一點:“沒事,我自己能走,就是慢點兒。”

為了打破尷尬,走在后面的陸靳泓忽然說:“當兵真不錯。”

“就為了打槍?”

“說那么庸俗,保家衛國啊。”

“拉倒吧你……”

“我是說真的……哎呀!”

趙影驚惶回身:“怎么了?”

陸靳泓撓撓頭:“剛松手了,衣服臟了。”

“笨……蛋。”

*

盡管再剛剛開始的時候覺得軍訓結束遙遙無期,然而事實上感覺剛剛習慣了在軍號中醒來,進食堂之前要扯著喉嚨吼歌,水房里需要三五個人共用一個水龍頭……剛剛和這一群人混熟的時候,軍訓就已經走到了尾聲。

最后的一晚,拉歌的時候教官們終于不再要求必須唱軍旅歌曲,可這時候每個營卻跟約好了似的,從學習雷鋒唱到打靶歸來,從咱當兵的人唱到常回家看看,直唱到一個個嗓子沙啞,再吼不出高音來。

吳沖被涂伶推著終于也第一次開口唱歌,十天的軍訓他的嗓子已經從一開始的磁性變成了半啞,他開口的第一句就跑調了,但是無妨,8營的聲音很快就蓋過了他。

涂伶靠在趙影的肩頭,聲音低低的,混跡在周圍的歌聲里,聽得不甚清晰。

她說,怎么辦,我有點舍不得呢。

趙影拍拍她的肩。

夏夜,星空,少年,操場,戎裝,軍歌……

這一切疊加起來就像一出舞臺劇的高|潮,回想的時候,還會忍不住被吸進那個記憶的漩渦。

軍歌唱了一輪又一輪,忽然有男生的聲音破空而來。

“我想送一首歌給我喜歡的女生!”

Wωω? ttКan? ¢ Ο

頓時嘈雜聲停滯了一秒,然后歡呼尖叫和雷鳴般的掌聲席卷而來。

那是個個兒挺高的男生,也許不是為民的,8營的女孩子們都不認識他,但并不妨礙她們對他的興趣滿滿。

所有的大喇叭都被傳到了那個男生的附近,生怕他的聲音不夠響亮,傳不到那個女生的耳朵里。

劉德華的愛你一萬年。

第一句全場沉默,第二句開始就有人跟著打節拍,到高潮部分的時候,已經是全場和聲。

這種場景下,即便是黎湘湘也跟著一起在唱“愛你一萬年,愛你,經得起考驗,飛躍了時間的局限,拉近地域的平面……”

不會唱的人就挑著“愛你一萬年”那一句拼命地吼,于是每每唱到這一句,聲浪總是忽然抬得更高。

直到最后,趙影他們也不知道這首歌究竟是誰送給誰的,也沒有一個女生站出來認領,反倒像是一首被所有正當青春的少年,送給彼此青春的一首永恒的情歌。

趙影看見涂伶在最后解散的時候偷偷的抹掉淚水。

操場昏黃的燈光下涂伶的眼睛一直含著淚水,她說是不舍得就這么解散,離開這個鐵血卻熱情的軍營,但一直沒有說不舍得自己視線一直追隨著的,那個年輕靦腆而細膩的教官。

次日,十來輛大巴回到為民中學門口的時候,已過午后。

下車的時候趙影有種大夢初醒的感覺,依稀還沉浸在前一晚的激情澎湃中,一轉身,卻又回到這個已經待了三年的熟悉地方。

趙影和涂伶一塊兒下車,涂伶一眼就看見了等在校門邊的媽媽,招呼也沒顧上打,就飛奔而去。

趙影把行李都堆在墻角邊,看著同學們陸陸續續被家長接走,一個一個揮手道別,明明知道沒人來接自己,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陸靳泓坐在車尾,下來最晚,把行軍包往趙影的包旁邊一放:“在等我?”

趙影哼了聲:“累了,歇會腳。”

“走吧,”他也不較真,把涼席和臉盆塞給她,自己挎起兩只行軍包,“好久沒吃飽,送了東西回家,小爺我還想吃頓好的。”

趙影很想就這樣接過他的雜物,然后跟在他身后,就像一切都理所當然一樣。

可是,她卻看見了站在不遠處街角的那個吸引了往來學生眼神的身影。

利落的短發,干凈的妝容,小麥色發亮的肌膚,牛仔短外套,黑色包臀短裙,細長筆直的雙腿和一雙鑲了亮片的黑色帆布鞋。

寧瀟瀟就這樣悠閑地倚在路旁,也讓人挪不開視線。

“那個……她在等你呢。”說完,趙影很想拿膠布封了自己的嘴,要你眼神好!要你多管閑事!

陸靳泓朝寧瀟瀟的方向看了一眼,“哦”了聲,仍是背著那兩只大包:“走吧,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趙影把手上的雜物暫時放一邊,伸手去拿自己的行軍包,好不容易從他手上搶過來,扛上肩,“剛好我下午還約了伊伊,你們吃飯去吧。”

寧瀟瀟遠遠地朝他們倆揮手打招呼,趙影也回了個嗨的手勢:“你去吧,她應該等好久了。”

陸靳泓看著一臉倔強的趙影,欲言又止,最終只囑咐了聲“路上小心”,拎著行李離開了。

趙影看著寧瀟瀟自然地接過了他手里的雜物,兩人并肩而行,漸漸消失在巷子盡頭。

她低下頭,看著腳上那雙飽受軍訓摧殘、泥濘不堪的帆布鞋,和胸前印著語意不明的英文字母的長袖T恤,因為長時間挽著袖口,現在放下來的衣袖滿是皺褶。

趙影不知道為什么,每次面對寧瀟瀟的時候,自己總顯得這么狼狽,又或許她根本就沒有過像寧瀟瀟那樣光芒四射的時候。

“還好趕上了!”

莫伊忽然撲到趙影身后,一把抱著她的肩:“都怪楚瑜啦,說你們開回來要三點多。”

趙影驚喜地看著仍舊綁著兩只長發辮的莫伊,和站在她身后帶著淺淺笑容的楚瑜:“你們怎么來了?”

“給你接風洗塵啊,”莫伊捧著她的臉,心疼地說,“都給你曬黑了,又瘦了。”

楚瑜已經默默地背起地上的行軍袋,一手拎著其他的臉盆雜物,唇角輕挑:“你這語氣,真像她媽媽。”

趙影看著身邊兩個人笑鬧著,心底那一抹孤寂才終于一絲一絲化開,挽上莫伊的胳膊,輕聲地說了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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