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逍將酒杯放在寧瀟瀟面前, 看著趙影閃爍的眸光,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在聊什么?”
“聊經(jīng)濟(jì)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寧瀟瀟晃晃酒杯,“謝啦。”
趙影沉默地端起面前雞尾酒抿了一口, 甘甜的口感緩解了些許煩悶, 無意識地一口接著一口, 不知不覺中玻璃杯就見了底, 耳邊成逍和寧瀟瀟的對話也漸漸若有似無起來。
“你和她認(rèn)識很久嗎?”
“快4年了。”
有這么久嗎?趙影渾渾噩噩地想。
第一次見面, 是葉葉帶她去游戲機(jī)廳,成逍強(qiáng)行把葉葉帶走吧……轉(zhuǎn)眼都四年了嗎?
“在為民認(rèn)識的?”
“校外。”
“那挺巧的。”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他的語聲很平,帶著不明顯的笑意。
暈暈乎乎的趙影勉強(qiáng)抬起臉, 身邊成逍的面孔在閃爍的光影中搖搖晃晃,她揉了揉眼睛, 又頭暈?zāi)X脹地趴倒在桌上。
“這樣就喝醉了?”寧瀟瀟戳了戳趙影的胳膊。
趙影咕噥了一聲, 眼睛都沒睜地埋怨:“陸靳泓……你別鬧……”
成逍垂了眼簾, 把靠近趙影手臂的玻璃杯移到自己面前,又將掛在椅背的牛仔服披她肩頭。
“她跟我們不是一類人。”成逍看向趙影的眼神比平日里要柔和。
“是嗎?”寧瀟瀟淺笑, 看向正走向他們的葉葉,“那她呢?”
說話間,葉葉已經(jīng)立在成逍面前,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女孩:“他們說的人,是陳趙影?”
成逍蹙起眉頭:“你喝多了。”
“我就算再喝一扎, 也不會醉。”葉葉那雙小狐貍似的眸子在跳躍的光影中閃爍著淚光, “這也是為什么是她, 不是我的原因, 對不對?”
成逍對緊隨而來的翔子說:“先送葉葉回家, 她喝多了。”
葉葉一把甩開翔子的手:“你既然喜歡這種天真的類型,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我也不是生來就現(xiàn)在樣子, 我也可以做個乖乖女。”
燈光下,葉葉右耳輪廓上一溜的金屬耳釘反射出刺眼的光。
“哎,別鬧了,跟我回家。”翔子拽住葉葉的胳膊,想將她從成逍面前拉開。
葉葉卻腳下生了根似地站在原處,指著披著牛仔服睡得香甜的趙影:“你不喜歡我可以,但為什么要選我的朋友?你不知道,這樣……會讓我很為難嗎?”
“葉葉,你不要胡思亂想。”成逍終于站起身,比葉葉足足高出20公分,按住她的肩,“你和她那么熟悉,會不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誰嗎?”
“我知道她喜歡陸靳泓,那又怎么樣?這就能讓你不喜歡她了嗎?”葉葉憤怒地脫口而出。
寧瀟瀟倚靠在椅子背里,艷紅的唇光澤閃動:“……呵,情況有點(diǎn)復(fù)雜了哦?”
ωwш? тt kдn? ¢ Ο
“關(guān)你什么事?”葉葉遷怒。
“原本是不關(guān)我事,”寧瀟瀟起身,倚在桌邊,修長的雙腿交疊,居高臨下地看著葉葉,“可你提到那個人,就和我有關(guān)了。”
彭彬注意到這邊的劍拔弩張,忙趕過來打圓場:“今天是給成老大踐行,有什么話改天再說……啊,改天再說。”
喬也端了一盤新調(diào)制的飲料,放在桌上:“今天我請,再喝幾杯。”
“要喝你們喝,今天就不該叫我來!”葉葉說罷,拂袖離去,翔子也跟在她身后跑開了。
寧瀟瀟拾起擔(dān)在椅背上的外套,瞥了一眼昏睡中的趙影:“我想會有人送她回家的,我就不在這里做燈泡了。”轉(zhuǎn)向喬,唇角微挑,“我也快考試了,七月再來。”
“你先忙你的。”喬舉杯道別。
葉葉和寧瀟瀟陸續(xù)離開之后,彭彬重重地癱坐在椅子里,看著面前神色平靜的成逍:“祖宗們可算走了,累死本大爺了。”
“還不都是你們請來的。”
喬努嘴:“喝醉的這只可不是我們請的。”
成逍望著趙影被發(fā)絲遮擋的面頰:“你們給她喝的是什么?”
彭彬撓撓頭:“蘇格拉底寓言……我怎么知道她酒量差成這樣?”
喬哼笑了一聲:“選度數(shù)最高的上,我該夸你聰明,還是夸你貼心?”
彭彬呵呵干笑,趕緊起身閃人。
“你陪她,我去找樂子了。”喬也尾隨而去。
成逍點(diǎn)點(diǎn)頭,重新將白色耳機(jī)戴上,將喧鬧隔絕在外,托著腮看著旁邊某人熟睡的側(cè)臉出神。
趙影是被放在裙兜里的手機(jī)震動驚醒的,迷糊中聽見周圍嘈雜的音樂和鼎沸的人聲,一個念頭轉(zhuǎn)過猛地直起身,蓋在背上的牛仔服滑到了地上。
摸出手機(jī),是個陌生來電。
除了陳亞飛和林韻,這還是她的手機(jī)第一次響。
“喂,”嗓子有些啞,她清了清,“你好。”
“你在哪呢?”
線路對面的聲音讓趙影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挪開手機(jī)確認(rèn)了一下,確實(shí)是一長串的陌生手機(jī)號:“陸靳泓,你買手機(jī)了?”
“剛買的,”陸靳泓說,“你旁邊怎么這么吵,你在哪里?”
“我——”趙影遲疑了一下,“在建鄴路上的初遇。”
陸靳泓沉默片刻:“那家民國風(fēng)格的酒吧?”
“嗯。”趙影揉著太陽穴,“馬上準(zhǔn)備走了。”
“你喝酒了?”
“就一點(diǎn)點(diǎn),我沒醉。”
“先掛了,你注意安全。”
趙影合上手機(jī),頭腦里隱約殘存著成逍和寧瀟瀟的對話片段,努力回想也記不清楚。
反倒是寧瀟瀟的那一句“你不覺得他現(xiàn)在過得太辛苦”清楚地浮現(xiàn)在腦海,她不甚清晰的頭腦里忽然掠過一個念頭,陸靳泓這樣拼命打工……會不會是為了買這部手機(jī)?
成逍端著水杯回來時,就看見趙影握著手機(jī)發(fā)怔,將熱水遞給她:“頭疼嗎?”
趙影搖頭:“不好意思……我怎么睡著了。”
“彭彬給你的雞尾酒度數(shù)高,你又喝得太急。”成逍坐在她身側(cè)。
趙影喝了幾口溫水,喉頭的灼熱感終于緩解:“他們?nèi)四兀俊笨聪蛉~葉原先的座位,“葉葉呢?”
“喝多了,翔子先送她回家了。”
趙影一臉落寞:“說好了來給你踐行,我居然自己喝多睡著了,對不起。”
“寧瀟瀟和你說什么了?”
“沒、沒什么。”
“你知道我們這個樂隊(duì)為什么叫逐心嗎?”
“為什么?”
“建這個樂隊(duì)的初衷,是完成這群人的音樂夢。”成逍的語速很慢,“我現(xiàn)在退出,因?yàn)楫嫯媽ξ襾碚f更重要。”
趙影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纖薄的唇,據(jù)說有這樣單薄唇瓣的人薄情、善忘。
“他們也不會挽留我。每個人都要追著自己的心往前走,所以取名逐心。”
“那也得知道心里最重要的是什么才行。”趙影憨笑著,“我不行,我不知道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成逍看著她兩頰不自然的紅暈,知道她的酒意還未完全散去,但也正是這種狀態(tài)下的人,最容易說出平素藏在心底的話。
“當(dāng)局者迷,沒什么奇怪的。”
趙影用手扇著風(fēng):“那你是怎么確定的?怎么知道自己應(yīng)該選擇在畫畫的路上一直走下去?”
“這樣,”成逍右手捂著心口,“你想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心跳的感覺。有就對了,沒有就放棄吧。”
“唱歌不會讓你心動了嗎?”
“嗯,像說話一樣平淡。”
趙影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無意中瞥了一眼手表,已近十點(diǎn):“我得回去了,再晚就沒公交了。”
成逍拎起外套:“我送你。”
“不用,”趙影連聲推辭,“11路直達(dá),不用送。”
“走吧。”依舊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趙影跟在成逍身后離開初遇,合上小院木門的瞬間,隔絕了PUB里的喧囂,才發(fā)現(xiàn)小巷里已萬籟俱靜。
周邊的商戶大多已關(guān)門閉戶,只從兩三層樓的民宅里透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光。
夜風(fēng)乍起,趙影的酒氣瞬間散了,才頓覺涼意,捂著胳膊等在路邊。
成逍把車停在趙影面前,低了頭盔給她,又把掛在車把的牛仔服遞過去:“先披著。”
“不用了……我還好。”趙影系上頭盔,剛準(zhǔn)備跨上摩托后座,寂靜的小巷里傳來漸近的急促腳步聲,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竟然是穿著白T的陸靳泓一路跑來,昏暗的路燈下都能看見他額角亮晶晶的汗水。
趙影迎了幾步上前,不自覺帶著笑意:“你怎么來了?”
陸靳泓看著她還透著緋色的面頰,和趴著睡了許久而凌亂的碎發(fā),語氣里失了平日的溫和:“你成年了嗎?可以喝酒了?”
“就一點(diǎn)點(diǎn),”趙影用食指拇指比了個短短的距離,“就喝了這么點(diǎn)兒。”
陸靳泓用袖口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定了定神:“走吧,回家。”
趙影這才想起被自己落在身后的成逍,忙小跑回去,恭恭敬敬地把頭盔遞回:“就不麻煩你啦,今天謝謝招待。嗯……祝你統(tǒng)考也一切順利!”
成逍接了頭盔掛在后視鏡上,沉默了幾秒:“好,再見。”
趙影不自覺地微笑著揮揮手,跑回陸靳泓面前,仰起臉不無討好:“走吧!”說著,又抱起胳膊,還真冷。
陸靳泓把擔(dān)在胳膊上的藍(lán)色運(yùn)動外套披在她身上:“就不會多穿一點(diǎn)嗎?”
“白天很熱呀……”趙影嘟囔著,一邊走一邊干脆把胳膊套進(jìn)他的外套里,袖子有點(diǎn)長,伸了好幾次,才勉強(qiáng)把手探出袖口。
陸靳泓看著她笨拙的動作,好氣又好笑:“為什么跑這里來?”
“成逍的朋友們今天來給他踐行,也叫了我,我就來了。”
“你什么時候變成他朋友的?”
“欸?”趙影一面整理衣領(lǐng),一面抬頭看向他嚴(yán)肅的側(cè)臉,“怎么覺得你像在審訊犯人啊?”
“看來醉得不算厲害。”
“什么呀,我壓根就沒醉!”
“醉漢都說自己沒有醉。”
“好好好……我總說不過你……”
直到趙影和陸靳泓完全消失在視野,成逍才抬手把頭發(fā)全都向腦后撥去,無聲地轉(zhuǎn)動鑰匙朝相反地方向駛離。
掛在車把上的牛仔外套被風(fēng)揚(yáng)起,搖搖欲墜,他卻無心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