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汗神城聯軍被輕易擊潰的消息傳來的時候，無論是薩博頭人和諸位長老，還是普通的黃昏部落成員，臉上都露出了震驚和難以置信的複雜表情。如果不是前來報信的人是鋼鐵巨人庫裡，以性格誠懇著稱的部落獵手長，他們肯定會大聲嘲笑和咒罵起來，或者至少會嚴詞質疑消息的真實性。

庫裡臉上的表情只比薩博頭人稍好一些，坐下的時候雙眼發直，彷彿還沒能從迷幻的夢境之中清醒過來。直到前去查看情況的部落獵手們先後返回，並且帶回了同樣的消息之後，祭祀的大鼓才又一次敲響，慶祝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偉大勝利。

數百年來，洛汗神城一直統治著迷霧森林周邊的諸多部落，以高壓態勢收取派瑞斯稅，並且在某個部落實力逐漸強大起來之後，要求其完成近乎不可能的任務。勉強完成任務的部落無不實力嚴重衰退，而拒絕的部落則被冠以藐視神城的罪名，派出護教騎士給予冷酷的滅殺。

就連五十年前最爲強大的太陽部落也不例外。

薩博頭人喝了很多酒，繞著篝火跳個沒完，臉上綻放出興奮的紅光。他有理由欣喜若狂，太陽部落的悲慘結局一直是壓在他心頭最大的石塊，而異質化的雙腿則時時刻刻威脅著他的生命，然而在傑迪?盧克斯到來之後，這兩個難題都迎刃而解。

薩博頭人沒有說太多感謝的話，不過傑迪完全能夠體會到他的感激之情。永恆城堡的蒼白殿堂裡面，原本只有死亡神座和生命神座相對，而現在已經出現了另外兩張座椅。一張座椅靠近生命神座，由無數翠綠枝條、藤蔓和葉片組成，顯然屬於迷霧森林守護者歐羅?里爾；另一張座椅靠近死亡神座，材質看上去像是鏽跡斑斑的紅銅，偶爾閃爍的火光和灼人的高溫表示座椅的主人是一位火元素半神。

薩博頭人獻上的不是感激，而是忠誠。

不朽的神祗很難做到這一點，傑迪從衆神墳墓之中拯救出來的三位神祗已經發下誓言，然而遲遲沒有真正獻出忠誠。最直觀的表現就是，他們的神座沒有出現在鍊金神域核心的蒼白殿堂裡，而是出現在中央廣場那株巨大無比的橡樹樹冠下方，三把座椅看上去全都是脆弱可憐的樣子，似乎隨時可能崩潰坍塌，座椅上的身影像是由虛無縹緲得煙霧凝結而成，彷彿一陣強勁的風都能吹散開來。

沒有忠誠就沒有接納，這是顯而易見的簡單條件，三位隕落多年的神祗已經甦醒了足足一個星期，卻依然在是否成爲永恆城堡的住客這件事情上猶豫不決。

雖然已經用神職和神格發了誓言，但是對於不朽的神祗來說，拖延和擺脫誓言的約束並不是什麼太過困難的事情。守護之神印古塔和復仇之神黑爾蘭德可能還要麻煩一些，歷史與知識之神通古斯眨眨眼睛就能舉出十幾種可行性極高的辦法，在言辭最爲懇切和邏輯最爲嚴密的誓言之中找到漏洞。

違背誓言輕而易舉，脫離鍊金神域的外圍防護也不是太過麻煩的事情。通古斯甚至有種感覺，傑迪?盧克斯並不太過重視在衆神墳墓定下的契約，哪怕他們不去尋找漏洞，直截了當的提出離開的要求，也有很大機會得到滿足。

然而離開鍊金神域的庇護之後，三位神職喪失、神格破損、只有些許神火殘留的虛弱神祗如何去重新吸納信徒？印古塔和黑爾蘭德不知所措，就連通古斯的高深智慧和豐富知識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隕落的神祗還能夠從衆神墳墓重返世間的記錄可以說聞所未聞，通古斯思來想去，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不由得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迷霧森林守護者歐羅?里爾和黃昏部落薩博頭人的先後加入，不但讓永恆城堡的蒼白殿堂裡面多了兩把座椅，更給城堡的天空增添了兩抹獨特的雲色。通古斯一手拿著一本古舊斑駁的厚皮典籍，坐在橡樹下面擡頭朝天上望去，沉默許久之後，發出了一聲慨然長嘆。

聽到通古斯的嘆息，復仇之神黑爾蘭德深深皺起眉頭，舉起了帶著猙獰多刺鐵手套的雙手，“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必須遵從那個漏洞百出的契約，把不朽的生命寄託在一件簡陋的鍊金造物上面？”他搖著頭，從斗篷和鎧甲下面流露出的氣息變得時而暴虐，時而頹唐。

守護之神印古塔轉過頭來，密佈細碎魔紋的秘銀護面甲後面，一雙眸子泛著淡藍色的平靜光芒，“黑爾蘭德弟兄，留在這裡沒有什麼不好，我認爲。”

“沒有什麼不好？”黑爾蘭德用陰陽怪氣的輕蔑語調重複了一遍，“很抱歉，印古塔弟兄，在我看來留下簡直就是辜負身爲真神的不朽生命！你難道感覺不出這件鍊金造物的構造究竟有多麼簡陋？脆弱的空間甚至根本承擔不了一位真神的存在，更別說是三位！”

“平心而論，這是一件從構想到製造手段都值得讚賞的鍊金造物，而且是出自於凡人之手，完全堪稱是一次偉大的神蹟。”通古斯不贊同的搖了搖頭，“我在這裡看到了無限的可能，看看變得更加鮮活的天空吧！一名自然領域的半神讓雲層多了一抹綠意，而一名火焰領域的半神給雲層鑲上了一圈璀璨的光暈。”

“只是半神而已。”黑爾蘭德用近乎唾棄的不屑語氣說，“一個如果龜縮在森林裡面，還能夠造成一點麻煩；另一個根本沒有領悟多少火焰元素的規則，看樣子連完整的神格都構造不出來。如果是全盛時期的我，幹掉他們只需要一分鐘時間。”

“啊，我們的全盛時期！”歷史與知識之神的臉色越發哀傷，“黑爾蘭德弟兄，我們曾經身居高位，俯瞰凡間萬千生靈，然而這已經是上個紀元的事情了。幾百年的歲月對於凡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漫長，不要說我們的信徒，恐怕就連我們的名字都已經湮沒於時間的長河之中，除了極少數古老的宗教典籍之外，再沒有任何記載?！?

黑爾蘭德瞥了通古斯一眼，目光介於惡毒和憎恨之間，“感謝你提醒我回憶起這些事情，通古斯弟兄，不過請你不要忘記，復仇之神非常擅長記住某些事情?！?

“在恢復輝煌之前，我建議我們還是要暫時忘記過去的榮耀，腳踏實地一點比較好。”印古塔語氣冰冷的反駁說，“黑爾蘭德弟兄，現在的你還能輕易擊敗任何一位半神嗎？除了還能夠保有極其微弱的神火，我們和那些傳奇巔峰的凡人還有什麼不同？”

通古斯的臉上露出了贊同的神情，語氣沉重的接口說，“有一些不同，我們已經走過了那條崎嶇危險的道路，抵達了光明開闊的彼岸。這條路再走一遍，我們會比任何凡人都更加穩妥和順利，只要我們能夠擁有再走一遍的機會。”

知識之神的最後一句話用加重的語氣說出，即使黑爾蘭德的心裡還是充滿負面情緒，也不得不低下頭思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