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曼?勞倫斯隱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叢中,隱隱泛著幽綠色光芒的雙眼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遠方的樹影、小路和溪水,以及一羣隊列凌亂、腳步拖沓的洛汗神城護教騎士。
一百名骷髏擲矛手潛伏在他的身後,這些不死生物異常強壯的右臂和孱弱纖細的其與肢體完全不相稱,看上去頗有幾分滑稽,但是投擲出的骨矛威力相當可觀,足以貫穿迷霧森林以堅固著稱的黑檀木樹身,或者是握在普通天啓者手中的鋼鐵盾牌。
“這真是一次太過輕易到手的勝利。”茹曼?勞倫斯臉色不太愉快的搖了搖頭,悄無聲息的揚起右手,掌心閃爍起極其微弱的幽綠色光芒。這是約定好的進攻信號,也是隻有不死生物才能看到的獨特光芒,當雷電之神猛然轉頭的時候,茹曼?勞倫斯的嘴裡發出嘖嘖一聲,意識到自己還是小看了神聖者——或者說異世界半神強者的實力。
好在只有雷電之神巴索迪能夠察覺危機的到來,而且還因爲身爲神聖者的傲慢,沒有在第一時間發出示警的號令。第一波飛射而出的骨矛讓超過二十名護教騎士倒地身亡,受傷者的數字更要多出一倍。緊接著飛出樹叢的第二波骨矛取得的戰果要小得多,不過在衆多天啓異能閃爍的光芒籠罩下,護教騎士們的陣型已經徹底混亂了。從屬於狂怒神殿和爭戰神殿的騎士怒吼著丟下戰馬,徒步朝骨矛射來的方向發起衝鋒;從屬於毒藥神殿和瘟疫神殿的騎士卻按照習慣後撤,準備拉開距離施展神術反擊,加上那些固守原地和不知所措的騎士,一百多名護教騎士的隊列已經隱隱被分成了三部分。
在一片混亂之中,雷電之神巴索迪不爲所動的屹立在原地,無數細小的電光從他的黃玉鎧甲上四射飛出,交織成一張耀眼的光網,飛射而來的骨矛撞擊在雷電之網上,激盪起陣陣驟雨般飛散的火花,然後紛紛墜落在地,哪怕連碎片都沒有能夠觸碰到巴索迪的鎧甲。
身爲洛汗神城實力排名第二的神聖者,巴索迪當然不會抵擋不住這些飛來的骨矛。雖然每一支骨矛上面都蘊藏著死寂而詭異的氣息,應該沒有超過天啓巔峰的水準,卻能夠讓巴索迪這位赫赫有名的神聖者施展出來的雷電之網光芒黯淡,但是對於巴索迪來說,雷電之網不過是隨手激發的防禦手段,唯一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讓他尋找到敵人的所在之地。
換成是任何一支軍隊的統帥,此時此刻最關鍵的任務就是約束部隊恢復秩序,然後或者後撤、或者反擊,都比巴索迪的無動於衷好得多。然而雷電之神根本沒有在意護教騎士的損失,哪怕其中也包括了雷電神殿的騎士,在他看來,信徒的生死完全沒有值得關心的地方,他們活著可以提供信仰,死去可以提供靈魂,對於神聖者來說,唯一值得一提的對手和同伴,都只有神聖者才行。
第三波骨矛高高拋起,在後退的護教騎士隊列之中激起了陣陣慘叫,毒藥神殿的騎士首領被三根骨矛分別貫穿了胸膛和雙腿,秘銀鍛造的護身鱗甲彷彿羊皮紙一樣不堪一擊,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在他身邊不遠處,瘟疫神殿的騎士首領神情驚怖的捂住鮮血淋漓的斷腕,落在地上的右手手指正在痙攣彈動,一顆枯萎乾癟的類人生物頭顱滾動在騎士首領的腳邊,空洞的眼眶裡面不受控制的冒出了一股油膩濃重的黑色煙霧,把接觸到的一切都同化爲毫無生機的灰黑。
煙霧從後方騰起的時候,行瘟疫者桑德斯用沙啞的嗓音低聲咒罵了一句,意識到無論這次交鋒的結果如何,自己恐怕都難以逃脫來自洛汗神城的責難和處罰。他不知道應該痛恨伏擊的敵人還是自己的手下更多一些,爲了確保最大限度的爭奪戰果,他把自己親手製造的次級神器“瘟疫蠱首”交給了神殿護教騎士的首領,現在看來這件神器確實威力駭人,直接導致了超過三分之一的護教騎士在一瞬間就染病身亡。
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分心思考是最大的忌諱。行瘟疫者桑德斯聽到過這種說法,不過卻傲慢的置於腦後,因爲神聖者的不朽特性,讓他們在某種意義上說,可以無視許多衆所周知的規則。然而就在幾秒鐘之後,桑德斯就深刻體會到了傲慢的代價,雖然最爲慘重的代價並不是由他付出。
付出代價的是劇毒先知倫琴道爾。當他被數十根翠綠色的藤蔓穿透護身的劇毒霧氣團團纏住的時候,他並沒有驚慌失措,一方面是這些藤蔓之中蘊藏的生命神力正在被劇毒迅速侵蝕,只需要幾次心跳的間隔,就會被腐蝕殆盡;另一方面則是他並不是孤軍奮戰,行瘟疫者桑德斯的瘟疫領域對生命神力的侵蝕能力更勝劇毒,兩位神聖者的聯手夾擊,將會取得這場反伏擊的交鋒之中最大的勝利。
哪怕是一百二十名護教騎士損失殆盡,只要能夠滅殺對方的神聖者,勝利依然屬於洛汗神城。只不過臉面上要難看一些——而且還是雷電之神巴索迪的面子——某種意義上,這是倫琴道爾和桑德斯更樂於看到的結果。
倫琴道爾沒有等到桑德斯的聯手夾擊,也沒有等到劇毒霧氣把藤蔓腐蝕殆盡,他等到的是從頭上驟然壓下的巨大身影。樹巨人歐羅?里爾超過二十米高的龐然巨軀從百米高空落下的威勢,簡直如同流星墜地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向劇毒先知。
倫琴道爾那張因爲灰鱗病而僵硬的面孔扭曲起來,嘴巴張開,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他的雙手宛如毒蛇一樣伸出,手指變得又細又長,指尖噴發出五顏六色的複合毒霧,宛如一朵盛開的虹彩花,迎向從天而降的歐羅?里爾。
樹巨人毫無懼色的衝入毒霧之中,毒霧腐蝕了他的樹皮鎧甲,滾滾黑煙從他的臉上和身上流瀉而出,頭上的橡樹葉片迅速發黃枯萎。然而這些損傷都被樹巨人置於腦後,龐大的身軀呼嘯著穿透毒霧的阻隔,把逃避不及的劇毒先知壓在了下面。
骨折肉爛的可怕聲音從樹巨人的粗大手臂下面連串傳出,倫琴道爾掙扎著發出哀嚎,不顧一切的爆燃神火,凝聚成一片致命的毒火,焚燒著樹巨人的身體。歐羅?里爾也在痛苦的咆哮,雙手把劇毒先知抓了起來,舉過頭頂,然後奮力分開手臂。
目睹劇毒先知倫琴道爾被樹巨人活生生撕成兩片,行瘟疫者桑德斯尖叫著化作一團疫病蟲羣,不顧一切的逃離戰場。他沒有看到,就在倫琴道爾的屍體被扔在地上之後,樹巨人疲倦的呻吟著、踉蹌著,最後龐然巨軀轟然倒下,縷縷黑煙從他的周身上下飄散而出,胸口的神火搖曳如風中殘燭。
一場兩敗俱傷的交鋒就這樣變成了樹巨人歐羅?里爾的全面勝利,而在另一方面的戰場上,雷電之神巴索迪成功找到了懼怖騎士茹曼?勞倫斯隱藏的樹叢,勝利的微笑在嘴邊綻放的同時,巴索迪舉起右手,一片蘊藏著雷電神力的深紫色光芒在掌心迅速凝聚,然後驟然膨脹,宛如怒海狂濤一樣涌動,吞噬了整片樹叢。
擋住雷電怒濤的是一位身穿黑色鎧甲的高大騎士,簡陋粗笨的護面甲後面,一雙屬於不死生物的幽綠色雙眸亮的駭人,纏著骯髒破爛亞麻布條的雙手巨劍從上至下揮出一道暗如永夜的劍弧,無數電光在劍弧面前四散破裂,彷彿是浪濤撞上了一塊堅固的礁石。
巴索迪哼了一聲,感覺到胸中的神火一陣顫動。如果說雷電之網只是他隨手施展的防護手段,雷電怒濤就是近乎全力而爲的攻擊,被那把黑色巨劍粉碎的同時,讓巴索迪受到了一點不算嚴重的反噬衝擊。
更讓雷電之神眉頭緊皺的是,雷電的特性就是會被金屬武器和鎧甲傳導延伸,然而卻在劍弧所至之處轟然爆散,彷彿那把看上去極爲簡陋粗鄙的黑色巨劍是絕緣體一般。
“吾名克萊門農?格雷果,自然神殿的首席護教騎士!”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從護面甲後面發出,每個字都彷彿巨石重重砸向地面,震得巴索迪心煩意亂,“玩弄閃電的傢伙,你的幫兇和手下都已經逃光死淨了,你是打算抱著腦袋逃走,還是鼓足勇氣,在這把星辰鐵巨劍面前留下性命?”
巴索迪目光冰冷的環顧四周,心裡泛起了憤怒、懷疑和困惑交織的複雜情緒,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他不願意承認的畏懼。這是一場讓他難以理解的交鋒,一百二十名實力不凡的護教騎士已經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倖存,而且在不停射出的骨矛和忽隱忽現的黑影的雙重逼迫下岌岌可危;劇毒先知倫琴道爾還沒有發揮出真正的實力,就變成了兩片毒血淋漓的殘屍;與此同時,行瘟疫者桑德斯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勝利,化身成疫病蟲羣逃之夭夭。
巴索迪不想考慮自己的應對是否正確,雷電之神從來不會犯錯,犯錯的當然只有懦弱的同伴,以及遭受打擊就亂成一團的愚蠢信徒。他最後看了一眼屹立在面前的黑甲騎士,高傲的昂起頭顱,然後化成一道沖天而起的耀眼電光,消失在茫茫天穹之中。態度之高傲,離開之果斷,讓格雷果伯爵忍不住怔忪了一下,足足過了半分鐘時間,才確認雷電之神確實拋下還在苦苦奮戰的部下,徑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