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進船艙,汪長風發現艙內的布置跟昨夜一模一樣,不但那具古琴還在,連那張茶幾上的茶壺和兩只茶杯也還原樣擺在那里。似乎喝茶之人剛剛離去,水正溫,茶正香。
汪長風一時有些恍惚了,昨夜那一幕對他來說既真實又有些難以相信,似乎像是做了一場夢一般。若不是朱敏敏兩人也看到了李小宛,雙方還交過手,只怕他真要懷疑昨夜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迷香,產生了幻覺。朦朧中,似乎看到李小宛正坐在那里撫琴,抬頭對著他嫣然一笑,萬種風情。
正在想著,腰上猛然被人戳了一記,又酸又疼。
“愣著干嘛,還在回味昨天晚上的旖旎風光呢?”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汪長風從回憶中醒來,捂著被戳中的地方,故意咬牙咧嘴哼哼著,道:“我說大小姐,你這下手也太狠了一些吧,我這腰還要不要了。”
朱敏敏冷哼了一聲,道:“這是小施懲戒,要是你還執迷不悟,跟那個妖女糾纏不清,小心本郡主還有更厲害的法子。”說罷,和龍三公主兩人大搖大擺從汪長風身邊走了過去,自顧自的在艙中四處查看。
汪長風揉了揉腰,搖頭苦笑,道:“人家被咱們傷了不少人,還好心給咱們留了一條船,再怎么也不必那么仇恨別人吧?”
朱敏敏轉過頭來道:“好心?誰知道她安了什么心,這船還得里里外外仔細檢查一遍,省得再被她暗算。”
汪長風說不過她,只好由她折騰去了,反正此去扶桑國還有至少十天路程,足夠這小姑奶奶在路上折騰個夠了。
好在這條船上一應物資準備充足,不但基本生活無虞,更有不少美酒佳肴,連中原都罕見,便是朱敏敏這種從小錦衣玉食之人,也對船上的東西贊不絕口。
汪長風明白,李小宛看來果然是魔道中的一個重要人物,那個魔尊身邊的紅人,弄不好跟建文帝那個右賢王的待遇不相上下。魔道在這條船上準備地如此充足甚至是奢侈,想必也是為了服侍好李小宛。
汪長風突然想到,如此說來京城那個聚春坊恐怕也是魔道的產業,里面極盡奢華之能事,倒跟這條船上的布置有些一脈相承。
汪長風這些日子難得又有了一段空閑的時間,除了修習功法,更可以從頭梳理思緒,細細盤點近來的種種境遇,希望從中找出魔道、逍遙島、無量山等等之間的真正關聯。
似乎從一開始,他就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之中。海上追蹤建文帝一事,本來極為隱秘,卻不想被魔道人物探知,導致紀綱和李小宛設局破壞此事;而等到真正踏入東海,離奇之事又接二連三發生,似乎在探查建文帝行蹤背后,還隱藏著另外一個巨大的陰謀,而這個陰謀,到目前為止汪長風也不過是摸到了一些蛛絲馬跡。
正道之人想拉攏自己,魔道之人似乎也不想跟自己為敵。但奇怪的是,正道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防備著自己,而魔道也有些投鼠忌器,既不想跟自己有太大的沖突卻又時不時想要了自己的命。難道是因為自己那說不清道不明的身世?包括師父在內,敖鼎、怪仙人乃至元真子,似乎都對自己的身世有一些了解,卻都又不愿深談,像是在故意避諱什么東西一般。
想來想去,頭腦中一團亂麻,竟是越來越沒有頭緒,索性拋開這些雜念,專以當下之事為念。
汪長風信步走出艙外,看著劉致遠帶著幾個手下正在船邊垂釣,朱敏敏和龍三公主兩人如兩個小丫頭一般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發出歡呼之聲。
汪長風笑著走過去道:“什么好事,讓郡主也這么開心?”
朱敏敏招手道:“快看快看,這才一會兒功夫,劉致遠這幾個小子已經釣到了好幾條大魚了。”
劉致遠一邊盯著魚竿的動靜,一邊笑道:“天天吃船上的東西,大家都起膩了。不如來點生猛海鮮,也給大家換換口味。”
汪長風看著此情此景,不禁想起了當日自己與玉真兒、月珠三人浮槎海上,那條船雖說比現在的大船條件差了不止一星半點,但彼時剛剛脫離倭寇之圍,重獲新生,倒也無比自由快活。現在景雖相似,人已不同,由不得他不感慨一番。
正在神游之時,遠遠的似乎傳來一聲悶雷。
朱敏敏抬頭望了一眼,道:“大晴天的,怎么突然打起雷來了。”
汪長風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遠方,慢慢道:“這不是雷聲,是炮聲。”
劉致遠放下手中釣竿,直起身來望向遠方,只見遠處海天一線,除了幾只海鳥飛過,不見半點帆影。
正在疑惑之時,桅桿上的了望兵高喊道:“有情況!左前方有一條船快速接近!”話音剛落,又繼續喊道:“不對,后面還有兩條船!”
劉致遠佩服地望向汪長風,道:“大人簡直是順風耳千里眼啊!佩服佩服!”
汪長風笑罵道:“你這馬屁拍得太沒水平,快去傳令,二級戒備,準備迎戰!”
劉致遠訕笑了一下,趕緊跑去安排。
大船上立時一掃剛才的悠閑氣氛,馬上緊張起來。
只聽嘎吱嘎吱一陣機械傳動聲響過,大船船身上出現了一排七八個小窗,七八個黑黝黝的炮口露了出來,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物,隨時準備撕碎面前的獵物。
這艘船本來是魔道船隊的主船,以龐大舒適見長,海上對戰并非所長。但饒是如此,那七八門巨炮也是魔道之中的利器,一般船只挨上兩發炮彈都要吃不消。
此次汪長風帶上船的人本來就不多,能操炮的也只有十幾個人,倒是正好滿足船上的炮位要求。這幾天大船前進途中,劉致遠也沒閑著,安排人手加快熟悉船上的大炮操作之術。這種大炮較之長風號上的大炮更為復雜,威力相對也更勝一籌,只是射速更慢一些罷了。
此刻炮手們一聽有敵情,馬上都開始躍躍欲試起來。正如愛武之人新得了一件趁手的兵器,雖然自己玩著不錯,卻總想找個對手真刀真槍地練上一遭才過癮。
不過汪長風馭下頗嚴,手下這些人都是號令如一之人,雖然內心興奮,卻都嚴守命令,不敢輕舉妄動。十幾雙眼睛透過炮口處的小窗,緊張地望著遠處那三個小黑點越來越近。
汪長風此刻帶著朱敏敏和龍三公主兩人,正扶著船舷,也在觀望著慢慢接近的那三條船只。
轟轟轟!
只見后面的兩條船上火光閃過,又是幾聲炮聲傳來,幾顆炮彈落在前面那條較小船只的左右,激起兩三丈高的水柱,沖擊地那條船左右搖擺不止,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擊中。
誰知那條小船毫不畏懼,竟是鼓滿風帆,如箭一般往這邊沖了過來。
“是扶桑國的船。”汪長風幽幽道。當日他在七星島大破倭寇的船只,對扶桑國的戰船自然并不陌生。
劉致遠問道:“如果是倭寇的船,要不要先下手為強?馬上就進入咱們的射程了。”
汪長風擺了擺手,道:“先不用著急,看看再說。”
說話間,前面那條小船又近了里許,距離汪長風的大船僅有不到兩里地了,船上的人影已依稀可辨。
汪長風皺了皺眉,道:“難道是他們?”
朱敏敏凝神細看,疑惑道:“是什么人,你認識?”
龍三公主冷冷道:“好像是那個扶桑國的豐臣千惠,還有那個跟屁蟲一般的姬如冰。”
汪長風微笑道:“說得不錯,正是他們兩個。奇怪,豐臣家據說是扶桑國的一方霸主,怎么會被別人追著到處跑?”
龍三公主道:“這有什么奇怪的,失勢了唄。扶桑國常年戰亂不止,你殺我我殺你的,今日為王明日為寇也是正常的很。”
汪長風不如龍三公主對扶桑國了解的多,聽她說得有道理,不禁點頭稱是。
朱敏敏嗔道:“你們兩個又開始打啞謎了,怎么說的我都聽不懂?”
原來當日在迷音別院,朱敏敏受老怪物的寒毒所制,神智迷失,對當日參加典禮之人自然也毫無印象,對豐臣千惠和姬如冰也是頭一次聽說。
汪長風笑道:“他們兩個當日參加過老怪物的那個勞什子大典,不過好在并非敵人,后來還出手相助了一把,算是非敵非友吧。”
汪長風突然想起,當日李小宛說過倭王曾想將玉真兒獻與那個什么魔尊卻被拒絕,如此說來,豐臣千惠有負自己所托,差點陷玉真兒于險境。但李小宛說的話虛虛實實,倒也不能完全當真,至于事情真相如何,恐怕得找那個豐臣千惠當面問個清楚。
正在想著,那小船已駛到近前不足一里之地,對面船上之人顯然也早已發現了這邊的大船,只是不知怎的,竟然并未躲避,直直迎了上來。
劉致遠正要準備讓舵手操縱大船躲避,對面那條小船卻打了一個橫,船速猛然間慢了下來,顯然操船之人頗為嫻熟。
只聽一聲嬌呼傳來:“汪公子,快救救我們!”似是半生不熟的漢話,說來卻別有一番風味,豐臣千惠,還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