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路途遙遠,汪長風自己可以走,玉真兒和月珠兩個姑娘家卻吃不消。所以一進舟山鎮,汪長風便先去市場上花五十輛銀子買了一輛大馬車,車廂中底下墊著一層軟氈,上面又鋪了一層綢面軟被,竟是十分柔軟舒適。
玉真兒和月珠鉆進車廂一看,都十分滿意。玉真兒掀開門簾說道:“小伙計,辦事水平不錯,小姐我很滿意。只是馬夫怎么沒一起找一個?”
汪長風沒好氣的說:“省著點花吧大小姐,還有幾百里路呢。小的自幼學了些駕車技巧,這一路就由小的當車夫了。”
玉真兒道:“瞎說,你自小連馬都沒騎過,如何會趕馬車?”
汪長風不屑地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再說小爺我在海里連白豚都騎過,何況這區區一輛馬車。”說罷走到馬跟前,神秘兮兮地趴在馬耳朵邊說了幾句什么,那馬竟似乎能聽懂一般。
汪長風喊一聲:“咱這就走著了,駕!”那馬不緊不慢地拉著馬車,緩緩往前走去。
玉真兒見他車夫竟然當得有模有樣,恨恨道:“你怎么什么都會,真是個怪物。好好趕車吧!”說完便一吐舌頭,鉆進車廂里去了。
汪長風雖然跟那些賣馬之人學了一些駕車技術,卻是現學現賣,絲毫不敢大意,也不敢縱馬急奔,因此走得極慢,一日之內不過走了幾十里地。
汪長風算著日子,還有半月之期,現在才剛到杭州地面,估計按照這個速度,將將可以趕上約定日期。
這一路說說笑笑,倒也其樂融融。江南之地向來富庶,前幾年靖難之役影響也不大,所以一路走來,倒是把三人看得眼花繚亂。玉真兒和月珠兩個姑娘一到繁華鬧市上更是邁不動步子,恨不得每樣東西都要試試,要不是汪長風囊中銀兩有限,又被他死死看住錢袋子,只怕百十兩銀子不出杭州城就被花光了。
過了杭州,沿著官道一路北上,數日便到了蘇州,自然又是一番別樣地風景。
從蘇州折往西北,便是京師方向,一路陽關大道。
汪長風駕車之術日漸純熟,到此不再停頓,一路縱馬疾馳,不過五六日功夫,已到京師之外三十里坡。
天色尚早,汪長風在路邊尋了一處茶鋪,讓玉真兒和月珠下來喝口茶吃些點心,休息片刻,打算下午再入城。
茶鋪中三三兩兩坐著幾人,一看都是行商趕路在此歇腳的。鄰近京師,汪長風的警覺性反而提高了起來。那些人此前必然已知道自己南下從陸路進京,雖然進京的道路多條,不好攔截,但鄰近京師,大路就那么幾條,特別是從南邊而來之,必然要經過三十里坡,如果在這里設伏攔截,倒是會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汪長風端著一杯茶,正在沉思之時,忽然外面一陣馬蹄聲急響。
汪長風低聲道:“有人來了。”
玉真兒道:“這里是京師,光天化日的,總不敢在這動手吧。”
汪長風道:“靜觀其變吧,能不動手最好,如果動手,你和月珠不必管我,先進城去,我再去找你們匯合。”
玉真兒卻道:“不,我可不想再經歷上次那樣的煎熬。以后你別想甩開我單獨行動。”
汪長風苦笑著搖了搖頭。
此時門外走進了一隊軍士模樣打扮的人,細看卻不是明軍的制式服裝,倒像是哪個王府的護衛。領頭之人個子不高,鳳眉微挑,一雙大眼睛里透出一絲倨傲和野性,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腰間掛著一柄長劍,裝飾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用的物件。
玉真兒悄聲道:“是個女的。”
汪長風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玉真兒哂笑了一下:“女的看女的,當然一眼就看穿了,這種假小子都是當年小姐我玩剩下的。”她看到那人似乎不把眾人放在眼里,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上便也頗不客氣。
只見領頭那人四周掃視了一圈,目光在汪長風這桌上停留了片刻,顯然是看到這三個人一個星眉俊目,一個貌美如花,還有一個俏生生的小丫頭跟著,有些好奇。
那人一揮手:“你們自己去找地方坐,給我上一壺碧螺春。”
說完便朝汪長風這桌走來,看到桌邊還空著一個凳子,竟大剌剌一屁股坐了下去。
汪長風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月珠倒是吃了一驚,往玉真兒這邊靠了靠。
玉真兒卻是有些上火了:“我說這位姑娘,這店里雖不大,倒還空著不少桌子,麻煩請移駕別處吧。”
那人眼里閃過一絲驚訝,不緊不慢地說道:“眼光夠毒的嘛,從哪來?到哪去?”開口卻是脆生生的女子之音,聲音還頗為清脆悅耳。
汪長風正要開口,玉真兒接道:“從來處來,到去處去,怎么的,你是什么官兒不成。”
汪長風叫苦,這兩人一上來就互相不對付,倒是要掐起來了,趕緊打圓場:“不知大人是哪個衙門里的,小的跟內人帶著孩子回家省親,路過此地歇腳,這就走了。”
說罷便起身,要拉著玉真兒離開。
對面那人又說道:“怎么,一盤問就想跑,莫不是賊人不成?最近京師周邊出了幾起盜竊案子,不會跟你們有什么關聯吧?”
玉真兒一聽大怒:“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們偷東西了,不會說話就呆一邊去,本小姐我不想看見你!”
對面那人還沒說話,周圍那些護衛們倒站起來大喝道:“大膽,不要命了?!”
鄰近的一個護衛更是一把抽出刀來,對著玉真兒虛晃一刀,原是像嚇唬一下。
沒想到玉真兒看都不看一眼,右手一抬,雙指一彈,一股指氣破空而出,直擊那人的刀上。只聽當的一聲,那刀已脫手飛出,那名護衛被震得虎口發麻,大叫起來:“什么妖術!”
玉真兒頭也不回道:“看好自己的嘴巴,下次可不是刀這么便宜了。”
那名護衛聽她說得淡然,心中更加驚懼,倒是后退了兩步。
對面那人罵道:“沒出息的東西,還能被這個小女賊嚇倒了,給我全部拿下,帶回城去扔到順天府的大牢里,問明白了再說!”
那幫護衛本來有些膽怯,一聽主人發話,想到自己人多勢眾,還能怕了這兩個人不成。便紛紛抽出刀,一步步逼上前來。
對面那人此時正端著泡好的碧螺春,笑意盈盈地看著汪長風二人如何被擒。
玉真兒運起真氣,正準備再給這些人點厲害瞧瞧。汪長風見狀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先別動手。
汪長風對著對面之人拱手道:“這位大人,咱們萍水相逢,也算是緣分。如果剛才內人哪里得罪了大人,小的先給您陪個不是了。”
對面那人嘴角一翹,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說道:“這倒不必。讓你婆娘替我的人把刀撿回來,再給他陪個不是,這事我就不追究了。”
玉真兒大怒,汪長風趕緊拉住她,語氣卻變得嚴厲起來:“大人,剛才是你的屬下動手在先,內人卸了他的刀,兩邊算是扯平了,不如就此別過如何?”
說罷也不管對面那人如何,拉起玉真兒和月珠,便準備離開。
對面那人冷笑一聲:“喲,能耐不小啊,你若能走出這店去,我便認了此事。”
汪長風輕笑道:“大人莫要食言。”說話之間,身上已運起氣息。
那些護衛一看三人要走,氣焰更盛起來,越發圍了上來,紛紛喊道:“想跑,沒門!”
汪長風不再言語,只是左手半握,在虛空里隨意抓了一下,隨手往前一揮,風云龍虎手已然使出,只不過汪長風只想教訓一下這幫人,并未下狠手,所以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
那幫護衛只見那人只是輕輕揮了一下手,突然感到一股氣力破空而來,如重錘一般擊到眾人身上,幾個護衛踉蹌后退倒地,還有兩個竟收不住身子,直接飛了出去。頓時一片哀嚎響起,眾人一時竟爬不起來。
對面那人怒道:“一幫廢物,平時就知道騎馬打獵了,真到用處還不如養條狗!”
汪長風聽她如此破口大罵,皺了皺眉,心中有些不齒。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長得如此標志的人物,內里卻如此霸蠻。
對面那人刷的抽出劍來,對著汪長風后背直刺過來。
劍是把好劍,只是劍法差了些,跟那些護衛估計也就半斤八兩之間。
汪長風也不回頭,用手往后一揮,又一招龍虎手直奔那人而去,這次更是只用了半成的功力,便是如此,只聽啊的一聲大叫,對面那人被氣息擊地一屁股倒在地上,竟哇哇大哭了起來。
汪長風搖了搖頭,在桌上扔下一些茶錢,拉起玉真兒兩人施施然走出店去。店內的哭聲似乎更加大了一些。
玉真兒有些擔心:“看樣子像是哪個官府上的小姐,都怪我剛才太急了,惹到了她。”
汪長風安慰她道:“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人本來就想找茬,你就算變成啞巴也沒用。也罷,進城安頓下來再帶你們好好去吃一頓吧。上車,進城!”
汪長風駕著馬車,不緊不慢地向著京師正陽門走去。
過了片刻,只聽身后一陣馬蹄聲急響,疾馳而過,揚起一陣塵土。正是剛才茶鋪里的那隊人。
只見為首的那人在馬上轉過頭來,狠狠喊道:“臭小子,今天的事情沒完,走著瞧,讓你們有命進城沒命出城!”話雖然狠,只是此時那人臉上猶梨花帶雨,倒像是小孩子打架,被打哭了的喊著要回家找大人一般。
汪長風搖了搖頭,沒有答話,目送著那隊人馬消失在前方。
汪長風心想還未進京,就遇上這么難纏的一個主兒,都說京師龍潭虎穴,看來這次說什么也要去闖一闖了。心中陡然豪氣升起,大喊一聲:“駕!”那馬車沿著官道,一路直奔正陽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