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東海之中,萬頃碧波之下,有一座龐大的龍宮。龍族自古以來便在此居住繁衍,生生不息。只是囿于天規所限,龍族不可主動接觸人類,否則必受天火焚身之苦。所以千百年來,無人發現龍族的真正蹤跡,大家只是口口相傳東海之下有龍宮,但從來無人見過真龍現身,也沒人知道龍宮的真正所在。
龍族的族主老龍王敖坤,也是東海龍宮的真正主人,膝下有兩兒一女。大兒子敖鼎,玉樹臨風,謙恭有禮,深得族中眾人喜愛,早早就被老龍王立為了太子,只等老龍王一退位,就可以登基成為掌管東海的龍族之主。
二女兒敖霜,自幼也被老龍王視為掌上明珠,后來長大遠嫁到了西海龍族。天規所限,龍族只能在族內通婚,嫁娶皆是如此。
小兒子敖堅,卻是身世有些坎坷。龍母生他的時候遇到了難產,最后勉強生下了他,龍母卻因失血過多不幸離世。因著這個緣故,老龍王打小便對這個小兒子有些心結。加上這個小兒子也頗有些奇怪,生下來便渾身赤紅,雖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但這種情況卻是從未聽說過。吃滿月酒的時候,有一位道人不請自來,自稱是南海仙山的道長,看過這孩子的相,乃是火龍降世,主大兇之兆,如果繼續留在龍宮中,恐怕日后必帶來血光之災,不如交給那道人帶回去撫養。老龍王將信將疑,本來想一狠心將這孩子送出去,后來想起那過世的龍母,畢竟是自己的骨肉,便心軟了一下,回絕了那道人。及至那孩子長大,皮膚的顏色倒是慢慢恢復正常了,只是那孩子生性孤僻,不喜與人交流,族中眾人都有些疏遠他,久而久之,竟沒有幾個人愿意與他玩耍。只有大兒子敖鼎,心地宅厚,從小便護著這個弟弟,從不另眼相看,所以兩個兄弟倒是自幼感情便極好。
兩兄弟慢慢長大,如普通的男孩一樣,不喜歡被圈在一個地方,便經常偷偷約著跑出龍宮,到東海上四處游玩。
有一年,兩人正在海上玩耍,忽然海上烏云密布,狂風驟起,暴雨傾盆而至。兩人是龍族,自然不懼風雨,見海上無人,一時玩得性起,雙雙顯出真身,在云中遨游嬉戲,好不自在。
忽然,敖鼎發現遠處海面上有一條小漁船,正在狂風暴雨中顛簸起伏,眼看著就要傾覆,剎是危險。這里遠離大陸數百里,漁船本來極少出現,可能是當日那條漁船遇到暴風雨,迷失了方向,飄搖到了此處。
情況緊急,敖鼎立時便要下去救人,卻被敖堅一把拉住。
敖堅道:“大哥,你忘了天規了不成?一旦接觸凡人,便要受天火焚身之苦。”
敖鼎見那漁船馬上就要沉沒,咬牙道:“總不能見死不救,再說天規那樣說,只要咱倆不說出去,又有誰會知道?”
見敖堅不再說話,敖鼎急速飛向那條漁船,只是還是晚了一步,那漁船瞬間便被巨浪吞沒,消失在海里。
敖鼎趕緊入水救人,才發現那漁船上原來是一對漁家父女。等敖鼎將兩人救出水面之后,那老漁夫估計是上了年紀,在暴風雨中早已精疲力盡,又被海水一淹,心力交瘁,竟沒救過來。那漁家女孩只是嗆了幾口水,被敖鼎拍了幾下后背,吐出幾口水,便悠悠醒了過來。
只見那漁家女子雖然穿著樸素無華,但生得卻是極美,明眸皓齒,雖然在海上風吹日曬,皮膚有些黯淡,但仍掩不住天生麗質。
此時敖堅也趕了過來,見敖鼎懷里抱著一個年輕女子,湊近了一看,不禁目光一閃,心頭狂跳了幾下。
此時海面上漸漸云收雨歇,那女子發覺自己被一個陌生男子打橫抱在懷里,又羞又驚,立時便掙扎著要下來。
龍族兩兄弟見那女子嬌羞的模樣,一時都看呆了,竟忘記了說話。
那女子掙扎了一下未果,便紅著臉道:“你是誰,放開我!”
敖鼎這才反應過來,男女授受不親,趕緊松手,道:“在下不是故意的,姑娘見諒!”
沒想到敖鼎忘了這還是在海面上,漁船又早都沉到了海底,龍族可以在水中如履平地,普通人可不行。結果剛一松手,那女子撲通一聲,重新掉進了海里。
敖鼎大驚失色,趕緊又下去將那女子撈上來,這次卻抱在懷里,再也不敢松手了。
那女子剛才又喝了兩口水,不停地咳嗽,小臉一時漲的通紅。過了片刻,女子似乎意識過來,突然哇地一聲大哭起來:“爹,爹,你去哪了?!”
聽那女子哭得聲嘶力竭,敖家兄弟二人都有些黯然神傷。
敖鼎和敖堅對視了一眼,敖堅心下已有計較,湊到敖鼎耳邊輕聲說道:“大哥,再這樣下去,早晚會被這女的知道咱們的身份,天規所限,咱們還是先走吧。”
敖鼎聽了此言,眉頭微皺,轉過頭去悄聲道:“天規只說不能讓凡人看到咱們,但這次是咱們主動現身,不能怪到人家頭上。況且這女子剛失了至親之人,難道你忍心讓她再葬身此處?”
敖堅生性城府較深,略一思考,便道:“現在她的漁船已經沉了,如今之計,即便帶著她,你又打算讓她去哪里?況且此事如果被父王知曉,恐怕會遭責罰。”
敖鼎嘆了口氣,似是下定了決心,道:“此事由大哥一力承擔,跟你無關。咱們常去玩的那幾座小島,人跡罕至,不如先送她去那里暫住幾日,再做打算。”
敖堅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那女子此時漸漸停止了哭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偷偷看著敖鼎兄弟二人。見這兩人長得氣宇軒昂,一表人材,倒不像是海上的盜匪。只是這里既無船只,這兩人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剛才自己在沉船之前,恍惚中好像看到烏云之中有兩抹金色閃過,當時還以為是閃電,現在想起來,這兩人該不會是天神下凡吧?海邊漁家女子,從小沒讀過什么書,本來就篤信神仙之說,如今看這情形,更加確定這兩人來歷不一般。
敖鼎被那女子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道:“姑娘請放心,我們兩個都不是壞人。今日既然遇上,我們必不會見死不救。如今你的漁船已經沉了,我知道附近有座小島,不如先去那里落腳,再做打算。”
見那姑娘輕輕點了點頭,敖鼎使出水上凌波而行的身法,抱著她一路往那座荒島趕去。敖堅沒再說什么,默默緊跟在兄長后面。
兄弟二人將那姑娘送到荒島上,尋了一處干凈的山洞先安頓下來。好在平日里兩人經常偷偷跑出來到島上玩耍,也準備了一些飲食之物,足夠那姑娘自己支撐一段日子了。
出來時間長了,終究怕被老龍王發現,敖鼎便跟那姑娘依依不舍的道別,約好隔兩天再來探望,便帶著敖堅先回了龍宮。
此后,敖家兄弟隔三差五便偷偷跑出來,龍宮里美酒佳肴無數,兩人便一起偷偷帶了出來,送到島上去給那個姑娘。三個都是年輕人,不過三五回也都熟悉起來。那姑娘本姓張,叫張雨晴,取的是雨過天晴的意思,漁家出海捕魚,最喜歡遇到晴天,也借此討個好彩頭。
日子久了,敖鼎見瞞不住張雨晴,便坦蕩告訴了她自己的龍子身份。沒想到沒嚇到那姑娘,反倒讓她對兄弟二人在感恩之外,更多了崇拜之情。
在兄弟二人的悉心照顧之下,張雨晴也漸漸從失去親人的悲痛中走出來,笑容一天天多了起來。三人每日里上山摘果,下海追魚,更有遨游云端,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時間一長,感情的種子也在三人的心中慢慢發芽。敖鼎和張雨晴兩人情意深重,只是沒點破那一層窗戶紙。敖堅作為旁觀者,當然洞若觀火,不過麻煩的是,他發現自己竟也愛上了這個美麗的漁家姑娘,只是他城府更深,不想讓兄長難堪,便一直將這份情意藏在心底。
常言道紙里包不住火,日子長了,兄弟兩人的事多多少少被族人發覺了,龍宮里的風言風語也漸漸多了起來。熬風是正牌的太子,對這些流言蜚語不屑一顧,但那敖堅卻有些入了心,漸漸開始找借口不再跟著敖鼎出去玩耍。
敖鼎樂得弟弟不來當電燈泡,一個人往島上跑得更勤了。一對璧人在小島上每日里卿卿我我,山盟海誓不知道說了多少,只等老龍王退位,敖鼎登基為王,便準備正式迎娶張雨晴回龍宮。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此事后來不知怎么被逍遙島知道了,那逍遙島乃是仙界的執法總舵,最是鐵面無私。派下來的是兩位黑衣執法使者,老龍王一看便知事情麻煩了。黑衣使者專查觸犯天規的大案要案,而且基本都是一查一個準,很少失手,最是難纏。
老龍王平日里雖也聽了些閑言碎語,但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又是龍太子,這種事可大可小,既然沒有真憑實據,老龍王就睜只眼閉只眼,當作沒這回事。但如今逍遙島的黑衣使者到了,只能過問一下此事,只盼都是些子虛烏有的事,好搪塞過去便罷。
那兩名黑衣使者到了之后,也不管別人,立時便拘了敖鼎來,審問是否有與凡人女子私相接觸之事。那兩名使者似乎早已成竹在胸,連基本的外圍摸底之功都省去了。
敖鼎以為是龍宮內的閑言碎語傳到了逍遙島,心想那荒島從無人知曉,自己又將張雨晴安排的妥當,應該不虞被人發現,便矢口否認,諒你二人也沒有真憑實據。
沒想到那黑衣使者也不用強,勸了幾句之后,直接問半塊玉玦是怎么回事,這下敖鼎有點頂不住了。
原來那玉玦并非普通之物,原是一陰一陽兩塊,平時合在一起,叫做“歸墟印”,相傳乃是打開東海歸墟之門的鑰匙,也是歷代東海龍王代代相傳的寶物,象征著龍宮之主的位置。老龍王立了敖鼎為太子之后,十分喜歡,后來便暗中將此歸墟印傳給了敖鼎,以示不日將傳位于他。此事隱秘,除了老龍王和敖鼎二人,并無其他人知曉。
只是敖鼎生性豁達坦蕩,又對張雨晴一見鐘情,心中早已下定決心要娶她回龍宮為后,因此在山盟海誓之時,便將此玉玦一分為二,兩人各持一半,當作定情信物。敖鼎早已想明白,如果張雨晴將來進了龍宮,這兩塊玉玦還會合二為一,仍舊屬于他。
將玉玦送給張雨晴這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連敖堅都瞞著。如今卻不知為何走漏了風聲,連黑衣使者都知道了此事。敖鼎首先想到的并非自己,而是張雨晴的安危,既然那使者已知道玉玦的事,想必張雨晴已在逍遙島的控制之下。而傳聞逍遙島向來執法嚴酷,不講情理,如果真的因為此事連累到張雨晴,甚至危及她的性命,那敖鼎絕對不能原諒自己。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敖鼎沒再堅持,而是坦白了自己與凡人交往的秘事,作為交換條件,他只要求逍遙島能放張雨晴一馬,讓她平安度過一生,畢竟此事從一開始便與她無關,觸犯天規的是他敖鼎。
那黑衣使者見敖鼎主動交代了事情經過,倒也干脆,承諾不會再去為難張雨晴。
審問結果報到老龍王那里,老頭又急又氣,狠罵了敖鼎一通,轉過頭來又好言央求那兩名黑衣使者,念在敖鼎乃是初犯,希望能給予寬大處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龍王的話起了作用,黑衣使者表示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龍太子雖然貴為太子,也得按律領受責罰。只是考慮到敖鼎能夠主動交代,視作自首,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最后判的是削去了敖鼎的太子儲位,貶為平民,同時被關入深海囚仙牢,三百年后方得出來。
敖鼎本來還想跟張雨晴再見上最后一面,畢竟三百年后早已物是人非,連人都沒了。可惜逍遙島執法森嚴,連一刻也不能耽擱,宣判一下,立馬將敖鼎投入了囚仙牢之中。
經此一事,老龍王受到了巨大打擊,心力交瘁,沒過多久便主動退位,將王位傳給了剩下的唯一的兒子,敖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