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起用早餐的時候,菲奧絲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只見她心不在焉地一股勁往面包上抹蜂蜜,刀子都抹得干干凈凈了也沒覺察出來。她昨晚好像休息得很差,眼里都是血絲。今天的點心是蛋餅,甜油炸面團和魚肉卷。菲奧絲似乎對這些沒什么胃口,早早地胡亂吃完就告辭了。
餐廳只剩下荷莉跟男爵兩個人。菲奧絲離開之后,朗斯揮手讓伺候在餐桌旁的仆人們也退下了。荷莉早已經吃完,只有男爵還在對付盤子里的熏肉。他的刀叉在銀盤里有些粗暴地劃來劃去。過于空曠的餐廳里,這聲音聽起來格外響。
“關于昨天的事情,您考慮得怎么樣?”
聽到這個問題,男爵的刀叉頓住了。他埋著頭,牙齒咬得很緊,面部肌肉輕微顫動。不知道內情的人看了還以為,會不會是男爵面前那塊有點老的熏肉跟他有什么過節。
“我同意,但有個條件。”朗斯話音沉悶,空氣似乎在他胸腔里回蕩。
“請說。”
“我得先看到里奧的那個什么魂晶,然后咱們再說下一步的事。”
荷莉微笑:“那是當然,沒拿到魂晶之前,也不可能進行下一步。”她端起盛有新鮮葡萄汁的高腳杯向朗斯致意:“很快我的一個朋友會來邀請您。到時候您只需要跟隨他,就可以欣賞到那塊漂亮的小石頭。”
朗斯男爵的回答似乎在荷莉意料之中。她的笑容里沒有驚喜,反而多了些輕蔑。
今天天氣不錯,仆人們在院子里為荷莉準備馬車。朗斯男爵禮節嚴謹地把荷莉送出大廳。跟昨天相比,他眉心收得更緊,神情略顯憔悴。車夫吆喝著兩匹轅馬,蹄鐵在青石鋪砌的地面敲出有節奏的步點。城堡高處的一扇窗前,菲奧絲遠遠望著荷莉的馬車離開。昨天還朝氣蓬勃的少女今天顯得心事重重,連帶那深紅的頭發似乎也失去了光澤。
荷莉回到薔薇別莊,第一件事就是找來奧斯頓和蒂娜。書房里,蒂娜和奧斯頓隔著一張寬大書桌站在荷莉對面。桌上有一卷書信,封口火漆上蓋著帕瑞爾家的紋章。
“蒂娜,等會兒我邀請里奧出去散步的時候,你就把這封信送到男爵府上去。記住一定要親手交給朗斯男爵。等他看完信,你按照我畫給你的地圖把他帶過來。不能有別人,不能讓男爵暴露身份,好嗎?”
蒂娜把信筒放進懷里,有些夸張地行了個士兵的擊胸禮:“沒問題,你看我的吧。”
荷莉從壁柜里拿出一個卷軸交給奧斯頓。“這是一個口令觸發的魔法陣卷軸,”她對大個子傭兵說,“帶著我給你的地圖去夜暮森林,把卷軸安在地圖上標好的那個位置。森林里猛獸有點多,你最好帶齊裝備,小心別受傷,好嗎?”
奧斯頓實誠地點頭:“放心吧,瑪麗安。”
安排好一切之后,荷莉踱到窗邊。百葉窗后深黑的天鵝絨窗簾略微開著一道縫。遠遠望去,里奧正在練習場上不知疲倦地練劍。望著他靈動矯健的身姿,荷莉不覺回想起另外一個強大的黃金骷髏:令自己不得不顧忌三分的威尼斯銀發老人。里奧雖然只能算是初生的黃金骷髏,那股充滿死亡氣息的壓迫力卻和吉索爾長老神似。
“計劃能否順利,還真是不一定呢……”她自言自語地說。
換回冒險者的短打扮,荷莉騎著馬跑進練劍場。她揮手把里奧的注意力從練習用假人前引開。當里奧回頭時,荷莉展現了她富有親和力的笑容。
“一起去散步嗎?”她笑著說。
兩個人并肩騎著馬朝城外走去。荷莉的白馬一靠近黑郁金香就嚇得不行。不管她怎么安慰,這匹馬還是死活不肯靠太近。其實就沒有扔下主人逃跑來看,它已經算得上訓練有素了。因為兩人距離太遠,互相之間說話十分不方便。所以騎到夜暮森林邊上的看林人小屋時,荷莉建議把馬拴在這兒,步行去林子里面逛逛。
夜暮森林聽起來陰森森的,其實是片十分野性的樹林。主要是松樹,白樺樹和野山楓。這個季節楓樹還沒有紅,但是纏在樹上的藤蔓葉子卻全紅了,間雜著紫色和黃色。天色很好,陽光從樹葉間交錯灑落。年復一年,地上積了厚厚一層落葉,踏上去松軟而彈性十足。一條埋在草叢與落葉里的小溪從東向西潺潺流過,閃閃發光的水面掩映在草葉間。
奧斯頓有點緊張地藏在一道略陡的土坡上面。聽到遠處踏斷枯枝的聲音漸漸接近,他知道荷莉跟里奧就快來了。突然、他本能地感覺脖子后面的肌肉一陣緊張。于是這個高大的傭兵低吼一聲,拔出腰間短劍回頭就砍。
“住手,我是蒂娜!”吟游詩人一個后滾翻躲開劍刃,嘴里罵了句臟話。奧斯頓不好意思地湊過去把她拉起來。有一個人默默地站在蒂娜身后。他靜得象座石像,幾乎把奧斯頓又唬了一跳。
“伙計,你得對這位大人尊重點。站在你面前的可是卡勒堡城主。”
“城主?”奧斯頓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粗麻布裹頭,一身下人裝束的中年漢子。雖然他個人感覺面前這人更象個戰士,但是瑪麗安和蒂娜的話總是沒錯的。“向您致意,城主。”他低頭行禮。
朗斯男爵簡短地回了個禮,低聲問:“伯爵夫人和、和……那個人呢?”
“麻煩您趴這,”奧斯頓低聲說,“注意看那棵大樹,他們等會就來。”
三個人屏住氣息趴在落葉里。耳邊嗡嗡的蚊蚋也顧不得了。他們緊張地盯著遠處,漸行漸近的兩個人影越來越清晰。荷莉走在前面,里奧帶著微笑跟在她身后。一路走,他們一路還在談論些什么。
眼看兩個人快要走到松樹下,奧斯頓的拳頭不自覺地越捏越緊。這時走在前面的荷莉忽然停下來。她轉過身,對準里奧舉起右手。奧斯頓清晰地看見她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念誦某個咒語。
透明的深紫色魔炎猛然騰起,瞬間焚盡了不知積累多少年的落葉。一個強大的圓形法陣在大地上顯現,那股噬人的氣息代表了它的威嚴。即使是不死生物中君王級的存在,面對這個法陣也不得不畏懼吧。然而很可惜的是,法陣發動的位置竟然是在荷莉背后。它和里奧之間差了大約五十步,中間還隔著一個荷莉。深紫色魔炎除了吹動荷莉的頭發,似乎沒有對兩個人帶來更多其他影響。
“奧斯頓,你這個笨蛋!”蒂娜有些著急地罵了一句。
“難道我把卷軸放錯了地方?這可咋辦?”
“還能怎么辦,上吧,”蒂娜拔出長劍,扭頭對朗斯男爵說,“城主大人,請您絕對不要出來,否則我們很麻煩。”
奧斯頓和蒂娜亮出兵器從土坡上沖下去的時候,荷莉已經跟里奧較量開了。里奧沒有帶劍,但他的手掌比重型戰槌還要可怕。腰那么粗的大樹,被他一拳揮過就折成兩截。荷莉即使戴了蠻力護手也不敢招架他的拳頭,只好閃來閃去。這是一場可怕的空手格斗。雙方都不說話,只是兇狠地互相攻擊。朗斯趴在土坡上遠遠望去,發現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滿天落葉以及裹在葉雨里的幾條人影雜成一團,他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
蒂娜首先退出戰斗。首先是她的劍顫悠悠地飛出大約二三十步,筆直扎在一棵樹上。緊接著她本人也被拋出來,身子弓得蝦米一樣在地上滾了幾滾。看她趴著的樣子,大約是被打昏過去了。
奧斯頓也沒堅持多久。朗斯只聽見里奧怒吼一聲,這個大塊頭傭兵就像炮彈一樣飛撞到一棵樹上。看他雙手推著自己的短劍,還擺出一副招架的姿式。那短劍折了個巨大的彎,就像被鐵錘從中間猛力一擊那樣。
當然他們捱了這么多拳頭,也不是全沒作用。至少荷莉騰出點手來,可以準備魔法了。朗斯正看得提心吊膽,就聽見里奧沉悶地吼叫了一聲,似乎是吃了虧。落葉漸漸飄散,里奧捂著胸倒退了六七步。他身上那件舊式胸甲的心口部位,分明能看出一個明顯的破洞。荷莉掌心一團緋紅灼熱的魔法氣息正逐漸淡去。里奧胸鎧上不知道中了她什么攻擊,破洞邊緣竟然流下熔化的鐵汁。
“這就是你所謂的游戲嗎?好狠心的女人哪,瑪麗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