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奧絲那雪白的駿馬和四頭棕色獵犬如狂風一樣卷過大街的時候,街上行人紛紛熟練地走避。菲奧絲的控馬技巧很好,看似怎么也穿不過去的人群,她拎著韁繩左傾右折,輕輕巧巧便到了另一頭。路旁擺攤的商販只是搖頭苦笑,卻也沒怎么抱怨。反正就算攤子被踢翻了,只要拿到男爵府去照價算錢就是。
遠遠望見菲奧絲,城門隊長立刻吩咐衛(wèi)兵們搬開擋路的帶刺木排。他帶著衛(wèi)兵在門洞附近簡單列了個隊。“早安,我的小姐!”他大聲喊著,同時把手放到胸口行禮。
“早安,萊特隊長!” 菲奧絲報以活力十足的回應。話音未絕,少女的背影已經(jīng)到了吊橋另一端。
從卡勒堡出去,驛道兩旁多是農(nóng)田,少有可以敞開跑馬的地方。因此菲奧絲每次遛馬,總是跑到附近的夜暮森林。整座森林和林地邊上的大片草坪都是男爵的私產(chǎn)。菲奧絲很喜歡這兒,特地讓人在草坪上修了訓練馬術(shù)的木欄。
通常菲奧絲騎到森林附近時,都會先到不遠的看林人小屋去轉(zhuǎn)一圈,跟住在那里的老看林人問聲早安。可是今天夜暮森林似乎來了不速之客。看林人小屋沉寂著,看不到往日熟悉的炊煙。
菲奧絲謹慎地控著馬接近小屋,用手勢和低聲的口令讓獵犬們散開在旁邊。小屋的門緊緊關(guān)著,菲奧絲騎在馬上,小心地用馬鞭敲了敲門。空洞的叩擊聲響過之后,屋里仍舊是沉默。
“如果你想找住在里面的那位老人,我建議你過一會兒再來。”
溫和有禮的聲音讓菲奧絲朝左側(cè)偏過頭去。太陽正在升起,清晨金色的光線透過林梢。巍然如山的黑影逆光站在她面前。菲奧絲揉揉眼睛,這才看清那是一匹巨大的黑馬。巨馬的主人端坐在它背上,正頗有興趣地打量著發(fā)色與自己相似的紅發(fā)少女。
“你是誰?”
菲奧絲謹慎地向前探出一點身子,按住掛在馬鞍前的十字劍。皮手套接觸到黑木劍柄的時候,她感覺手心在輕微出汗。“你把托姆老爺爺怎么樣了?”她戒備地問。
黑色巨馬上那雙清澈明睿的灰色眼眸靜靜地瞧著菲奧絲。如同受驚的貓一樣逐漸把背弓起來的少女似乎讓他感覺很有趣。他摸了摸黑馬的鬃毛,把手攤給菲奧絲看,以表示手里沒有武器。
“別那么緊張,您提到的那位托姆——他不過是受我雇傭,去城里帕瑞爾夫人的私邸取一些畫具。”
“帕瑞爾夫人的私邸?”菲奧絲歪著頭想了想,“你是說薔薇別莊么?”
“沒錯,我正好在她府上做客。”
菲奧絲放開劍柄,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原來是伯爵夫人的客人,抱歉我失禮了。”
“哪里,唐突的人是我才對,”不速之客低頭向菲奧絲致意,“我叫里奧。”
他身材很高,坐騎也高,當他略微欠下身子來的時候,正好居高臨下俯視著菲奧絲。紅發(fā)少女大方地仰起頭,沒有逃避對方的目光。從這位名叫里奧的年輕人眉目間,菲奧絲似乎讀出某種十分親切的氣息。他那溫和的眼神,窄而挺直的鼻梁,總是帶著微笑的唇線,象極了菲奧絲心目中某個模糊的形象。可是具體是誰,連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里奧策馬向前,左肩向著菲奧絲的左肩。當兩馬交錯的時候,白馬有些膽怯地突然后退,想要躲開迎面過來的巨型黑馬。菲奧絲一時不防,在馬鞍上一個趔趄向前栽去。這時一條堅實的臂膀從旁邊扶住了她。
“謝……”
少女的感謝只說了一半就卡在喉嚨里。對方的手臂似乎扶得有點不是地方。菲奧絲的緊袖短上衣是不系扣子的,里奧那有力的手指越過了繡著精致銀邊的衣襟,直接按在她貼身的小蕾絲白襯衣上。隔著一層薄綢,粗魯?shù)那址刚呱钌钕萑肷倥舾卸彳浀男厍啊?
“無禮!”
菲奧絲羞憤得滿臉通紅。她順手抽出掛在馬鞍旁邊的劍,劈向里奧的脖子。這一劍又快又狠,然而里奧連坐姿都沒變,僅僅是翻了下左腕,菲奧絲的劍刃就停滯在半空中。
“請原諒,但我只是想要扶您一把而已。”
里奧的左手已從菲奧絲胸前抽回。他用食指和拇指捏著劍脊,小指頭還勾著白馬的韁繩。菲奧絲用力抽了兩下,劍鋒在里奧指間紋絲不動。
“黑暗之前路,蒙塵之希望。持劍在手,信念即吾之光,”里奧讀著劍刃上的銘文,“這是一把圣武士的劍。”
“放手!”菲奧絲象發(fā)怒的小貓一樣盯著里奧。她再次嘗試把劍抽回來,這時里奧松手了。用力太大的緣故,劍鋒不受控制地朝她自己臉上揮去。菲奧絲本能地閉緊了眼睛,然而并沒有等來預想中的受傷。里奧翻手在劍身中段一拍,菲奧絲的劍脫手飛出,插在小木屋門上。
“圣武士的劍不是應該揮向邪惡嗎?難道您準備用它殺死一個無心冒犯的人?”里奧態(tài)度溫雅地說。菲奧絲盯著里奧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嘆口氣:“好吧,剛才是我不對。既然您已經(jīng)道歉了,我的確不該向您出劍。”她直起身子,從里奧掌中取回韁繩。臉頰到現(xiàn)在還有些發(fā)燙,心也跳得厲害。菲奧絲努力平靜了一下情緒,盡量優(yōu)雅地說:“我叫菲奧絲·奧康納,您可以叫我菲妮。”
“奧康納……”里奧回味著這個姓氏,“原來是卡勒城主的令千金。見到您十分榮幸,菲妮小姐。”
“哪里,您太客氣了,”菲奧絲開始努力搜索話題,“里奧先生,您剛才說……讓托姆老爺爺去薔薇別莊取畫具?”
里奧笑了,點著頭說:“菲妮小姐,不如我們把馬拴好,一邊散步一邊聊吧?”
把馬系在看林人小屋旁的木樁上,里奧伴著菲奧絲走到森林邊緣,指給她看那漫山遍野望不盡的綠意。蒼綠叢中點綴著團團紅黃和紫色,深的淺的,明的暗的,落色恬淡自然。
“這樣的風景,如果不取畫筆錄下來,未免太可惜了不是嗎?”
“真的,以前我都沒有注意到,這里的景色這么好看……”
“來,我們再看看那邊。”里奧的手很自然地扶上了菲奧絲的肩,引著她轉(zhuǎn)向另一側(cè)遠山。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越來越近了。
老頭托姆匆匆從城里回來,手里拎著一大袋子畫板畫布和畫筆。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等在木屋旁的雇主已經(jīng)不見了,而拴在一旁木欄上的除了雇主那匹大黑馬,菲奧絲小姐常騎的白馬也縮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