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十道、三百六十五州、一千五百五十七縣,包括當今高坐在金鑾之上的弘泰皇帝在內,能改變李修決定的人湊不出一手之數。
整個江州府內,大概小妹柔弱的淚水能做到,再就是把李修當成子侄看待的許占彪可以。
許占彪遠遠的一聲大喝,李修低頭沉思片刻,無奈的垂下刀鋒。沈翔抹下一把冷汗,肥碩的大手按在他同樣全是肥肉的胸口,感受著如同戰鼓般通通作響的心跳。
見到許叔,李修頹然慘笑,許占彪絕對不會允許他擎刀硬闖出鎮國公府的。
李修提刀,刀尖遙指陳六的胸口,“今天算你撿了便宜,帶話給你的主子,能困我一天,困不了我一世。或者鎮國公府多一個暴病去世的庶子,爺不在乎。”
陳六目送著李修拎著刀走回門內,和同伴湊在一起嘀咕幾句,轉身跑開了。
四房的院門再次關閉。
許占彪看著青石圓桌上鋒銳的很到,搖頭道:“糊涂啊,太魯莽了。就算你心急,也不能這樣胡來啊。”
驚魂稍定的沈哲也在一旁勸道:“不就是禁足嗎?弟弟我那年不被禁上一段日子。發什么火啊。“
李修笑笑,問道:“我總要走出去的,這個院子……。”
沈珣的大頭上一雙小眼睛滴溜溜亂轉,“或許有辦法。不過,這得去找二哥。”
“二哥恐怕不愿意見我。”
沈翔說道:“這些天,二哥身后也跟著人呢。前腳來找你,后腳二哥也得被爺爺禁足。”
“你都能甩開身后的尾巴,二哥不能嗎?”李修輕笑。
在李修的逼視下,沈翔嘿嘿直樂,說道:“總之,四哥你別急,等我和二哥商量一下。”
沈翔帶著他一身肥肉跑了,許占彪緊皺的沒有一直沒有散開。
李修笑笑,問道:“許叔,外邊如何了?”
許占彪長嘆一口氣,說道:“情況很不好,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半年,孫家酒坊就要徹底關張。”
“錢老漢那邊如何?”
許占彪搖搖頭道:“薛將軍去了府衙,不過沒找到錢老漢。牢頭說是錢老漢被家人接走了。”
“怎么可能?”李修心中一驚,怒道:“錢老漢家都沒了,哪里來的家人,怕是被殺人滅口了吧!”
“不太可能,要殺早殺了。錢老漢連走到府衙大門的機會都沒有。”許占彪搖搖頭,沉聲問道:“錢老漢重要嗎?”
李修點點頭,道:“李家很狡猾,僅憑著生意上的應對,是無法徹底解決李家的。鄭敬德站在李家幕后,我們就要忌憚安寧公主。
我對安寧公主還是稍有了解的,她能庇護鄭敬德,卻不會庇護侵吞他人家產的李家。所以,想要讓安寧公主不被鄭敬德利用來庇護李家,就得讓安寧公主知道李家是什么樣的貨色。
錢老漢被李家逼迫的家破人亡,對李家恨之入骨,敢于告狀到杜刺史面前的錢老漢,就是打開李家這把鎖必需的鑰匙。特別是鎮國公府不準備出面拉孫家一把的情況下,就更需要錢老漢。”
李修的目光落在橫刀上,在他心中錢
老漢不是鑰匙,而是刺向李家,或者說是割斷鄭敬德和安寧公主聯系的尖刀。
不知道許占彪是否聽明白李修話中的深意,他點點頭,鄭重的道:“我會再去打聽,看錢老漢落在誰的手里。只是……。”
許占彪頓了頓,小聲勸道:“你不能再這樣魯莽了。鎮國公府是你的根本,不要惹得鎮國公惱怒。”
李修搖搖頭,不急不緩的道:“許叔,我沒那么笨。今天的強硬只是試探,也是表明我的態度。我總感覺鎮國公對我有些不太對勁。雖然親切,卻不像是祖孫,另外,對我也有些容忍的過分,所以我想試探老爺子對我究竟持那種態度。”
許占彪不解的問道:“這話從何提起。”
李修揉揉額頭,低聲道:“如果說他老人家同意我帶人去府衙為沈哲討要公道,是沖著祖孫之情,還算說得過去的話。那么下令三百親衛援助我,似乎超過了爺爺對孫子的寵愛了。
而圍困府衙這樣的驚天大事,他老人家都肯幫我處理后事。為什么在孫家這等小事上,卻多方阻攔,甚至將我禁足在家。你不覺得奇怪嗎?”
許占彪微微皺眉,道:“我有些不同尋常。”
“所以,我要試探下,鎮國公他老人家,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對我持什么樣的態度,”
許占彪低頭沉思半晌,嘆道:“還太過冒險了。”
“沒有危險。柳夫子都說了,我是只刺猬。刺猬被關在籠子里,總要抵抗幾下的。”李修云淡風輕的笑笑,道:“我心里有數。我能感覺到他老人家在對我親近的同時,似乎還有些忌憚。”
見到許占彪疑惑的眼神,李修聳肩道:“只是感覺而已。”
許占彪走了,繼續打聽錢老漢的下落去了。李修坐在青石上,心中疑惑更多。
沈翔為何會出現在四房,若說是簡簡單單的來探望,李修從心底里不相信。要探望,早就來了,不會等上一個多月才出現在他眼前。
李修想了很多可能,最大的可能是沈翔是奉命來試探他的。能讓沈翔乖乖聽話的不外乎鎮國公和沈安元了。李修不惜奪刀,也要讓沈翔看到他想走出鎮國公府的堅決。
看著眼前反射著陽光的橫刀,李修越發相信他的判斷。
當第二天,沈珣苦笑著出現在李修面前時,李修還在暗自得意。可是從沈珣口中說出的話,讓他發覺,他判斷錯了。
“老四,你鬧的是哪門子的幺蛾子啊。要不是我讓老五來看你,你是不是真相憑著一把橫刀殺出沈家?”
李修挑眉問道:“是你叫老五來的?”
“當然。”沈珣斜了李修一眼嗎,道:“你不是讓小六給我帶話嗎,我抽不開身,就讓老五老看看。誰知道你……。”
沈珣結果鶯兒送上來的茶水,一個喝了半杯,道:“這下好了,全府上下都知道你要拎刀殺出沈家。這不,三叔特意差我來問問,你究竟想干什么。”
沈翔是沈家人,能指揮他辦事的人不多,沈珣作為將來的沈家家主,一定是其中之一。算漏一個人啊,李修心中稍敢慚愧。
“不干什么,我要
出府。”李修索性將錯就錯,強硬到底了。
沈珣一臉痛惜,道:“你這是要跟全府上下作對到底了?“
李修撇嘴冷哼:“大丈夫有所為,鎮國公府能眼看著孫家受欺負,我李修不能。”
“糊涂啊。”沈珣眼中閃過幾分不快,勸道:“咱們哥們都一樣,出去人模狗樣的被人一口一個公子叫著,實際上沒有沈家,咱們什么都不是。”
李修笑而不語。沈珣說的不錯,但這個沈家人卻不包括他。沈珣沒了沈家也就沒了依仗。但李修沒了鎮國公府,還有柳夫子。甚至柳夫子臨行前還為他留下另一條路。
薛天成或許無力面對安寧公主,但收拾李家還是很容易的。甚至還能讓鄭敬德吃不了兜著走。
只是單憑許占彪從中聯系,總不是回事。很多事情都要他和薛天成親自免談。
“二哥,你別勸了。”李修放下笑容,真誠的道:“二哥,這些年你也看在眼中,鎮國公府從來不是四房的依仗,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
沈家四房受了十幾年白眼,而鎮國公府上下都是不聞不問,單憑這點,沈珣只能尷尬的聽著。
李修冷哼一聲,看著尷尬的沈珣,繼續道:“四房沒想著爭什么,只求自保而已。孫家酒坊就是四房自保的本錢,你說我能隨隨便便就放手嗎?”
“你是為了沈家四房?而不是為了鄭敬德?”
沈珣站在李修面前,身子前探,壓迫式的凝視著李修。一雙眼睛眼里的瞪得好大,似乎想要看進李修的腦子里。
“我說只為了四房,你會信嗎?”
李修從容的笑笑,道:“但我敢保證,關鍵時刻,我可以放棄鄭敬德,而保全孫家酒坊。”
沈珣一雙星目凝視李修許久,低喝一聲,“我信你。”
“那就幫我走出這個院子。”
沈珣低下頭,慢慢的搓揉著額頭,一副煩惱猶豫為難的樣子。
“后天是大姐生日,我想辦法,看能不能借著給大姐過生日的機會,把你帶出府去。”
李修莞爾一笑,說道:“二哥這么聰明的人,這么會沒有辦法帶我出府呢?”
“少拍馬屁!”沈珣白了李修一眼,道:“我答應你,一定帶你出府。你的恭維太假,不足小五的一半,有空好好和小五學學。”
沈珣假裝受不了李修刻意的恭維,大袖一揮,向著門外走去。
當沈珣一腳門里一腳門外時,李修在他身后猛然問道:“老爺子除了讓你帶我出門,還交代你什么了?”
沈珣腳下一滑,伸手扶住門框,強自鎮定的回頭道:“你在說什么?”
“你不會演戲,甚至不如小五。”李修哈哈大笑,道:“慢走,不送。記得后天來接我。”
直到沈珣走出四房,回頭看著幾座連在一起不大的院落。他始終沒想明白,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馬腳。
房間內的李修臉上的大笑換成會心的微笑,不自覺的看向鎮國公居住院落的方向。心中暗暗得意:“老頭子,雖然沒試探出你的底線,但這一局我贏了。雖然贏得糊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