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氏喏喏應是,既感動又愧疚,捏著帕子輕拭眼角,哽咽道:“只要修儀肯原諒,妾就是當牛做馬也是應該的!”
“這是什麼話~”
蓁娘心中冷哼,面上卻一副風輕雲淡的寬容,“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那日我也有錯,明知道你懷著身孕,還……”
“唉……”你不是裝麼,我也會啊~
慕容氏聞言身子僵了一瞬,幾乎恨得咬爛後槽牙,然後底下頭輕聲啜泣,蓁娘柔聲安慰,倆人一副冰釋前嫌相互理解的美好模樣,讓許多人都覺得無趣。
“修儀寬宏大量,妾實在慚愧!”慕容氏溼漉漉的眸子看起來格外惹人憐愛。
不過可惜上首的李暉一點也不解風情,任由美人落淚,心傷難過,他慢吞吞開了口,道:“以後,就不要喚修儀了~”
衆人面面相覷,不解此話何意,只有秦氏心神一震,察覺到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目光狠厲的看著面前幾案上的花紋,緊緊握著的手手背青筋畢露。
李暉雙臂搭在扶手上,姿勢隨意而不失威嚴,他微仰著頭睥睨滿廳,悠悠然道:“韓氏入宮二十餘載,溫謙和順,勤慎恭肅,實乃女儀之範,如今四夫人之位未滿,冊爾爲德妃,理所應當~”
德妃……蓁娘驚訝的看著李暉,他之前從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而且……而且……蓁孃的心砰砰直跳,眼神無比慌亂,“阿郎……”
李暉見著她眼睛就笑起來,他搖了搖頭,鼓勵她道:“你不必自謙,德妃之位,非你莫屬!”
她何德何能……蓁娘鼻子一酸,眼中淚水氤氳,齊氏惠氏幾人忙驚喜的道:“阿韓,不,夫人,快謝恩啊!”
蓁娘吸了吸鼻子,走到廳堂中間,恭恭敬敬的跪下,身後的侍女滿臉喜色跟著跪下,“謝陛下隆恩……”
“妾定當謹遵聖命,不辱皇恩!”
李暉親自扶起她,“下個月六號是吉日,就在那一天行冊封禮,如何?”
蓁娘吸了吸鼻子,點點頭,“都聽阿郎的~”
“你喜歡就好,快去坐下……”李暉親暱的用手指點點她的鼻子,然後伏在她耳邊低聲道:“你再哭我就親你了~”
蓁孃的臉騰的一下就漲紅了,她縮回手後退了一步,瞪著眼瞧著他,李暉見狀抿脣輕笑。
無論衆人多麼嫉妒蓁娘,也不得不承認在陛下心裡,她就是那個獨一無二的。
慕容氏站在一旁看著眼前一切,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笑話,陛下對韓氏有多看重,就對她有多冷漠。
明明都是妾侍,憑什麼韓氏可以擁有那麼多,她已經有四個孩子了,後半生無憂無愁,還佔據著陛下的心,爲了讓她開心,說晉封就晉封,她憑什麼……
慕容氏面色蒼白,心疼的喘不過氣來,她緊緊咬著下脣,滿腔對蓁娘濃烈的仇恨支撐著她不能倒下,只要倒下,就表示她輸的一敗塗地,從今以後,她還有何顏面面對世人……
蕭娍兒見她神色不對勁,知道她是受了刺激,生怕她被陛下發現了惹來一通訓斥,忙趁著衆人此起彼伏的恭賀,一把將她拉了回來。
“阿嵐,她已經是德妃了,你就是有再多的不滿也要藏好!”
“若是把她得罪了,陛下第一個就不待見咱們!”
說罷她就朝蓁娘走去,老遠就揚起笑臉,“恭賀夫人晉封德妃之位,大喜大喜~”
面對恭賀的人,蓁娘不住的屈膝回禮,人羣之外的慕容氏只想衝過去狠狠撕下她那層虛僞的面具,讓所有人都知道,她韓氏就是個表裡不一的賤人!
秦氏似笑非笑的看著慕容氏兇狠的表情,直到姜氏跟她說話,才收回目光。
“僅次於皇后的四夫人之位,憑她也配!真不知道給阿郎灌了什麼迷魂湯……”
“一想到以後要叫她夫人,我真是噁心的厲害!”
秦氏安慰的拍拍她的手,“你再氣有什麼用呢?”
“人家已經是夫人了,怪就怪咱們沒那個本事,大明宮的女人千千萬,可阿郎就是喜歡她,慕容氏母子二人都比不過她一人,何況你我……”
“你倒是該把心放在四郎身上,他也大了,明年上半年丹娘出嫁,接著就該是四郎了~”
說到這事姜氏果然把心思從蓁娘那裡收回來了,她愁眉苦臉的對秦氏道:“你知道,上次我看中的俞家小娘子已經跟懷寧王的兒子定了親了……”
“還捱了阿郎的一通訓斥,一時半會兒,我去哪裡尋合適的姑娘,就是尋到了,我也不敢跟阿郎說。”
“我也不怕你笑話,四郎那腿是好不了了,雖是親王之爵,可那些世家眼高於頂,未必就看得上他,我著急啊!”
“人家風風光光,摔了一跤就跟天塌了似得,阿郎又是賞東西又是晉位分,我們母子怕是死了都沒人看一眼……”
她囉囉嗦嗦了一大通,秦氏瞪了她一眼:“好了,說這些做什麼,這裡人多,倘或被人聽見添油加醋的傳了出去,豈不是又讓阿郎生氣。”
“你放心,四郎跟三郎是親兄弟,他的事就包在我身上,皇后那裡也由我去說,你把心放寬些,知道人家現在風光就別去觸那個黴頭,別連累了孩子~”
秦氏說的一點也不客氣,可姜氏就是覺得心裡舒坦,她討好的給秦氏剝了個桔子,道:“你這麼說我可就當真了~”
“咱們禮尚往來,只要你跟三郎有需要,知會一聲就是了,能辦到的我一定去辦,三郎做太子纔是衆望所歸呢!”
她意味深長的使了個眼色,秦氏不動聲色的搖頭,她用下巴指了指蓁娘,嘆氣道:“依著這種情況,恐怕三郎是沒希望了……再說吧,阿郎要做的決定可沒人能更改……”
生母晉封妃位的消息傳回京城時,李淳業在書房裡寫字,外邊一陣細小的交談聲傳來,他被打擾了寧靜,蹙眉有些不悅。
王小虎推門進來,抹了把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水,頗有些無奈道:“郎君,是顧孺人,她說今日若不見到你就絕不離開……”
李淳業聞言怔住,手裡的羊毫落下一滴墨,把整張紙都破壞了。
從他疏遠靜姝院到現在,已經有八天了,二門不遠處花樹後躲躲閃閃的人影、灑掃婆子們口沫橫飛的議論,還有王小虎攔下來的羹湯、鞋襪。
他不是不知道七娘在廂房設防的想見他一面,只是不知爲何,他一面覺得疲憊,一面覺得煩躁。
這樣無孔不入的七娘像一塊粘在袖子上甩不掉的雞毛,讓他更加不明白了,她爲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雙手搓了搓臉,想了片刻,李淳業道:“讓她進來吧。”
王小虎愣了一瞬,然後應是。
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傳來,李淳業側頭看去,顧七娘雙腮被冷風吹的通紅,她嘴裡喘著氣,眼中閃爍著迫不及待又歡快的光芒,她愛戀的望著他行了個禮,李淳業卻下意識的避開她的眼睛。
這讓顧七娘覺得受到了傷害。
她的笑容消失了,緊緊抿著脣沉默了片刻,她紅著眼道:“這些日子,二郎爲什麼不願意見我……”
李淳業愣了一瞬,沉默以對,沒有否認,顧七娘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在你心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靠近書案,欲哭無淚的看著李淳業,輕聲道:“二郎,你告訴我。”
李淳業看著她充滿哀傷的眼睛,彷彿又看見了初遇那年,在曾國公府花園裡,七娘被嫡姐欺辱,她當時的眼神,就跟此刻一樣。
李淳業面上多了一些不忍,低聲喚道:“七娘……”
“當初是我不顧你的意願把你從顧家帶走,也是我強行介入你的人生,讓你揹負了罵名……”
“我一直以爲我們會永遠像當初那樣,我心裡有你,你心裡有我,雖然我不能給你妻子的名分,但能給你的我都給了……”
他眼中聚集了些許痛苦,“可不知何時,我發現同樣的事已經不能讓你開心了。”
顧七娘默默垂淚,待他說完,才悽婉的開口詰問:“你後悔了是嗎?”
“後悔爲了我惹怒陛下和夫人,後悔你失去了一個家世高貴的妻子是嗎?”
她不能承受答案是肯定的,更不能承受曾經那麼喜歡她的人拋下她一個人走遠,她一邊後退一邊喃喃自語,“我……我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
“好像我的存在只會給別人造成困擾,阿姨對我說如果我是個男孩,她就不會被父親推出去抵債,那年我才五歲,可我一直記得她的眼睛,看我就像看一個仇人……”
“她罵我是個災星、是個禍害,誰沾上誰倒黴,我永遠都忘不掉那些話,每晚入睡後,她那張充滿怨恨的臉就會出現在我的夢裡。”
“七娘……”
李淳業心疼的看著她,顧七娘閉眼哽咽了一下,接著用諷刺的口吻道:“不過我也有用處,我是個女孩,嫡母就不用浪費錢娶一個兒媳,父親就可以把我賣一個好價錢……”
“而他也沒想到,我居然遇見了你,他拿著錢樂得找不著北,你爲了我被陛下責罵,那個時候我就在想,我會不會真的是一個災星,我是不是該去死免得連累你!”
“除了你,世上再沒有人待我這般好,你記得我喜歡吃板栗,每年都吩咐膳房給我做板栗吃,記得我不能碰桂花酒,喝一口全身都長疹子,你待我這樣好,我捨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麼這麼冷啊,手指都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