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眼睛也紅了,他抬起頭輕輕為生母擦去眼淚,柔聲安慰道:“阿姨這是做什么,你懷胎十月把我生下來,又養大了我,從小到大我沒生過一次病,唯一一次咳嗽被你聽見了,你丟下手上的事就去了膳房給我煮枇杷水……”
“那味道可甜了,我現在都還記得~”
“一天十二個時辰,阿姨既要照顧兄姐們,又要服侍阿耶和母親,其實最辛苦的就是你~”
“兄姐們逗阿姨開心,那我就讓阿姨安心,這樣不是很好嗎~”
蓁娘感動的淚花直轉,擁著兒子單薄的身體就嚎啕大哭,“我的兒……”
容娘和阿玉幾人也俱都潸然淚下,抹了把眼淚就過來勸蓁娘:“郎君孝順又懂事,夫人該高興才是,晚上才吃了酒,小心這會兒哭的頭疼,可怎么得了!”
寄奴也跟著勸了幾句,蓁娘才緩了過來,她雙手捧著寄奴的手道:“阿姨這輩子何德何能,你們幾個都是好孩子……”
“你阿兄的態度我看在心里,寄奴……”蓁娘用充滿慈愛的眼睛的看著他,“我相信你父親的選擇,他說你能做太子你就能做太子!”
“你別怕,也別有顧忌,既然分了上下尊卑,那你就挺胸抬頭往前走!”
“你是你父親的孩子,你是太子,永遠要記住你的責任,永遠別辜負你父親的心血!”
寄奴輕輕‘嗯’了一聲,蓁娘笑著摸摸他的臉,低聲嘆道:“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相反,你要是瞻前顧后游離不定,那才是對不起天下,對不起李氏先主!”
“不要埋怨你父親,他是皇帝,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江山社稷,他對你們的愛,不比我少……”
寄奴愣了一瞬,然后鄭重的點頭,蓁娘欣慰的看著他。
屋里母子溫馨,屋外李暉站在門口,背著手聽了半晌,咧開嘴忍不住笑起來了。
……
端午節那日,李暉在麟德殿內舉辦宴席,六郎作為皇太子服侍在父親身旁,李暉指著案上的粽子跟六郎說話,六郎沒聽見,便伸長頭細細聽。
李暉臉上沒有一絲不悅,反而笑瞇瞇的說了什么,惹得六郎聲大笑。
父子倆親親熱熱的場面讓許多人都交頭接耳的議論。
李淳業看在眼里已經能平靜的面對了,他夾了一筷子魚生喂進嘴里,耳邊傳來曹芳蕤驚喜的笑聲:“郎君快看,我這個粽子是艾草!”
李淳業側頭一看,也跟著笑了起來,“真的是艾草!咱們運氣可真好!”
端午要熏艾草防五毒,皇后覺得往年的節日都過的無甚意思,今年她不知怎的動了心思,命人在粽子里包了象征蜈蚣、蝎子、壁虎、蟾蜍和毒蛇的五種顏色的豆子。
另外又包了艾草粽子,誰吃到了豆子就要為大家展示歌舞,而第一個吃到艾草的人,則拿到皇后擺出來的一尊象牙筆筒。
曹芳蕤喜滋滋道:“我還以為自己會吃到五毒呢!”
“我舞跳得不好,恐怕會讓大家笑話~”
李淳業輕輕挑眉,看著妻子佯裝責備道:“平日里我就跟你說要學學跳舞,偏你是個懶怠動彈的人,一坐下就起不了身了,今天嚇破膽了吧!”
曹芳蕤臉上飛起兩團云霞,嘟著嘴不悅的道:“我每次一跳舞你就笑,那我還跳的下去么!”
李淳業正欲反駁,曹芳蕤急急轉過頭‘哎呀’了一聲,“不行!我得了頭彩得向母親要東西去!”
“左右今天是躲過了一劫~”
李淳業一邊笑一邊搖頭,很是無奈的樣子,眼神中卻充滿寵溺,他看著妻子捧著粽子向父母走去,皇后笑道:“吃個粽子,瞧把你高興的~”
曹芳蕤大大方方的福膝,自我調侃道:“吃粽子是小事,得了母親的賞賜才是喜事!”
“奴昨日寫字還念叨著書案上少了個什么,今天見著母親的象牙筆筒,才知道少了個什么~”
“這不,老天爺都幫著奴呢!”
李暉和皇后哈哈大笑,下首的蓁娘也捂著嘴笑起來,跟惠氏指著兒媳道了句‘調皮’。
皇后命人把筆筒給曹芳蕤,還道:“你得了頭彩,可有不少人眼紅你呢!”
“我估摸著你還缺一張琴,這樣吧,你再吃一個粽子,若還能吃到艾草……”
皇后斜睨了眼李暉,道:“我就把陛下手里的幽蘭給你討過來~”
“啊……”曹芳蕤笑呵呵的臉色變得忐忑不已,讓皇后憋笑憋得難受。
曹芳蕤不敢拒絕,只能咬咬牙道:“那……那奴就再試一試!”
說罷她屈膝一福,抱著象牙筆筒淹頭搭腦的回來了,李淳業強忍笑意道:“看吧,這人就不能得意~”
曹芳蕤哀怨的看了丈夫一眼,嘴里嘀咕著:“你還笑我……”
李淳業聽見了‘嘿嘿’直笑,等妻子要瞪眼了才趕緊去哄她:“好好好,我幫你選粽子,保證你再得一彩!”
這還差不多,曹芳蕤優雅的坐著看丈夫挑挑揀揀。
她其實明白,皇后這么做一是為了拉進丈夫和陛下之間的距離,二是向眾人表示,陛下并不是不喜丈夫,只是因為他不適合做太子~她心中感激,也接受,所以才做出小人得志的姿態博長輩一笑。
既然已經安撫了他們,恐怕下一個就是李淳茜了吧……
曹芳蕤忍不住悄悄看了眼對面的李淳茜夫妻二人。
只見他微側過頭跟裴氏在說些什么,低垂的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緒。
但從裴氏臉上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看,恐怕今晚的他們心情并不是很好。
見丈夫一邊嘀咕一邊選粽子,曹芳蕤附在他耳邊悄聲道:“聽說秦庶母把三弟妹訓斥了一頓,三叔從兗州回來后為三弟妹分辨了幾句,惹得秦庶母勃然大怒,差點就要傳宋國公夫人進宮了……”
李淳業聞言緊蹙眉頭道:“我知道這件事,說起來秦庶母這幾年越發不成體統了!”
“先前三郎與我明爭暗斗,阿姨雖全力支持我,卻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說三道四,也只是讓我自己努力……”
“倒是秦庶母,手伸的未免太長了些,三郎又不是小孩子了,如今也做父親了,秦庶母還像放風箏似的,時時刻刻都要把三郎握在手里……”
“裴氏是父親為三郎明媒正娶回來的王妃,她這般糟踐人家的女兒,還真以為宋國公是軟柿子啊!”
夫妻倆小聲咬著耳朵,李淳業繼續道:“不光是這樣,咱們上頭除了生母畢竟還有嫡母,咱們嫡母肚大能撐船,可父親未必就容得下!”
曹芳蕤輕輕搖頭,感嘆道:“若是被權利蒙蔽了雙眼,心也就跟著瞎了,秦庶母若再不想清楚這一點,將來必定會連累五妹和三叔~”
李淳業不置可否,別人家的事他也不想多管,況且他認為秦庶母和裴氏之間的矛盾是李淳茜沒有處理好。
如果他的態度強硬一些,絕對不允許裴氏對生母不恭,或者不允許生母再插手王府的事宜,那這些問題根本就不會存在。
就如同先前自己府中的事,如果從一開始他就對顧氏說清楚身為妾侍的本分,那后來也不會養出她的狼子野心了。
李淳業心中有些悵然若失,聽見妻子疑惑的呼聲,他轉移了話題道:“來看看這個粽子,我覺里面肯定是艾草!”
曹芳蕤剝開一看,結果是一顆紅豆,她氣呼呼的找丈夫算賬,李淳業一邊笑一邊指著殿內翩翩起舞的舞姬揶揄道:“你還是想想看待會兒跳什么舞吧~”
“要不然我還是出去吧,免得你不好意思~”
曹芳蕤橫眉怒目,差點就揮起粉拳了。
皇后遺憾的看著她,又對眾人道:“燕王妃這次失利了,你們之中還有誰吃到艾草了嗎?”
“若有人,那這把琴就歸他了~”
話語中充滿調侃,李暉倚在憑幾上,無奈的搖頭直笑。
皇后環視一圈,只見李淳茜站了起來,清冷的聲音響起,“回稟父母大人,是兒子吃到了艾草。”
他臉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李暉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然后吩咐吳舟道:“叫人去把幽蘭拿來給許王。”
吳舟跟人精似的,早看出來李暉此時心中不悅,他喏喏應是,又笑瞇瞇的對李淳茜道:“三大王真是好運氣,幽蘭乃是晉朝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所制的琴,到了大家手里,琴身已經破損了好幾處……”
“是大家舍不得這雅器成了爛木頭,命人尋來了一模一樣的陳年杉木,趁著忙碌的空隙親手修復的~”
“費了不少功夫才復原如初的,三大王可要好生保管才是~”
這一番話既點明了幽蘭的珍貴,又暗示了李暉對李淳茜的重視,底下已經有不少人把羨慕的目光投向他了。
可李淳茜不這么想,他非但不覺得榮幸,甚至還有些難堪。
誰都知道先時他是立太子呼聲最高的人選,父親也屢屢對他委以重任,現在突然立了六弟為太子,他雖然覺得萬般委屈和憤怒,但也只能接受。
難道他一個做兒子的要去違逆父親嗎?
冊立太子那日,他眼睜睜的看著身量單薄的六弟穿著一身隆重的冠冕,跪在大殿上接過了冊書和金印。
那時他的心都在滴血,心中強烈的不甘化成一聲聲‘為什么’不斷的回響在他的腦海里。
可不管怎么樣,他已經接受了,父親和嫡母今日卻把幽蘭賞賜給他,難道不是當著滿殿的人表示,這是在憐憫他嗎?
他不需要!
李淳茜抿著唇站在那里一言不發,李暉的眸光漸漸變得冰涼,皇后也靜靜的看著李淳茜。
就連蓁娘等人也察覺出氣氛不對,紛紛停止交談,膽戰心驚的斂聲屏氣低著頭。
吳舟心里更是苦的像吃了黃連,他都把梯子給許王架好了,怎么這人就不上道呢!
平時那么機靈的一個年輕人,這會兒犯什么倔啊!
作者有話要說:
很遺憾,我的存稿已經沒了,沒了,沒了。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明天不更新,我要努力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