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七娘的眼睛不由得瞧上三嫂頭上那支金簪,看成色不是鍍金,肯定是實心的。
嫡母尖酸刻薄,兒媳多夾了一筷子肉都看不順眼,三嫂打扮的這麼招搖,就不怕捱罵嗎?
顧三郎在漕運的差事,還是李淳業看不過眼給他尋的,雖沒有品級且俸祿微薄,但漕運多大的肥肉,顧三郎怎麼著也能撈幾個錢養活一家人。
可要說多發達,那是不可能的,沒有門路只能看著遍地的錢嘆氣。
李淳業本就看顧家人不順眼,給個差事就是讓他們自食其力,其餘的他根本不會插手。
顧三娘子聽見小姑的質疑,臉色有些訕訕,道:“你阿兄沒有在漕運做了……他如今跟著一個皇商做買賣,專爲朝廷供應酒醋,這一年以來,家裡的拮據緩解了不少……”
“他去做買賣了!”顧七娘震驚的張著嘴。
顧三娘子看她的眼中閃過一抹鄙夷,嘴角立刻耷拉了下來,冷聲道:“不去做買賣難道一家人喝西北風嗎?”
“你在王府倒是錦衣玉食,便忘了你孃家人吃了這頓沒下頓,陵川王若是真喜歡你,怎麼會讓你阿兄去漕運做一個小小的管事?”
“一個月就那麼點錢夠哪一頭?大房要承爵,公婆總是悄悄貼補他們,那我和你三兄你侄兒吃什麼喝什麼?都是一個肚子爬出來的,憑什麼好處都讓大房得了?”
“我們要不自己找些門路,這一年間藏了些私房,誰大包小包的來看你?前幾日婆婆說要來找你要些錢,還是我攔住了她呢!”
“我說,小姑畢竟是偏房,上面有正房壓著,若是把自己的體己錢拿出來貼補孃家,不僅她在王府裡擡不起頭,傳了出去我們顧家也被人恥笑,我把你侄兒買紙墨的錢省下來交給了婆婆,不然你還能清閒的過日子?”
顧三娘子連珠帶炮的一番話說得顧七娘啞口無言,她緊緊抿著脣攥著手裡的帕子,目光幽深充滿憤懣。
三嫂這話有誇大的成分,但論起來,顧家也只有她還算個善心人,其餘人哪一個不是豺狼一般盯著她,恨不得把她的血榨乾。
因此顧七娘把腹中準備的說教壓了下去,語氣乾巴巴道:“酒醋的生意一般人怎麼會插進去手?三兄從哪裡尋得門路?”
宮裡的酒醋是利潤最大、也是消耗最多的東西,能做這種生意的人要麼在酒醋局有關係,要麼就是家大業大有背景的。
顧家一個京城末等勳爵,名號說著好聽,實際上內裡還不如耕讀之家,人家好歹還能腳踏實地過日子,顧家人愛慕虛榮好高騖遠,寧可餓死也不會去廚房燒口水。
名聲都壞透了,三兄又是從哪裡得到發財的機會的?
顧三娘子見顧七娘轉移了話題,自己的臉色也緩和了些,猶豫了一瞬,實話實說道:“是那位何郎君在中間牽線搭橋的……”
顧七娘銳利的視線‘唰’的一下掃過來,刺得顧三娘子心神一震,強顏歡笑道:“怎麼了?”
“若不是何郎君,你能不能嫁給陵川王都是一回事呢!再說了,他幫咱們也不是第一回了,再幫一次,也沒什麼大礙吧……”
顧七娘的指甲深深嵌進了手心,幾乎劃出血來了,她面無表情道:“他如何會無緣無故的幫忙,你是不是還有事沒跟我說?”
“……有……”顧三娘子訕訕的笑,討好她道:“何郎君說,陵川王至今膝下空虛,你若是能傳出好消息,陵川王應該很高興吧……”
顧七娘聞言冷笑數聲,“大王高不高興關他什麼事?”
“你老實告訴我,他究竟是什麼身份?”
“先是指點我怎麼抓住大王的心,讓他對我情根深種,違抗陛下的意願而失去了與永濟侯府結親的機會,然後又給我傳遞王府外面的消息,這一切肯定是不對勁的,他透過我探知大王的近況,目的何在?”
“難道他要對大王不利!”
她越想越不安,目光緊緊鎖住對面的顧三娘子,試圖從她臉上看出一些什麼反應。
顧三娘子急忙搖頭,拉住顧七娘的手解釋道:“不是,他不是要對陵川王不利!”
“如今陵川王和許王已呈對立之勢,我和你阿兄怎會不知其中利害,那位何郎君有一次說起過,他曾經受過陵川王的恩惠,一直都想要報答。”
“他身份複雜,陛下一向又不喜兒子們結交三教九流的人物,他也不便出現在陵川王身邊,而且陵川王已經拒絕過他的回報了,至於指點你,是因爲永濟侯根本不願意把嫡長女嫁給陵川王,他們家是站在許王那邊的……”
顧七娘並未完全相信這話,她問道:“既如此,他爲什麼要我在這個時候懷孕?他應該知道,韓夫人是不準王府的妾侍有孕的!”
顧三娘子急的差點蹦起來,她‘哎喲’一聲,拍著大腿道:“虧你還在王府裡,難道你不知道,京城人都知道陛下打算立許王爲太子了,許王在朝中影響力越來越大,支持他的人不在少數,而且許王妃家世高貴,世家都看好許王……”
“你自己說,陵川王有什麼優勢?韓夫人已經被陛下冷落一年多了,她得寵那幾年得罪了不少人,如今自身都難保了,怎麼還能保護郡王府!”
“何郎君說,如果你能搶在許王妃懷孕之前傳出好消息,不管是男是女,眼下韓夫人和陵川王的困境立刻就能化解!”
顧七娘聞言低沉思考了半晌,她覺得三嫂說的有幾分道理,這位何郎君從一開始就沒露過面,她只是知道,他的身份在黑白兩道都能混得開。
也正因爲如此,他的仇家也不少,三嫂所說他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李淳業身邊,倒是可信。
只不過,這事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顧七娘心中還是有三分疑慮,顧三娘子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見狀便道:“你也知道,韓夫人一直不喜歡你,若你能生下長孫,看在這孩子的面上她也不好再對你有看法……”
“而且以陵川王對你的情意,你和孩子必定會好好的,說不定,將來還能壓那邊一頭呢!”
她用手指隱晦的指了指東邊的方向,那邊正好就是曹芳蕤的正院。
顧七娘的心‘砰砰’直跳,她下意識的掐了下手心,掩飾般對顧三娘子道:“這事我還是要想一想,具體要不要做、怎麼做,我自有計較,你們就別管了!”
顧三娘子有種受到過河拆橋的不滿,但顧七娘在王府裡,她還真插不上手,暗暗撇嘴的應了。
外面有嬤嬤咳嗽的聲音傳來,二人知道這是來催了,顧三娘子站起身,湊近小姑子道:“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只要你有了身孕那就是一箭三雕,你、陵川王、韓夫人都可解圍,你好好琢磨琢磨!”
顧七娘微微點頭,同樣低聲回道;“那位何郎君你們還是少接觸爲妙,畢竟咱們都不知道他真實的身份,若將來出了事,我向大王坦白尚能有條活路,你們該怎麼辦?”
顧三娘子敷衍的‘嗯’了一聲,匆匆道了句‘保重’,便打道回府了。
踏出房門,顧七娘深深吸了口氣,對身旁的彩屏道:“咱們回去吧!”
“是,娘子……”
慢悠悠的進了二門,她先去給曹芳蕤行了個禮表示了感謝,纔回到靜姝院。
瞧著她滿臉疲倦無一絲因爲見到親人而開心的面容,彩屏小心翼翼道:“娘子怎麼了?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先去歇歇吧!晚上大王還要來咱們院子用晚膳呢!”
話畢,顧七娘沉吟片刻點了點頭,“那我先在榻上歪一歪,若有什麼事你叫醒我就是了~”
彩屏扶著她躺下,道了聲‘是’。
顧七娘閉著眼斜躺在榻上,聽見彩屏輕手輕腳的放下珠簾出去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看著繡著並蒂蓮的枕頭出神。
她還在琢磨剛纔三嫂說的那番話,能爲李淳業生下長子,不僅自己的地位穩固了,而且也可解決他眼下的困境,她的確是心動了。
但她更知道,韓夫人始終耿耿於懷她的出現破壞了李淳業本來板上釘釘的親事,惹得他成了京城的笑柄。
甚至可以說,韓夫人不僅是厭惡她,那條‘不準妾侍有孕’的規矩,也是針對她的。
沉香和立秋是從宮裡出來的,從小就在韓夫人身邊服侍,對她的話也是言聽計從不敢反抗,但卑微的出身、半點不敢在李淳業跟前展露女人風情的她們,在李淳業心裡只有很少的分量。
不過若是她們倆生下孩子,韓夫人說不定就不會那麼反對……
顧七娘煩躁的翻了個身,到底該怎麼辦,她不想放過這次機會,但又實在忌憚韓夫人,就不能有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麼……
不知想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發出均勻的呼吸,半睡半醒中聽見院子裡一道恍惚的聲音,好像是沉香在說話,她說帶了賀禮來,被彩屏請去廂房喝茶了。
沉香……
顧七娘猛地一下清醒過來,眼也不眨的看著承塵,片刻後,她心裡有了個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三體也太太太太太太太好看了吧~牆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