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宮人垂眸,面無表情恭聲道:“娘子,陛下如今膝下有七個郎君,六個娘子,最小的六公主今年都五歲了,若娘子有了身孕,想來陛下一定很高興……”
慕容氏聽得眼前一亮,心臟狂跳不已。
對啊,如果她有了身孕,那眼前的局勢立刻就能扭轉(zhuǎn)了,只要自己站穩(wěn)了腳跟,還怕沒機會收拾那些嘲笑戲弄自己的人么!
不過,陛下那里她可以想辦法獲得侍寢的機會,可該怎么應(yīng)付這些瘋女人?
那宮人仿佛能看穿慕容氏的心思,嘴角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上前兩步撥開柳條框里的桔子,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白色的老虎面具,慕容氏看著很是不解,便問這是何意。
那宮人只是把面具塞給她,道:“娘子聰慧,自然能明白我們娘子的意思~”
“晚上風(fēng)大,娘子若是想明白了,還是睡個好覺吧~”
說罷她就屈膝告退了,只留慕容氏和一臉茫然的鄧嬤嬤。
慕容氏纖細的手指摩挲上那面具,卻發(fā)現(xiàn)面具之下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面具,她蹙眉凝視,老虎面具做的精巧,額頭的王、兩頰的斑紋,還有瘆人的微笑。
微笑……
慕容氏腦中似一道響雷劈過,眼睛睜大不敢置信,鼻尖也沁出了汗珠,手指緊緊捏著面具指節(jié)泛白。
面具之下又是面具,秦修容是要告訴她,既然已經(jīng)對外人擺出了柔弱溫順的面孔,那就繼續(xù)保持,直到自己有能力自保的時候,就可以摘下面具了……
不過最讓她驚懼的是,秦修容居然把自己所作所為都看透了,看似和氣無害的她,其實心機深沉,像一條躲在暗處的蛇,伺機而動。
自己現(xiàn)在有求于她,必然就要付出代價,秦修容想要的是許王入主東宮,雖然她對此表現(xiàn)的漠不關(guān)心,但經(jīng)此一看,秦修容勢必要動些手腳讓陛下下定決心。
攔在許王前面的就是陵川王,雖然他如今只是一個郡王,不過現(xiàn)在的他對農(nóng)事頗有興趣,天下之計在于民,民生之計在于稼穡。
照這樣下去,陵川王復(fù)爵只是遲早的事,也難怪秦修容不放心,先是摸準(zhǔn)了自己愛慕陛下的心思,然后有意無意的透露了些陛下與韓修儀的事,讓自己取韓修儀而代之!
只要韓修儀徹底失寵,那陵川王縱使復(fù)爵了,成為太子的可能也只有五成,而那個時候,許王已經(jīng)羽翼豐滿了……
慕容氏越想越鎮(zhèn)定,幽深的目光定定的看著飄渺的燭火出神。
參與到秦修容的奪嫡計劃中并不難,她不過是一個深宮婦人,再大的本事也沒有,不過在陛下耳朵邊吹吹風(fēng)還是可以的。
如果許王真做了太子,那自己也算是出了分力,就算是他沒當(dāng)太子,或者將來事情暴露,那也牽扯不到自己,反正她也沒從秦修容那兒得什么好處~而且,陛下正當(dāng)壯年,自己若是生了個皇子好生教養(yǎng),等陵川王和許王斗的你死我活之時,她的兒子說不定能坐收漁翁之利!
慕容氏一掃之前的疲憊焦急,此刻臉上掛著得意自信的笑容,腦中也不斷想入非非,最后她低頭看了眼面具,命人端了火盆來把面具扔了進去。
秦修容自以為心智無雙,企圖把自己變成許王上位的一顆棋子,她用的是一招隔山打牛,自己這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更妙~……
對于李暉對萬事感到厭倦的舉動,蓁娘也嘀咕不已,齊氏還感嘆連連的道是不是國事太過繁雜,蓁娘卻表示不贊同。
她所了解的那個李暉,寧愿自己吃喝簡樸些,也要天下百姓過的好,寧愿自己累些多看幾卷奏表,也不能容忍臣子們有所欺瞞。
他做了皇帝,絕對是國之大幸,民之大幸!
也難怪他對二郎再三失望,他從小就樹立起繼承大位的自信和威嚴,少年時又喪母,父親對他逐漸疏遠,這種將來一片迷茫的困境非但沒有使他變得膽戰(zhàn)心驚,對人防備至深。
而是讓他變得堅韌不拔,奮發(fā)努力。
世上再無他這般風(fēng)光霽月、心胸寬廣的人,就是有,那也不是李暉,也不是她愛慕依戀的那個阿郎……
齊氏笑她嘴上說不在乎阿郎了,其實心里還是放不下,蓁娘覺得很奇怪,道:“縱使現(xiàn)在他已不再看我一眼,可我喜歡了他那么多年,難道說舍棄就舍棄嗎?”
“要舍棄也是舍棄現(xiàn)在的他,從前那個對我笑對我好,對我關(guān)心的阿郎,永遠都在我心里~”
齊氏惡寒的打了個哆嗦,撇嘴道:“一把年紀了,說這些害不害臊!”
蓁娘瞪著她,“我喜歡他,喜歡他,就是喜歡他!你打我啊!”
倆人正拌著嘴,就聽見容娘大呼小叫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娘子!六郎去屋頂揭瓦了!”
什么!
蓁娘忽的一下站起身,齊氏也住了嘴,倆人齊齊看向奔進來稟報的容娘,她喘著大粗氣以手撐著腰,顧不得儀態(tài)指著南邊不住抖動手指,“六郎……六郎去揭蓬萊殿的瓦了!”
蓬萊殿有六丈高,且屋頂鋪設(shè)的是上了釉的青瓦,一個不小心就會溜下來,六郎一向安靜懂事,怎么突然爬上了屋頂揭瓦!
蓁娘急急發(fā)問,容娘只搖頭蹙眉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奴也不清楚,只聽服侍的人說,六郎看見屋頂長了草,就想著爬上去拔了,讓人搭了個梯子自己就上去了……”
“他奶母急的昏了過去,內(nèi)侍趕緊來報,奴就尋娘子來了……”
蓁娘與齊氏相視一望,來不及討論就提著裙子往蓬萊殿跑。
不過等她倆到達時,蓬萊殿門外站了幾十個宮人侍衛(wèi),而屋頂上已經(jīng)沒了六郎的身影。
蓁娘心跳一頓眼前一黑身子就歪了過去,齊氏一把扶住她,大聲安撫道:“別急,若六郎出了事他們可不是這個表情,你別自己嚇自己。”
蓁娘定了定神,只覺得腳下虛浮如踩著浮萍般晃晃蕩蕩,她喚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內(nèi)侍過來,有氣無力問道:“怎么回事?六皇子呢?”
那內(nèi)侍恭敬的行了個禮,躬身答道:“回夫人的話,六皇子爬上屋頂驚動了陛下,陛下著急的不得了,親自哄了六皇子下來,這會兒他們正在殿內(nèi)說話呢!”
“既然兩位夫人來了,奴馬上進去通傳一聲~”
原來六郎是被他父親帶走了……
蓁娘的心總算是落回了肚子里,齊氏給了她一個嗔怪的眼神,蓁娘訕訕的扯了扯嘴角,又對那內(nèi)侍道:“你等一等!”
“不用通傳,我們不進去。”
那小內(nèi)侍和齊氏都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蓁娘看了眼蓬萊殿的大門,顫顫巍巍的拉著齊氏轉(zhuǎn)身離開,待走遠了些她才道:“寄奴突然做出這事肯定有他的想法,既然他們父子說話,我們先別去打擾,反正之后就會知道原因的。”
齊氏哼哼兩聲,斜睨著蓁娘,“依我看,你是不想跟阿郎打照面吧!”
蓁娘有些尷尬,“知道你還說出來,煩不煩……”
蓬萊殿內(nèi),李暉拉長著臉伸手拍去寄奴身上的灰塵,他一言不發(fā)的樣子看著就讓人膽寒,但寄奴卻一點也不怕,他笑嘻嘻的開口道:“阿耶,我站在屋頂能看見含元殿呢!那些鳥兒就從我身邊飛過去,我感覺能摸到天上的云朵~”
“你還敢說!”李暉吹胡子瞪眼,厲聲責(zé)備道:“你知不知道爬那么高有多危險?”
“要是摔下來怎么辦?你是要嚇?biāo)牢覇幔俊?
寄奴知道父親這么嚴厲是因為真的被他的舉動嚇到了。
但他一點也不愧疚,而是扶著父親坐下,親手給他遞了盞茶,然后才跪坐在腳踏上抱著父親的雙膝意有所指道:“阿耶疼我,所以見不得我有一絲一毫的危險,宮里上上下下,不管是母親還是庶母們、宮人、大臣、宗室,心里眼里最重視阿耶,那你做了不尋常的事,我們自然也擔(dān)心……”
李暉聞言愣住,原來兒子爬上屋頂,竟是為了他?
寄奴抿唇笑,李暉居然在兒子面前找不到話反駁。
他啞口無言,低頭看著眼中閃著狡黠的光的兒子,沉默片刻后才撫上他的頭長嘆口氣,“你這個鬼機靈,有話不直說,爬上屋頂嚇得阿耶的心差些蹦出來……”
“你呀……”
他無奈又好笑的捏捏兒子細嫩的臉,寄奴見他明白了過來,嘻嘻笑道:“我這是將心比心~”
“阿耶跟著大和尚講經(jīng)論道,吳大監(jiān)和閣老們肯定勸過你很多次,阿耶你肯定都是置之不理,我們所有人都著急,不知父親有什么煩心事,要對著佛祖才能解憂……”
“兒子此舉并不是為了嚇阿耶,只是想告訴阿耶,你所牽掛的,也必定是牽掛著你,你所擔(dān)心的,必定是擔(dān)心著你,你所承擔(dān)的,也必定為你承擔(dān)……”
李暉心似重錘,久久不能言語,他凝視著兒子那雙充滿孺慕和真誠的眼睛,心中那些煩悶像是冬日的寒冰被滾水融化,熱乎乎的,讓他感覺幸福又愉快。
他揚起嘴角露出慈愛的笑意,輕點寄奴的額頭,柔聲道:“也就只有你敢說敢做,難怪你阿姨從前總說你該是個姑娘,說起話來嘴巴跟抹了蜜一般,阿耶可沒有好東西給你~”
最后一句話他已是揶揄,寄奴歪著頭把臉挨在父親溫暖的手掌里,“我敢說敢做,是因為我童言無忌,其他人不敢說不敢做,不代表他們不在乎……”
“再說了,我不要阿耶的東西,我只要阿耶身無疾、心無憂~”
“阿耶,其實讓你高興很簡單對不對?”
李暉思慮片刻,輕輕點了下頭。
寄奴得意的皺了皺鼻子,繼續(xù)道:“我知道阿耶肩負天下不易,身為君主無法懈怠,身為父親你對我們諄諄教導(dǎo),可在我的心里,你已經(jīng)很好了,你是天下最厲害的皇帝,也是天下最慈祥的父親……”
“能做阿耶的兒子,一定是我積了幾輩子的福氣,兄長們成家立業(yè)、姐妹們承歡膝下,那我就認真念書,將來做一個賢臣,為阿耶分憂~”
他認真的做著保證,李暉卻笑起來,無比欣慰的道:“好~”
“阿耶等著你長大,等你能獨當(dāng)一面便為父分憂~”
他沒有對兒子想要做一個賢臣的心愿表態(tài),而是說出‘獨當(dāng)一面’四個字。
寄奴笑的‘咯咯咯’,還未解其中深意,但一旁的吳敏卻聽得眼皮子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哦呵呵呵,看來大家都喜歡上天的女主,闊以,我抽空把細綱擼出來,對了,女主叫——周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