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似乎顯得特別寧靜。
月光下一片銀白,花葉扶疏。偶爾襲來的微風(fēng),草木蕭蕭,給人靜思自反,無上的恬靜感覺。
把一切再三思量后,關(guān)雪羽已有了離去的打算,他決定離開這里,否則拖下去只怕后果堪憂。
把幾方面的感覺綜合起來,所得結(jié)果,使他了解到鳳七先生所以要把他帶來這里實在是有點深刻的用心,那就是,他既想收自己為徒,又想招自己為婿,以便繼承他陸家七指雪山的罕世武功。
偏偏這兩樣對于關(guān)雪羽來說,都難以從命。鳳七先生所以遲遲未曾提出,或許認(rèn)為時機還沒有成熟,一旦由他嘴里說出來之后,就不容對方有所遁詞,以他倔強之生性,到時候只怕難以收場。
關(guān)雪羽是在萬般無奈之下,才興起了不告而別的念頭,這與他一貫的磊落胸襟,可是大相徑庭,對鳳姑娘的一片芳心,尤其使他慚愧。然而他卻知道,此時若不狠下心來一走,往后就更加難以脫身了。
一切準(zhǔn)備就緒,他隨即抽出狼毫,在紙上留下了告別字句,“燕雪請辭,年、月、日。”
似乎什么也不必多說,這樣最好。時間真快,轉(zhuǎn)眼之間,來到七指雪山已然盈月,為踐前言,毫無目的地來到了這里,一住經(jīng)月,雖說是不告而別,在感覺上來說,卻也并無虧欠愧疚之處,至于對鳳姑娘的情意,卻顯得是另一回事,兩者不可混為一談。
出得門來,但只見星月皎潔,氣溫奇寒,若非是身懷有精湛的內(nèi)功,萬難挺受得住。
這里他早已輕車熟路,略一打量,即發(fā)足快速奔出,霎時間,已來到了盧幽所居住的那座紅樓當(dāng)前,隨即停下腳步。十?dāng)?shù)天以來,這里是他每夜必來之處,偶然與盧幽結(jié)識,竟然帶給了他劃生命的改變。這十?dāng)?shù)天以來他從這個奇人之處得到的教益,真是形同再造,無可比擬,所謂太乙門的精湛武功已在短短的十?dāng)?shù)天之內(nèi),透過盧幽的奇異傳授方法,全數(shù)傳給他,此刻無疑是囫圇吞棗,待得大成,還需今后細(xì)細(xì)琢磨。不過,這類奇功異能一經(jīng)留置記憶,他自信今生今世是永遠(yuǎn)也不會忘的了。
面對著盧幽所居的這座紅色石樓,關(guān)雪羽禁不住興起了一片依依情懷。雙方雖然沒有師徒之分卻有師徒之實,也虧了盧幽上次的決定,收受關(guān)雪羽為膝下義子,總算師承有名,圖報有方,形式上使得關(guān)雪羽減輕了一分內(nèi)疚。
低低呼了一聲:“干娘,我走了。”
隨即伏向地面拜了一拜,站起來待得離開之時,耳邊上出乎意外地竟然聽見了傳自樓內(nèi)的一聲嘆息,正是發(fā)自盧幽之口:“你這就去了么?”語音凄然,顯然充滿了別情離緒。
隨著這句話的尾音之后,正廳前面的一扇門忽地?zé)o風(fēng)自行敞了開來,一條纖細(xì)的影子,有似一抹幽靈般地飄身而出,俟到關(guān)雪羽忽然警覺到時,來人已霍然悄立面前,正是盧幽本人。
關(guān)雪羽怔了一怔道:“干娘……還沒有休息么?”
盧幽點點頭說:“今夜我心緒輾轉(zhuǎn)不寧,正忖著別是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原來是你這個孩子,你可是要走了么?”
關(guān)雪羽點點頭,說:“正是。”有些話,即使在干娘面前,卻也不便出口。
盧幽輕輕一嘆道:“走了也好……否則夜長夢多難免又生出許多意外事來。”
關(guān)雪羽點點頭,停了一會兒才道:“干娘可有什么事要托囑我代辦的么?”
盧幽搖搖頭,臉上現(xiàn)出一抹苦笑,道:“那倒沒有……見了你父母,只說太乙門盧幽向他們問好……你我后會有期,今后或?qū)⑦€有見面之緣……”
關(guān)雪羽點點頭道:“干娘說哪里話來,待我稟明父母之后,再來專程迎接你老人家,到青城山上住些日子,也容我多少盡些孝道……”
盧幽聆聽之下,由不住微微地笑了:“難得你還有這番心意,也不在我多日來為你煞費苦心,我看是不必了……一個人失去了眼睛,也就同時失去了快樂,像我這樣的人,快樂是終年難得一現(xiàn)的。燕雪,你可知道,能夠遇見你,把太乙門的武功傾囊相授與你,對我來說,這已是夢寐難求的快樂了……天不早了,來,讓我送你一程吧!”
關(guān)雪羽道:“這……不敢偏勞……”
盧幽“哼”了一聲說:“以你眼前功力,通過陸青桐之埋伏,倒也并非難事,只是怕一旦驚動了他,就不易脫身。”
聽她這么一說,關(guān)雪羽由不住為之陡然吃了一驚,他只當(dāng)偷偷一走了事,卻沒有想到還有這么一層,七指雪山之所以傲視武林,無懼于武林各門派之?dāng)骋曁魬?zhàn),自然是因為陸氏父女武功驚人,無人膽敢以身相犯,然而他父女時常不在山上,偌大的金鳳堂并無得力手下鎮(zhèn)壓,就不怕敵人乘虛而入,挑了他們的老巢么?
這么一想,也就可以理解到,這里勢將有厲害的陣勢部署,是以才會不慮外人之入侵了。
“若不是干娘提起,我倒還沒有想起有此一關(guān),只是你老人家……”
他因想到了盧幽雙目失明,離開她所熟悉的住處,是否仍能行動如常?卻又怕?lián)p害了對方的自尊,是以話出一半,便自停住。
盧幽卻已經(jīng)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臉上立即現(xiàn)出了一抹凄涼的苦笑。
“你所顧慮的并非無因,這對我來說,實在也是一次艱難的考險,但是今天有了你,卻給了我極大的信心……你就是我的眼睛。”
“是……干娘。”
嘴里雖這么應(yīng)著,心里卻不無疑問,這樣能破陣么?而且……
盧幽輕輕一嘆道:“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試著把他這勞什子的陣法給破了,只是在我“神寶無相定心止觀”的功力未臻完美之前,卻也不敢過于自信,萬一要是失敗了,為他困在陣內(nèi),定必會遭他羞辱取笑,現(xiàn)在功力既成,諒他陣法再是厲害,卻也困我不住。”
關(guān)雪羽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只是干娘送我出去,還能認(rèn)得出回來的路么?”
盧幽用一個輕蔑的微笑代替了回答——但是她心里卻實在沒有輕視陸青桐的意思,很可能長久以來,陸青桐在她心目中很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直到她有一天感覺到她所研習(xí)的“神寶無相定心止觀”已經(jīng)成功,那一腔藏匿在內(nèi)心深處的隱憂,才自慢慢地為之消除。
天色雖然很暗,但是借助著皎潔的星月,關(guān)雪羽依然能很清楚看清對方的臉上表情。
這半個月來,每日兩次隨著盧幽在暗室練功,由于盧幽教導(dǎo)有方,他的長進,簡直匪夷所思。沒有眼睛的盧幽創(chuàng)始了這門功力之后,竟然形同有目,有眼睛的關(guān)雪羽領(lǐng)悟之后,自然更具有不可思議的奇妙效果了。
“干娘,我們這就走吧?”
盧幽點點頭說:“為了我們行動方便如一,還是你背負(fù)著我較好。”
關(guān)雪羽點頭道好,隨即蹲下身子。
盧幽把身子倚靠過去,容得關(guān)雪羽背著她站起之后,才感覺到她敢情輕若無物,一個人練氣能練到如此境界,實在稱得上去仙不遠(yuǎn)了。
“你奇怪么?”盧幽靜靜地問。
關(guān)雪羽道;“干娘真?zhèn)€身輕如燕。”
盧幽微微含笑道:“只要你按照我所傳授你的太乙門兩種內(nèi)功法勤習(xí),以你如今根基,不出一年,也就能有如此成就。來吧,我們邊走邊談。”
關(guān)雪羽答應(yīng)了一聲,隨即發(fā)步前行。
盧幽問道:“慢著,你是走的哪一條路?”
關(guān)雪羽道:“是通向后山的一條小路,想是較為僻靜,不易被人發(fā)覺。”
“那倒不一定。”盧幽哼了一聲道,“越是僻靜之道,越有風(fēng)險,我既有心助你破陣,又何懼于他?我看不如改走大道的好。”
關(guān)雪羽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向正面一條通道踏進。
盧幽道:“這只是通向前山的一條小道,長得很呢!趁著這一個機會,我倒要看看你的輕功如何了。”
關(guān)雪羽道:“干娘指教。”
身形一矮,以氣提形,乃自展開了他們燕家的杰出輕功,快速向前踏進。
盧幽哼了一聲,道:“只以輕功而論,確是十分出色的了,你們燕家門自令祖伯燕浩天,祖父燕南天,我都見識過,他們的御氣行動,確是一絕,這門功夫的特色在于神形凝一,看來你已深精此術(shù)。”
關(guān)雪羽好生欽佩道:“干娘說的不錯,只是想再上一層,卻是難極了。”
“這就是我要教導(dǎo)于你的地方了。”
眼前來到了一片松坪,夜風(fēng)中松濤聲聲入耳。
盧幽止住了話頭,道:“到了萬松坪了。”
關(guān)雪羽說:“怎么走法?”
盧幽道:“穿過去,放心,這里面不會有什么埋伏的。”于是又道,“所謂神形凝一,必須要寓靜于動,寓意于行,得神形俱煉功力火候,才能大成。”
雪羽道:“這么說,豈非與道家的行炁之法甚是接近了?”
盧幽道:“不一樣,不一樣,道法中的龍炁、虎炁、鹿炁,那只是一種神游之術(shù),我現(xiàn)在說的卻是在于身體力行,原則在于‘身是劍,意是使,意御形,神合體’,說明白了,實在是一種拋己忘境之法,能作到這一步,你的輕功必將能大力精進。”
一言驚醒夢中人,雪羽只聽到這幾句話,便仿佛有感于自己已然大有所獲了。
“你可明白了?”盧幽的聲音就在耳邊,“一般的輕功,不外以行走為求速達(dá),充其量以求其快而已,我告訴你的這種方法,其意在神,其用在體,拋已忘境,便能役形,意出身至,如劍鋒之利,一旦功力成熟,舉步不緩不急,久之自知腹氣騰然,非僅輕功而已,長生亦在此中……你要切實記住,身體力行,終日練習(xí),不可一日間斷,終必將有大成。”
關(guān)雪羽何等智慧,經(jīng)她這么一提,頓告明悟,心中之喜悅,簡直不可言宣。
眼前行走于大片松林之中,地上遍積著厚厚的松針,人行其上,簡直就像是踐踏在厚軟的地毯之上,簡直不聞其聲。
關(guān)雪羽必然想起那夜戲追一鹿,不知而忘其所,追進入一片松林,像極了這里,莫非是舊地重來了?
一念及此,便即中止了前進。
盧幽見他忽然停步,奇怪問故,關(guān)雪羽乃以那日誤入此林,險些為鳳七先生所見之事告之。
盧幽道:“這么說,就差不多到下山之處了,陸青桐所住之處,定有埋伏,要是驚動了他,可就麻煩,你且定下心來,把眼前所見報與我知,再定對策。”
關(guān)雪羽應(yīng)了聲是,乃將眼所見之一切報出。
盧幽只是一聲不哼地仔細(xì)聽著,容得關(guān)雪羽說完,她才冷冷地道:“倒也不可輕視了他,你再看看,眼前松樹可有些什么異態(tài)么?”
聽她這么一說,關(guān)雪羽不禁微吃一驚,怎么也沒有想到松樹本身還會有什么玄奧。
當(dāng)下他隨即注意地打量著眼前這片松林,夜色里,但只見一片樹海,在月色之下輕輕動蕩,搖曳出大片松影,那陣陣松濤之聲,便是引發(fā)自此,這原是合乎情理,正當(dāng)之所見,只是一經(jīng)盧幽提及,再次定神細(xì)細(xì)觀察之時,便被他看出了一些破綻。
“啊!”關(guān)雪羽像有所悟般喃喃地道:“這些松樹,莫非是假的么?”
“對了,是假的。”
盧幽胸有成竹地慢慢道:“不過,并不會是假的,現(xiàn)在我們所站立之處是真的,后面的大片林海,便為虛幻之景了。”
接著她冷笑了一聲道:“幸虧發(fā)覺得早,否則出真入假,一腳踏進了無邊樹海,便中了埋伏,陷入他的‘乙木真氣生死陣法’之內(nèi)了。”
關(guān)雪羽對五行之學(xué),原來就有研究,只是沒有想到而已,這時聽聞之下,細(xì)細(xì)運目向著那片樹海看時,果然即見月光之下,那松林樹梢之頂,浮露出淺淺一片綠色光彩,正是五行中的木氣所顯,心中不禁暗暗吃了一驚,忖思著自己的過于大意,若不是盧幽提及,幾乎失足跨入那浩瀚乙木真氣之海,以自己與盧幽之能,固然可保無兇,終得大費周章,萬一驚動了陸氏父女,豈非大失策事?
心里正自慶幸,卻聽得背后盧幽道:“今夜幸虧我同你一起來,要不然必生事故。”
頓了一頓,她即道:“乙從庚化,氣秉西方,最忌辛金之暗損——陸青桐這點小聰明,拿來嚇唬一般武林人物,稱得上有用,只是在我面前,還差得遠(yuǎn),我這就給他點顏色看看。”
關(guān)雪羽正自運思著對策。
盧幽卻早有成竹道:“七二成五,你向左連進一百步,定步再看。”
關(guān)雪羽不及多思,聆聽之下,即行遵言向左速速前進了一百步,定身站住。
他這里腳下方一站定,感覺上只聽見耳邊“轟”然一聲輕震,眼前所見便自換了一番景象。
松林猶是松林,只是大非方才景象,夜月下,只見一彎碎石小道,迤邐當(dāng)前林中,不遠(yuǎn)處還有一方?jīng)鐾ぁ?
關(guān)雪羽隨即將眼前所見一一道出,盧幽微笑道:“這就是了,我們先到亭子里坐會子去。”
兩者距離不遠(yuǎn),關(guān)雪羽一經(jīng)發(fā)步,即臨亭前。
亭內(nèi)置有一六角石桌,石鼓六個各置一面,身方跨入,只覺得四面寒風(fēng)齊襲亭內(nèi),冷得緊。
盧幽道:“我雖眼睛看不見,可是卻能感覺出來,現(xiàn)在既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亭子,就更能證明我沒有猜錯。”
一面說時,關(guān)雪羽已把她輕輕放下。
盧幽突地伸出了一只手,撫摸在當(dāng)前石桌之上,卻向雪羽問道:“這桌子可是白色?”
雪羽點點頭道:“正是白色。”
“大白之火”盧幽挑了一下細(xì)細(xì)的長眉道,“如果我見識不差,這亭子四周必然種有大片鮮花,或是盛開盆景。”
雪羽打量了一下,果然見四周繞亭生有許多花木,雖是夜里,亦能見所開之盛,當(dāng)下咦了一聲道:“果然有花,干娘所見不差,這又為了什么?”
盧幽道:“審以形取象,用盛開之紅花,象征火勢之盛,又名烈火燒天,一旦陣法發(fā)動起來大片烈火如江海之泛濫,滾滾而來,當(dāng)局者如非事先具有遠(yuǎn)見,便很難自持,一旦亂了步子,便中了道兒,那時五行齊摧,便只有聽?wèi){宰割之一途了。”
關(guān)雪羽頗有所悟地道:“我明白了,這么說來,此處有一火亭,附近必然有一土亭,按五行相生之理,后面還有金、水、木亭,一共是五個亭子。”
盧幽徐徐地點了一下頭,說道:“你果然具有睿智,舉一反三,所說一點也不錯。”
關(guān)雪羽道:“而所謂的五行只不過是取像而已,卻并沒有實際意義,只是用以困擾,卻足足有余。”
盧幽又點頭,臉上有欣慰之色。
關(guān)雪羽乃道:“這我就明白了,我們只須按亭找著了控制五行收發(fā)的亭子,便可出圍了。”
“你的見解完全正確,只是要怎么尋找呢?”
關(guān)雪羽道:“只須按五行相生之序便可……”
“那便糟。”盧幽道,“既是相生,威力便只有越小越大,豈非大為不智?”
關(guān)雪羽忽然明白了。
“我懂了,如果按五行相克,反方向以行,豈不是好?”
盧幽一笑道;“你總算想通了這個道理,我們這就試試看吧!”
說罷方自站起,卻聽得空中傳來“唏哩”一聲清脆的鷹鳴,星月影里,但只見得一雙白點展翼當(dāng)空。
盧幽一驚道:“壞了。”
由于這雙飛禽,關(guān)雪羽以前曾見過,那夜誤入松林,窺見鳳七先生練武之時,便有一雙雪鷹翱翔邊側(cè),衛(wèi)侍甚力,看來正是眼前這兩只。
一個念頭突然升起——是否鳳七先生也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
不過片刻時間,鷹鳴聲再次響起,空中一雙白點已有如飛星下墜般,霍地來到亭上。
關(guān)雪羽在初見這雙雪鷹之時,已于掌心里扣下了兩粒小小的銀丸,他平素極少施用暗器,又知道這雙飛鷹乃是此間主人所豢養(yǎng)之愛禽,不便傷害,只是卻又深恐一旦驚動了主人父女,將是無以脫身,無奈之下,這才考慮到必要時的出手。
這雙雪鷹下落的勢子好快。
不過是交睫的當(dāng)兒,已是雙雙飛臨眼前,在一聲凄厲的短鳴之下,其中之一首先鼓翅而前,有如箭矢也似直向著關(guān)雪羽當(dāng)頭襲來。
關(guān)雪羽原可以彈指手法,將一雙銀丸出手,直取雪鷹性命,但略一遲疑,已失其勢,見狀突起右手,并二指,暗聚真力,直向著這只飛鷹身上點去。
這只鷹乃雪山最獰厲的飛禽“白頭隼”一類,后經(jīng)鳳七先生日夕調(diào)養(yǎng),加以特技訓(xùn)練,自是非比尋常。
眼前情形,關(guān)雪羽二指方到,這只鷹疾鳴聲中就空一個連滾,閃開了迎面的雙指,緊接著這只扁毛畜生一個疾轉(zhuǎn),卻閃出了一只鷹翅,直向關(guān)雪羽臉上掃去。
這一翅有若掄起的飛刀,極其鋒勁地劈面來到,在其張開的翅梢,有一溜閃爍的銀星,很可能鳳七先生在翅上裝有特別的物什,自然就更加具備了殺傷之力。
關(guān)雪羽猝然一驚之下,頭部向后側(cè)方驀地一閃,左手已倏地升起,有了前次之失,他已知道這扁毛畜生實在滑溜之極,這一次自然不會再輕易失手。
冷笑聲中,關(guān)雪羽左手一式“翻天掌”,大片掌影已把這只雪鷹實實罩定,掌力輕吐,“噗”地一聲,在炸開的紛飛翎羽里,這只鷹被擊得重重撞向地面。
它倒也真不含糊。
一陣拍翅滾翻聲中,眼看著這只雪鷹第二次騰身掠起,想是嘗到了對方厲害,再也不敢以身相試,啁啾一聲,直向亭外竄出。
關(guān)雪羽卻是放它不過。
在一縷極為尖銳的暗器破空聲中,他手中的暗器銀丸,已然出手,眼看著這只雪鷹即將應(yīng)勢而墜,猛可里身旁的盧幽出聲道:“不要。”
似乎在出聲的同時,她的一只右手已然揮出,卻看不出她發(fā)出的是什么暗器。
隨著她的出手之勢,空中傳來了極為細(xì)小的接觸之聲,顯然已被她把那兩粒小小的銀丸擊落于塵埃。
幾乎是同時之間,盧幽的另一只手,已把第二只妄圖飛來傷人的雪鷹擊退。
她所施展的顯然是無形的劈空掌一類,掌力一經(jīng)現(xiàn)出,聲如長吠,隨著她出手的掌勢,空中雪鷹“咭呱”一聲悲嗚,被擊的一溜子滾翻,就空跌出十?dāng)?shù)丈外。
兩只雪鷹來得快,去得也快,重傷之下,雙雙鎩羽而歸,夜空里只看見飄浮在空中的片片羽毛翻落。
關(guān)雪羽正自奇怪,何以盧幽要阻止自己出手。
盧幽已冷冷說道:“打狗看主人,真要殺了這兩只扁毛畜生,只怕它們的主子今天晚上放不過你了……”
關(guān)雪羽一怔道:“只是這樣豈非一樣的不妥?”
盧幽道:“這樣總好得多。”
緊接著,她嘆息了一聲,道:“說著可就來了,你也不必害怕,一切只管明說便是,有我為你作主。”
關(guān)雪羽正自奇怪何以她有此一說,緊接著耳邊上已聽見了衣袂飄風(fēng)之聲,一條人影,翩若巨鳥般,已由空中直墜而下,真正稱得上輕若無物,落地?zé)o聲。
只由來人那一襲飄飄的長衣,顧長的身材,關(guān)雪羽已可以斷定是誰人了,由不得也大大地吃了一驚。
落地之后的鳳七先生,顯然生氣得很,但卻一言不發(fā),只瞪著一雙銳氣十足的眸子,向著亭子里的關(guān)雪羽逼視著。
自然,他也注意到了一旁的盧幽。
關(guān)雪羽十分尷尬地站起來,抱拳道了聲:“陸前輩。”
鳳七先生微微頷首道:“你們這是上哪去?”
關(guān)雪羽正不知道何以作答,正待思忖,一旁的盧幽卻是冷笑一聲,說道:“他要走了,我送他一程。”
鳳七先生面色一沉,發(fā)出了一聲朗笑。他不向盧幽發(fā)話,卻看向關(guān)雪羽道:“是么?”
“錯不了。”
仍然是那個瞎女人代他說:“怎么?這里是閻羅寶殿,來了就不能走么?”
鳳七先生目光炯炯逼視向關(guān)雪羽,臉上怒容不息,他卻仍然先不與盧幽答話。
在他目光逼迫之下,關(guān)雪羽實在不便再保持沉默。
“陸前輩請見諒,夜深了,我不便面謁告辭,鳳姑娘那邊,也請前輩代為轉(zhuǎn)辭了。”
說時一面站起來,深深打了一躬。
鳳七先生陰沉沉地發(fā)出了一聲冷笑。
“你我曾有言在先,莫非自悔食言不成?”
當(dāng)日關(guān)雪羽來山,確系出于自愿,為的是交換秦照等一行以及家銀平安送還,鳳七先生這幾句話,顯然是責(zé)備他有違諾……
關(guān)雪羽聆聽之下,嘆息著道:“前輩見諒,弟子來山日久,實在不愿再多為打擾……”
“哼!”鳳七先生冷笑道,“你的膽子不小,金鳳堂是什么地方,豈能由你說來就來,說去就去,你馬上回去,有事明天再說。”
關(guān)雪羽打了一揖:“前輩海涵,請恕我禮貌不周,尚請高抬貴手,燕雪感激不盡。”
鳳七先生冷森森地笑了笑,點頭道:“好,你這是存心跟我作對……”
說到這里,他那一雙長長的眸子微微合攏來,拉成了兩道細(xì)縫,輕輕一嘆,說道,“燕雪,這一個多月來,你我相處甚是和諧,我原已開始對你改變了態(tài)度,你卻……未免令我失望……你且回去,我可以既往不咎,再要執(zhí)迷不悟,可是悔之晚矣……”
關(guān)雪羽冷冷地道:“弟子去意已決,前輩萬請不罪,士各有志,豈能相強?”
鳳七先生陰森森地笑了笑:“這么說,你是決計跟我作對到底了?”
關(guān)雪羽道:“前輩恕罪。”
一旁的盧幽聽到這里,實在是忍不住插口道:“士各有志,豈能相強?這話對極了,陸青桐,你還打算留人家在這里住一輩子么?”
鳳七先生面色一沉道:“你少插口——”卻又不得不緩下臉來道,“七姨娘,這里面沒有你什么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管這件閑事。”
盧幽搖搖頭道:“太晚了,可惜我已經(jīng)管了——在我還沒收他為義子之前,這也許算得上是閑事,現(xiàn)在可是正事了……今天我管定了這件事,你要是眼睛里還有我這個七姨,就做得漂亮些,要不然可怪不了我翻臉無情。”
鳳七先生驀地后退了一步,甚久,他才發(fā)出了陰森森的一陣?yán)湫Γ浑p眸子里,精光四射。
“原來你們已結(jié)了親?這里面加上了你,怪不得他膽敢與我公然為敵……盧幽,這些年來我可是對你不薄,你知恩不報,竟然膽敢勾結(jié)外人,存心跟我作對,哼哼……莫非你真的就以為我不是你的敵手?怕了你不成?”
盧幽道:“你什么時候眼睛里有我這個七姨?”
微微停了一停,她那張瘦削的臉上,霍地罩下了一片戚容,輕輕嘆道:“青桐……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一時半刻豈能說得清楚?今夜既然我已出面,你總得留些情面,要不然豈不是叫我兩面為難?”
鳳七先生道:“是你先跟我作對,反倒怨起我來,哼哼,盧幽,你自認(rèn)參透了‘神寶無相’功力,無所不能,今夜我倒要瞻仰瞻仰,看你怎么遁出七指雪山?”
盧幽緊緊咬了一下牙,氣得發(fā)抖地說道:“這是你對我說的話?好好……我倒要試試,看看你怎么能困得住我?燕雪,我們走。”
關(guān)雪羽眼見他們鬧得如此,心里大是過意不去,無奈這里面關(guān)系著他們幾十年的恩恩怨怨,外人實在無能置喙,遺憾的是眼前自己所身處的立場,卻使得自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內(nèi)訌,此時此刻,即使有息事寧人抽身事外的打算,也是太遲了。
鳳七先生一陣狂笑道:“且慢。”
盧幽原已站起,聆聽之下停住身子道:“怎么?”
鳳七先生道:“我們不妨把話說在前頭,今夜你們?nèi)绻芑钪鋈ィ乱还P勾銷,否則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你們母子就認(rèn)了命吧!”
盧幽想不到他竟然會說出如此狠心的話,不禁有些事出意外。聆聽之下,一時發(fā)起呆來。
關(guān)雪羽想不到對方竟會無情若此,一時忍不往心里氣忿,冷笑一聲,站起身來,向著盧幽道:“干娘,我們走吧!”
盧幽白瘦的臉上,半天才現(xiàn)出了一絲苦笑:“好吧,陸青桐,我們就這么說定了,你就盡量施展吧,真要死在你的手下,我也認(rèn)了命,只是……無論如何,這七指雪山金鳳堂,我是不會再回來的了。”
畢竟,她在這里居住了數(shù)十年之久,猝然間說一聲走,未免心里有些不能適應(yīng),當(dāng)然,她之所以如此傷感,總還有其他另外的原因……
話可是長了,往事不堪回首……
那可是一段凄慘、痛心、如漆似膠的,似夢又幻的往事了……不能思,不忍思……每一回想起,就像是一根長長的針,深深地扎進了她的心里,雖然事隔漫長歲月,卻仍然能看見那鮮血淋漓的傷痕,猶自在滴著鮮紅的血。
自從雙眼失明之后,她已再不能看見對方的臉,但是那聲音,卻仍能依稀入夢,過去了的事,盡管是丑陋不堪,但愛情的本身永遠(yuǎn)是圣潔和美麗的,偶然思及又怎能不令人為之向往回溯?然而這一切,畢竟是太遙遠(yuǎn)了,尤其是這一霎,在情緒銜接上,更顯得格格不入。
“干娘,我們走吧!”
耳邊上響起了關(guān)雪羽的話聲,緊跟著,他隨即把身子蹲了下來。
盧幽才像是由夢境里忽然回到了現(xiàn)實,點點頭道:“好,我們走!”
關(guān)雪羽抖擻精神背起了盧幽,待向現(xiàn)場的鳳七先生交待幾句場面話時,才發(fā)覺到對方竟然已失去了蹤影,微微一愕,向背后的盧幽道:“他走了……”
盧幽冷笑道:“倒也不能小瞧了他,這一手輕功,竟然瞞過了我的耳朵……”
關(guān)雪羽舉步待出,一腳還未跨出。
“且慢!”背后盧幽道,“陸青桐已是有言在先,為了他面子關(guān)系,勢將要制你我于死命,他行事心狠手辣,是說得到做得到的,且莫要著了他的道兒。”
微嘆一聲,她訥訥地接下去道:“早知離山,我還有許多應(yīng)用物什沒有帶出來……這又如何是好?”
關(guān)雪羽咬了一下牙,恨聲道:“干娘不必掛念,我們這就回去拿取,我還記得路怎么走。”
“不必了。”盧幽輕輕在他耳邊嘆息道,“那么一來便更加有時間讓他從容部署一切,好在也沒有什么要緊的東西,舍就舍了吧!”
關(guān)雪羽慨然道:“干娘請放寬心,只要能平安離開,我先把你老人家送到青城山,有我父母奉陪,你老人家也不會顯得寂寞,日后也可容我小盡孝道。”
盧幽微笑道:“難得你有這番心意,敢情是好,這是后話了,眼前且讓我們打起精神來,看看如何逃過這步危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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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雪羽應(yīng)了一聲,道:“我們先出去再說。”
盧幽忽生一念道:“你把我放下。”
關(guān)雪羽怔了一怔,放下了盧幽,心里不免狐疑。
盧幽道:“你背著我勢將礙于出手,倒不如放下的好,記住,你我之間永遠(yuǎn)保持著六尺距離,便不愁會彼此迷失,我倒要看看他怎么下手?”
話聲出口,肩頭輕搖,鬼影一般地已飄出亭外。
關(guān)雪羽急忙跟上。
兩條人影幾乎是同時落向地面,彼此間相隔不足六尺。緊跟著關(guān)雪羽耳邊傳過來盧幽細(xì)若蚊鳴的聲音道:“你先我后,現(xiàn)在向東作逆五行行走,一切你自作主張,必要時我會出言指點。”
關(guān)雪羽心里明白對方是施展“傳音入秘”功力,直接把聲音送到自己耳邊,怕的是被鳳七先生所竊聽。
他連番遇險,后經(jīng)異人指點,尤其是這月余以來苦心孤詣地研習(xí)盧幽所傳授的異功,就“神寶無相”神功論,他確實已得盧幽心傳,眼前情況,似乎正是考驗這門功力的時候了。
當(dāng)下應(yīng)了聲:“是——”足尖輕點,“哧”躍出了六尺開外,身后風(fēng)聲輕響,盧幽已緊躡著他背后跟了上來。
原來盧幽一雙眼睛雖然瞎了,不能視物,只是所習(xí)之“神寶無相”功力,卻可以補其不足,借助著關(guān)雪羽身上動態(tài),取其感應(yīng),其微妙前文已曾敘述,確是匪夷所思,堪稱絕妙。
關(guān)雪羽身子方一站定,猛可里當(dāng)前一股尖銳聲響,但只見兩點亮星,直向正面襲來。
耳邊上卻同時聽見了鳳七先生的一聲冷笑,這聲冷笑無非是表明了他的出手——明人不做暗事而已。
暗器既出自鳳七先生之手,當(dāng)然手法絕非等閑。
在極為細(xì)小的破空聲里,一雙小小駑箭已臨面前,雙駑并排而飛,直取關(guān)雪羽一雙眸子。
關(guān)雪羽右手突出,用“鴛鴦指”霍地抄起,由上而下直向這一雙小小箭弩上點去。
他功力精湛,無需真地點中,兩者之間距離還有數(shù)寸,透出的指力,已把這雙小小弩箭壓迫得向下沉落。
卻是萬萬沒有想到。
敢情鳳七先生這雙小小暗器,看似無足輕重,其實卻厲害得緊,在其出手之時,灌注了驚人的“九轉(zhuǎn)”力道,所謂“潛而后升”,在暗器手法一道上來說,確是已入極流之境。
眼前這雙小小弩箭,分明已在關(guān)雪羽指力之下向下沉落,無奈乍沉即起,眼看著已觸及地面的一霎,忽然雙飛蝴蝶般向兩下里跳起——這一霎當(dāng)真是快到了極點,“哧”地反向關(guān)雪羽兩側(cè)抄襲過來。
關(guān)雪羽猝然一驚之下,身子驀地向后面一個疾翻,快到了極點,饒是這樣,仍是由發(fā)際擦了過去,留下了兩道小小血槽,雖談不上什么傷,卻也痛得令人打顫。
身邊傳過了身后盧幽的聲音:“怎么樣,可傷著了?”
關(guān)雪羽“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盧幽吃驚道:“你怎么啦?”
關(guān)雪羽咬著牙道:“還好,沒事。”
盧幽冷笑著道:“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了,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小心點兒,別讓他把你一條小命給拿走了,我們立即往前闖。”
關(guān)雪羽一時疏忽,幾乎喪命在對方暗器之下,心里又驚又忿,不禁暗中發(fā)了個狠,決計要闖過對方這個陣勢,看看他有什么能耐把自己困在里面?
思念之間,只聽見“哧哧”連聲響中,迎面直飛過兩條火龍般的物什,交叉著,直向其頭頂上過來。
緊接著右側(cè)方又是“呼呼”聲息,揚過來大片火光,隔著老遠(yuǎn),已可感覺出燎人的火勢,烤得人肌膚生疼,一條火舌,幾乎已沾著了他的衣服。
“啊!”關(guān)雪羽大吃一驚。
猛可里,他向后面蹌了一步,卻只覺得背上被人加了一掌道:“進!”
這一聲,正是出自盧幽之口,緊跟著巨大的掌力,已逼使他直向前沖過去。
迎著大片火勢,關(guān)雪羽幾乎叫起來。
怪道的是那火光原是直撲怒卷而來,關(guān)雪羽二人不退反迎,照理說勢將葬身火海不可,哪里曉得這一迎過去,反倒是對了,身邊上只聽見“轟”的一聲巨響,眼前一亮復(fù)暗,再看時,滿天星月依舊,眼前冷風(fēng)颼颼;依然前此模樣,哪里有半點火光影子?簡直連火星兒也不見一個,一切形象,分明幻象而已。
關(guān)雪羽一驚復(fù)定,這才想到了不過是陣勢中的五行幻術(shù)罷了,話雖如此,當(dāng)時任何人猝臨之下,也難免吃驚上當(dāng),由于盧幽事先曾經(jīng)對他說過,仍不免有些張惶,足見臨場經(jīng)驗不足,心里不禁大力汗顏。
火光既現(xiàn),這一陣的主力已算是被破了。
方才情形,倘若關(guān)雪羽守不住陣勢,被那陣揚起的火光逼得后退,情勢便將難以預(yù)料,倘若不慎被逼進了另一陣內(nèi),即使有盧幽在旁協(xié)助,亦只怕險象環(huán)生,難以周全。
這一切關(guān)雪羽在完全冷靜的情況之下,未始不了若指掌,只是事到臨頭,竟然現(xiàn)出了張惶,不夠鎮(zhèn)定,主要是大敵當(dāng)前,過于緊張之故。
眼前復(fù)是月白風(fēng)清,卻已不見那環(huán)身的大片林海,只看見一道彎曲的通道,迤邐在側(cè)面高峰正前,半天星月構(gòu)成了這一面的明,也形成了另一面的暗,一明一暗,乍然入目,卻是醒目得很。
盧幽睜著一雙什么也看不見的眼睛道:“前面是什么?山么?”
關(guān)雪羽點頭道:“不錯,一面是山,還有個亭子,按照逆五行來說,這里該是金陣了。”
盧幽點點頭道:“那亭子你可看見了嗎?”
“看見了。”
盧幽道:“快!”
關(guān)雪羽一時想不通,她何以要如此慌張,既是如此催促,必然有因,不假思索地快速向前亭奔馳過去,身后的盧幽自是亦步亦趨。
他二人身法確是夠快,幾個起落,已來到亭前。
驀地,空中傳過來一聲冷笑。
一條人影長河掛懸坡也似的,直由空中墜落下來,不偏不倚,恰恰搶身于關(guān)雪羽之先,落在亭子前。
關(guān)雪羽一驚之下,方自認(rèn)出了來人正是此間主人鳳七先生,對方卻已不客氣向自己出手遞招了。
“小子——看掌。”
隨著微微前探的身子,一掌直向關(guān)雪羽迎面封來。
以鳳七先生那般功力,這一掌自然極為可觀,隨著他遞出的手掌,一股極為充沛的巨大力道,排山倒海般地向他正面擊來。
這一掌如其說是存心加害,倒不如說迫使他退后要來得更為恰當(dāng)。
關(guān)雪羽一驚之下,猝然自丹田里提起了一股內(nèi)力,同時間雙掌齊出,用“推窗望月”的掌勢,發(fā)出了巨大的掌力,兩股掌力乃自迎在了一塊兒。
一霎間,關(guān)雪羽身體在無比強烈的沖體罡風(fēng)里,衣飛發(fā)揚,其勢駭人之極。
然而,他卻實實在在地接下了對方的一掌,腳下并不曾后退一步。
只是掌力之后,卻帶給了他遍體的奇熱,內(nèi)里血液疾滾怒張,簡直像是要破體而出,這只是一剎那之間的感應(yīng),很快的就為之消失無形。
鳳七先生端的是大大出乎意外,一雙長眉,修地向兩邊分了一分,冷冷地道:“好,再接我這一掌。”
他說這話時,表情極為從容,俟到話聲一頓,一只右手已由臍下提起。
猛可里,只見他原本瘦削的身子,忽然像是吹了氣也似地漲大了許多。
關(guān)雪羽忽然想到了那夜偷窺鳳七先生練功時,正是如此模樣,敢情他一心求勝之下,竟不惜施展出苦練多年的“氣炁”之功。
四周立刻有了極大的反應(yīng)——林木蕭蕭,飛沙走石,關(guān)雪羽甫行落下的衣襟,竟又復(fù)狂揚了起來。
這情景宛若當(dāng)日在臨淮關(guān)麥家花園力拒強敵金雞太歲過龍江時一般模樣,只是鳳七先生的功力,卻又要較諸過氏猶勝一籌。反之,關(guān)雪羽因為基本上認(rèn)定不是對方敵手,一時卻連應(yīng)有的防范與對抗也疏忽了,如此一來,在出手之前,便先已注定了失敗的頹勢。
鳳七先生這只手掌起來極為緩慢,只是待到推出時卻快若閃電。
一掌推出,力道萬鈞,表面上看來較之前一掌似乎尚有不及之勢,其實也只有當(dāng)事者的心里明白。事實上,鳳七先生的這一掌,妙在以陰陽之內(nèi)炁五行,已牽動了敵人體內(nèi)五臟,或許是他認(rèn)定了關(guān)雪羽功力精湛,足堪承受此一掌,要不然居心就大堪玩味了。
關(guān)雪羽在對方手掌方自遞出一半的當(dāng)兒,猝然間覺出心里一熱,這才知道厲害,待要全力防守時,其勢已是不及,快速反應(yīng)之下,也只能臨時抽出七成力道,迎合著對方極具功力的“氣炁”掌力擊出。
兩股力道交接之下,強弱立判。
關(guān)雪羽只覺得身子一陣發(fā)冷,由不得打了個冷戰(zhàn),卻在這要命的一剎那間,盧幽的一只白皙瘦手,恰如其時地按在了他的背上。這一掌用以灌輸內(nèi)力,實在是十分恰當(dāng)。
關(guān)雪羽原已不支的勢子,猝然間注入了無比的新生力道,雙方乍一接觸之下,似乎半斤八兩,妙在勢均力敵,彼此扯了個平,像是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般,一番凌厲的殺招,頃刻之間消失于無形之間。
鳳七先生先是微微一怔,立刻他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長眉一挑道:“原來是你?”
“不錯,我們也玩玩真的吧?”
話聲出口,盧幽身子已猝然間自關(guān)雪羽身后拔起,翩若飛鷹般,直向鳳七先生當(dāng)頭飛掠過來。
鳳七先生冷笑道:“好!”
倏地,他騰身而起,不等著盧幽的身子落下來,竟反身以迎。
“叭!叭!”
兩聲脆響,傳自兩個不同的角落,一掌在上,一掌在下,卻是一觸即分,快到了極點。
然而,這只是一上來的初初接觸之勢,緊跟著更快,更凌厲的出手之勢,旋即展了開來,在一個極輕巧的翻身勢子里,盧幽的身子有如剪空飛燕,在她甫一落地的當(dāng)兒,第二次翩然掠起。
那一只翻起的衣袖,有如飛卷的銀刃,直向鳳七先生腰上怒卷了過去。
看來,她決計要給鳳七先生一個厲害,為維護她干兒子的平安出山,不惜向親內(nèi)侄出手。由于彼此門戶相近,了解極深,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可就是要緊分寸所在,厲害得緊。
鳳七先生迎著對方衣袖一個快閃,霍地適出。
偏偏盧幽就是放不過他,緊跟著一個閃身,如影附形地偎了過去。
鳳七先生猝然擰過身來,盧幽疾迎面上,有如浪打礁巖,二十根手指匆匆一經(jīng)交接,驀地傳過來咔咔一陣子骨節(jié)聲響。
這般情景看在關(guān)雪羽眼睛里,不由得大為驚心,其實他如有心向鳳七先生出手,這一霎正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只是,他哪里能這么做,就此作壁上觀,眼見他們親人之間互相廝殺,已有說不出的痛心遺憾。
耳邊上傳過來緊密的一陣子對掌之聲,現(xiàn)場兩個人霍地分了開來。
緊接著鳳七先生勢若狂風(fēng)般地飄了起來,瘦削的身子“呼”地又漲大。
盧幽雖然雙目不見,但她感應(yīng)力極為靈敏,微微一呆,霍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一絲冷笑,出現(xiàn)在她蒼白的臉上。
“也好,我知道這些年你恨極了我……要不然你不會施展這種毒手……”
鳳七先生臉上陰沉沉地不見一絲笑容:“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盧幽,把你壓箱子底兒的功力都抖出來吧。我知道這些年你沒有把功夫給拉下,今天你公然與我為敵……嘿嘿,我們就手底下見高低吧!”
盧幽聆聽之下,一霎間,那張臉顯得更為蒼白,瘦削的身子,甚至于還在微微顫抖。
“好吧……你就來試試吧!”
說話之間,但見她一只腳尖微微起來,整個身子就憑著腳尖上那一點點支力,左舞右晃,一如風(fēng)擺殘荷,一頭散發(fā)在風(fēng)勢里四下紛飛,顯示著幾許猙獰。
“燕雪——這里沒你什么事,退到一邊去——”
她生恐鳳七先生在雙方動手過程之間,猝然出手向雪羽加害,才有此一說。
鳳七先生看出了她的心意,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我會伺機向他出手么?大可放心,現(xiàn)在還不是他死的時候……”
關(guān)雪羽聽從盧幽之言,退開一旁,心里未免不忍,雖說盧幽完全站在自己一面,但是他卻衷心不希望他們之間的親情成仇,尤其是為了自己更令他惴惴不安。
鳳七先生這兩句話,一時激發(fā)起他無比忿怒。自從他出道以來,還沒有人膽敢對他輕視,尤其像鳳七先生這般口氣,不啻是奇恥大辱,似乎自己的生死去留,完全操縱在他的手上一般,誠然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干娘,你且慢出手。”
忽然,他挺前一步,大聲出言制止。
場子里雙方,幾乎是已到了一觸即發(fā)地步,猝然為關(guān)雪羽這么大聲一喝,不由得雙雙止住了待將出手的勢子。
原來這一霎,鳳七先生的“氣炁”功力,已達(dá)到了十足巔峰,一經(jīng)出手,必將是制命的一擊。
盧幽當(dāng)然知道對方的厲害,才會施展出那么輕飄搖擺不定的“風(fēng)擺殘荷”身法,她之用心,純是“以柔克剛”“以虛克實”,只消將鳳七先生,三招極厲害的實力殺手躲過,便不為俱,卻沒有想到關(guān)雪羽義憤之下,竟然橫身而出,確是她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聆聽之下,她冷冷一笑道:“你要干什么?”
關(guān)雪羽忍不往忿然作色道,“陸老前輩既然放不過我,燕雪也不是怕死貪生之輩,這里面更無干娘之事,還是容燕雪自己解決的好。”
盧幽臉色一沉,正要說話。
鳳七先生搶先狂笑道:“好,這才像是燕家的子孫,要不然我還真小看了你。小子,你待如何?可要跟我老人家玩上幾招?”
關(guān)雪羽抱拳道:“任憑前輩吩咐,這就請教。”
“好!”鳳七先生又一聲狂笑,接著把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看向盧幽道:“你可是聽見了?這可不是我以大壓小,完全是他自己決定的,你就先退開一旁,我們的事情,且慢一步,今夜倒要先見識見識這位燕家少主有什么驚天動地的能耐?”
驀地,身子一擰,“刷”地已落身于關(guān)雪羽正面前方。
由于他早已凝集了氣炁功力,整個身子像是一個漲滿了氣的圓球,起落之間有如云飄霧起,更像是球也似的微微彈動不已,看過去真正是輕到了極點,前所未見的怪樣。
關(guān)雪羽功力早已達(dá)到了一定的水準(zhǔn),近月來屢逢奇遇,苦心精鉆,實在已大為可觀。
面對著鳳七這位絕世高人,不能不有此畏懼,然而一旦決定與對方出手對搏,心情反倒沉實下來了。
“前輩指教。”
說了這句話,他身子霍地向下一矮,兩臂平張,施出了燕家九轉(zhuǎn)真功,一剎那間,身側(cè)四周像是起了一陣旋風(fēng)般地打起了轉(zhuǎn)來,引得地面上刷刷作響。
關(guān)雪羽亮若晨星的一雙眸子,更是瞬也不瞬地盯在了對方身上。
“久仰前輩劍法精湛,燕雪斗膽要向前輩請教幾手金鳳堂劍術(shù),不知前輩可肯賜教?”
一鳴掃描,雪兒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