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大阿哥他們最遠,反而回來得還早些;也就比自己晚了十來天,臘月十八就到滬上了。
嗯,太晚了也不行,孟林的婚事,動手太晚了可不行,年前總要準備得七七八八的,纔可以安神;還有好幾個傳統(tǒng)程序,要很講究地,轟轟烈烈走過場吶。
今年過年,南洋還是周叔看家;南面爪哇島,依然還是亂成一鍋粥;看來,沒個幾年,是平息不了的;連蘇門答臘島,也只是表面安穩(wěn),下面也是暗流涌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開鍋了。
這樣,大夏國反而暫時沒有什麼外部威脅;內(nèi)部天方土人,經(jīng)過下半年一輪動亂,也少了很多;剩下的也夾著尾巴,不敢炸刺了。
大夏人現(xiàn)在移民後的日子,過得很放鬆;農(nóng)業(yè)收成也好,小農(nóng)場主們,已經(jīng)不僅僅是鼓腹而歌了;工商業(yè)更是蓬勃發(fā)展,賺得盆滿鉢滿;大夏人都有心情好好過個年了。
因爲(wèi)現(xiàn)在兩地交通方便了很多,雖然船票不便宜,但富裕起來的大夏人,好些人都不在乎這幾個錢;於是乎,許多人都紛紛,大包小包的,扶老攜幼,回老家探親祭祖過大年了。
嗯,好幾年都沒回來過吶,發(fā)點小財了,該回來一趟了;也好在鄉(xiāng)親們跟前顯擺顯擺,富貴不返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嘛。
大阿哥和固亭先生心情一好,一鬆口,南洋文武官員,能回來的,都呼啦啦回來了。總督府秘書處特意包了兩艘豪華遊輪,專門接送回來探親的公務(wù)人員;這兩年收入見漲,大阿哥和固亭先生,也不像原來那麼扣扣索索的了,大方好多。
今年東擴順利成功,大夏國上上下下,大家心情都不錯;自豪喜悅的心情,洋溢在每一個人走下游輪的大夏人臉上。
常孝候喜盈盈地扶著像已有身孕的小妻子下船,孃家親兄弟,幾個九房的陳家人,早早就在碼頭候著了;嗯,常伯還要晚幾天,才能跟老父親一船回來。
當(dāng)孟德二哥深情款款、小心翼翼地攙著小腹微微隆起的、也胖了不少的喬伊絲.格林,從舷梯上走下來的時候;楊孟晗都給驚到了,莫想到,幾兄弟中,最不愛讀書、看著最沒文化,多少有些大老粗的德二哥,反倒最先開洋葷了,放衛(wèi)星了;看來這混血孩子,肯定比二毛的,還要快當(dāng)了。
莫想到啊,幾個大排行兄弟中,心最野的,竟然是他!
多虧方子聰不在,否則,此情此景,一旦落入自詡風(fēng)流倜儻、才情過人的方浚溢方子聰方六爺眼裡,會讓他情何以堪,豈不是年都過不好了汕!
嗯,就是不知道,德二哥進屋後,家裡德二嫂,會不會打翻醋罈子;嗯,家宅不寧,也許鬧到老父親跟前,都有可能。
呵呵,你德二哥膽大不怕死,敢爲(wèi)天下先,可不要連累其他人,給你操碎了心囉;你都老大不小了,該懂事了喔......
老父親是臘月二十一纔到滬上;小翁大人也跟著一船回來了,嗯,他的家眷也將跟著他老父親一起返滬,以後就會跟到任上;之前,在江南大營軍營,是不許帶家眷的;今年翁家也是好多年來,大家族第一次在滬上聚齊過年;翁家今年大宅門裡,也是很熱鬧的。
陳子恆還真厚著臉皮跟回來了,在碼頭,也不和與大阿哥、二阿哥一起接船的楊孟晗照面,賊溜溜地,噌的一下,鑽進一輛接船的陳家馬車,丟下還在碼頭寒暄的衆(zhòng)人,自己先撩桿子了。
新東方洋行北上專程去接翁老大人和棣珊公的遊輪,嗯,順道也捎回幾位在大沽口做生意的徽商頭面人物;一路兼程,緊趕慢趕,臘月二十二上午,才靠上虯江碼頭。
中午,自然是在楊府中廳,舉行規(guī)模不大、卻檔次很高的接風(fēng)宴;嗯,因爲(wèi)是涉及到大夏國的幾位,不好按純粹的官場規(guī)矩來,況且這幾家在一起,都是世交;最後,只能按輩分序齒來排座位了。
瑞臻公輩分最大、年齡最長,坐主席中間;翁中堂翁老大人與老父親,分坐兩邊;嗯,連堂堂的大夏國總督,算起來可能都是超一品的大阿哥孟昭,也只能和楊孟晗一起,敬陪末座,位次還在固亭公之後。
二阿哥孟曦,還擠不上主席吶,只在次席負責(zé)招呼一幫各家同輩;方子詹、袁翔甫、何卓人,以及堂堂海軍司令凌幼樵,包括翁同爵、翁同龢、翁同鼎、方子嚴、方子聰,都只能在那個桌上混飯吃。
嗯,大舅哥方子箴算是方家代表,年齡也稍長,肯定要坐上主席的;陳子恆沒敢來,縮進家裡不露頭了;嗯,這個眼色,他還是有的。
在這個酒席上,即使沒有外人,很多敏感的話題,也不好口無遮攔地敞開直說的;所以,儒生官員,一代一代,慢慢養(yǎng)成說話繞圈的習(xí)慣,這也與官場酒文化有關(guān)。
★тt kǎn ★CO
嗯,能聽懂的自然會懂;聽不懂的,你也最好別在這個圈子裡混了;什麼都實話實說,早晚會讓人抓住話把兒栽跟頭,還牽扯別人吃掛落。
再怎麼酒酣耳熱,誰說話也得有把門的;只能是雲(yún)山霧罩的,什麼都說了,什麼都沒說。
衆(zhòng)人雖然相熟,但都是好多年沒碰面了;翁老大人和棣珊公,楊孟晗實際上,還是第一次見面。
翁老大人也已經(jīng)年過花甲,比瑞臻公恐怕也小不了幾歲;不過精氣神不錯,胖乎乎的,白白淨(jìng)淨(jìng)的,看著顯年輕;慈眉善目的,說話慢聲細語的,笑瞇瞇的;很有親和力,很有長者風(fēng)範(fàn)、學(xué)者風(fēng)度。
棣珊公應(yīng)該和老父親年齡相彷彿,有些偏瘦,中等個兒,眉宇間能看出來,平時的神情,應(yīng)該是比較方正嚴肅的;不過,照著楊孟晗,一口一個小三郎,倒是特別親近;看自家兒子的眼光,比潤森舅舅看小昊,還要熱切幾分、鍾愛幾分;嗯,兒子都是自己的好啊,誰不是涅!
酒過三巡後,翁老大人首先端起酒杯,先敬坐在上首的瑞臻公。
翁心存:瑞臻公,多年未見,嗯,一晃十餘載矣;然瑞臻公卻越發(fā)老當(dāng)益壯,風(fēng)采不減當(dāng)年;而今更是文名天下知,連越南、朝鮮、東瀛,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呵呵,現(xiàn)而今,連四九城裡,只要自詡爲(wèi)讀書人的,沒讀過瑞臻公幾篇大作的,在外面應(yīng)酬,都不敢開口說話。甚至私下都有人說,連瑞臻公這樣碩果僅存的一代名仕,朝庭都容不下,不好好安置安置;嗯,朝庭還是格局小了點??!
翁老大人這話,說得瑞臻公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嗯,以瑞臻公現(xiàn)在的心境,根本不在乎朝庭給不給他一個什麼位置;即使給了,十有八九也不會去;現(xiàn)在的日子,自在著吶,到這個年齡,很多事就想得很通達了,對朝中那些狗茍蠅營的事,也沒什麼興趣;煩心事聽多了,還折壽吶,劃不來的。
但是,被迫辭官,總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個跟頭;是他心頭,永遠的一根刺;是排解不開、也繞不過去的心頭結(jié);以前在老家,每每傷風(fēng)悲秋的,也是這種情緒,老壓在心頭,多少有些堵得慌。
現(xiàn)在朝野有此熱議,有了公論,自然老懷大慰;這個千千結(jié),可以一笑了之了。
瑞臻公哈哈一樂,端起酒杯,與翁老大人碰杯後,一飲而盡;唔,真是一杯解千愁了。
楊孟晗在邊上看著,覺得瑞臻公放下心結(jié)後,好像進入了一個新境界;嗯,也說不好是什麼樣的一種境界;嗯,就是不爲(wèi)做官求學(xué)問,也不爲(wèi)求名做學(xué)問;而是,跟著自己的本心,隨心而欲,爲(wèi)學(xué)問而學(xué)問了。
一如佛家頓悟,得大自在了!
是的吶,中國人也不笨,一旦脫出儒家的條條框框的桎梏,進入自由王國;憑什麼西人能悟出來的,東方人會悟不出來呢?
感覺到凌老太公,眼睛越喝越明亮!
也許,瑞臻公真的進入了一個新境界,真的成了一代理論大家,成了東方新倫理哲學(xué)的一代宗師了。
等楊孟晗上前敬酒時,瑞臻公一句話,讓楊孟晗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瑞臻公端著酒杯,意味深長,頗有感慨地說:小三郎,爲(wèi)師,真要感謝你了......
席後,喝了不少酒的瑞臻公,竟然毫無醉意;嗯,也不像往日一般,代表凌家,跟著衆(zhòng)人,參與之後幾家話事人,去書房商談一些事情。
而是,很瀟灑地擺擺手,兀自回去了;口中說道,自己手癢,要回去寫幾個字,聊抒胸臆一番。
可能,瑞臻公真把這些俗事,放下了......
楊孟晗也想閃人,卻被舅舅逮住了,不讓走;於是乎,只好陪著翁老大人、棣珊公,還有固亭公、潤淼從舅、小翁大人、大舅哥方子箴、大阿哥,一起進了中跨院書房。
大阿哥這邊也是三道茶待客,但是,卻沒有女眷出來沖茶的規(guī)矩;因爲(wèi)有要事要談,下人也不能進來;楊孟晗多喝了幾杯,腦子有點暈;只好讓酒量好很多的二阿哥,臨時充當(dāng)茶博士了。
喝了一會茶後,老父親先把江西廣信府的戰(zhàn)事及可能的後續(xù)發(fā)展,給翁中堂、棣珊公通了一下氣。
翁中堂聽著非常意外:安卿大人,朝中一點消息都沒有???
老父親:我們也是從販山貨的商人口中得知的,也得到了多人佐證,大致不差。江西巡撫陳啓邁陳子皋,現(xiàn)在困守孤城南昌府;外面的事,能有多少傳到他耳中,真的是不得而知吶。他渾然不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翁中堂:廣信府尚未失守吧?
老父親:太平軍已經(jīng)圍困月餘,沒有更進一步的消息傳來;嗯,如果一兩個月之後,沒有新的壞消息傳來,反而是好消息;太平軍只要是久攻不下,就會自動解圍而去;那樣的話,倒是有驚無險,虛驚一場了。
翁中堂翁老大人,瞅了一眼在末席邊聽邊打盹的楊孟晗,有些玩味地問道:小三郎,你是真正的行伍之人,你說說看吧。
呵呵,想偷懶開個思想小差,還不讓了還。
楊孟晗摸了摸臉:廣信府城小力弱,守兵綠營一千五百人,練勇三千五百人不到,總共不會超過五千。進攻的太平軍,對外號稱二十萬,實打?qū)嵣详嚹艽虻?,至少也有五、六萬人;冬季水淺地幹,利於掘地攻城。
棣珊公:長毛好像最善於,挖地道炸城牆,是吧?
潤森舅舅:如果是實打?qū)崗姽Z城的,長毛都是這招;所以,年前年後,反而容易讓長毛得手拿下大城。
翁中堂:如是說來,必須熬到明年三月份,江南春雨一起,才能堪堪鬆口氣,是吧?
楊孟晗:中堂大人,說實話,小子認爲(wèi),這個恐怕很難。
翁中堂轉(zhuǎn)頭看了看方浚頤方子箴:子箴,聽說何叢山還在浙江裁減團練,是吧?
方子箴一樂:嗯,就是看著我家那一旅之師,不是很順眼而已。
翁中堂輕嘆一口氣:各人自掃門前雪,勿管他人瓦上霜;朝庭體制、規(guī)矩如此,幫人亂伸手,反落不是;尤其浙江當(dāng)家人,還是摸不透其脾氣秉性的何叢山;唉......
老父親:我連上奏報警都不方便,消息畢竟是道聽途說的;只是去公函往江西詢問,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有迴音。嗯,江西自長毛攻佔江寧後,只和四九城直通消息的;之前,我也插不上手,現(xiàn)在,才慢慢有些聯(lián)繫;但他們主要的,還是聽上面的直接命令;跟某家這邊,只是偶爾通通氣而已。
老父親的意思很明確。兩邊出問題,都不關(guān)他的事。我大清官員,甩鍋的套路,都深得很,手法很熟練;宦海沉浮幾十年的老父親,功夫自然也不差。
這一番話,就是給大舅哥將來問鼎浙江,幾家相互通個氣而已;在朝庭詔命沒送達之前,你嘴炮何叢山,就自求多福吧。
翁中堂:某家這一次回來,順帶著還有一個小差事;嗯,兩江要是不援手,和春的濟南大營,早晚會出大事情的。
楊孟晗:和春打仗的手藝,遠遜於他從來就不服、一向看不上的向軍門向老大人;甚至跟勝保、僧格林沁相比,都要差不少;脾氣還臭,對士兵也不愛惜。就是兩江一如對向軍門那般,傾力幫他;他也未必能取得很好的戰(zhàn)果。
翁中堂一笑:向軍門隱退後,朝中皆道再無比和春更知兵者;嗯,原來向軍門手下,有幾個漢將還是可以的;鄧紹良、張國樑皆是當(dāng)世名將,就是現(xiàn)在在和春手下聽用的福建陸軍提督秦定三,也有統(tǒng)軍之才。這三位皆比那誰,嗯,這個就不好深說了,漢將嘛。嗯,安卿大人,山東之事,你是什麼章程?
老父親:幫還是要幫的,捏著鼻子也要幫一點;不然,和春兵敗,北面就要吃緊,到時候還要調(diào)兵堵缺口;那樣的話,兩江就更無力收回江西了。嗯,中堂大人,這江西一日不靖,某家一日睡不好覺??!
翁中堂:當(dāng)然,糧餉也不要兩江一家全出,那樣也沒道理;嗯,向大人之江南大營原來的營頭,歸你們按原標準直供?,F(xiàn)在在濟南大營的有一萬五千人吧;嗯,這個必須答應(yīng),不然朝庭就會逼著向軍門重出江湖,當(dāng)時候,你們兩江照樣一個大子也省不了;呵呵。
這朝庭無恥起來,真夠無恥的;拿向家、楊家兩家的交情,作起伐來了。
翁中堂:嗯,安卿大人,兩江最好在濟南,派一個專門辦理糧臺的佐官,經(jīng)管這事;也好兩頭接洽。嗯,還有就是,其他營頭的軍需供應(yīng),朝庭會讓各省出錢助餉;東西還是你們糧臺給統(tǒng)一採買。嗯,你們給個平價吧;最好就是我家藥房之前在滬上採買時,差不多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