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善大人也算是爲國盡忠、鞠躬盡瘁了;琦善大人三起三落、坎坎坷坷的人生,在瑟瑟秋風中,無聲謝幕了;塵歸塵,土歸土;來歸來,去歸去。
由於江寧、安徽的收復(fù),同時,一直歹命、戰(zhàn)績平平、還惹出不少是非的江北大營,也隨之到了謝幕時刻。
旗營和綠營客軍,在揚州吃大戶的事情,還是被有心人捅出來了;副都統(tǒng)德興阿,成了那個悲催的坐蠟頂缸的人。
估計,要麼是德興阿有點實在了,把搞來的錢都當軍餉發(fā)放了;要麼或者是他自己犯渾,麻著膽子吃獨食了。反正,他肯定沒有上下打點,讓四九城裡的話事人,看不順眼了。
特麼的,發(fā)財了,我等豈能無份?不拿大頭就是給你面子了,還敢遮莫摳門!連個冰敬碳敬還有那個什麼敬,都沒看到影子!
遮莫不開眼,不整你整誰?
德興阿沒有順勢成爲新任江寧將軍,連江寧副都統(tǒng)或者鎮(zhèn)江副都統(tǒng)都沒混上,被免職調(diào)任了。不久後,滿洲正紅旗鄂棟.託明阿,就是領(lǐng)兵和勝保一起圍剿林鳳祥、李開芳北伐軍的那個託明阿,成了江寧將軍。
江北大營的士兵,除本地兩鎮(zhèn)外,所有的客兵,都陸續(xù)調(diào)往濟南、開封;看來,朝庭下一步的用兵重點,放在了山東、河南等中原地區(qū);要打通南北漕運,保證北京的糧食物資供應(yīng);順帶著蕩平中原,嗯,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先把長毛匪寇趕遠點再說。
或者是,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讓萬歲老倌兒惦記上了。
哼!敢讓朕一次不舒坦,朕讓你一輩子不舒坦!
就追著你丫,打到你丫連你老孃都不敢認!
朝庭在濟南放置重兵,對兩江防務(wù)也有順帶的好處;至少防衛(wèi)力量空虛的蘇北,現(xiàn)在暫時要安全一些。眼面前,不著急需要前線部隊回防;這樣,對新光復(fù)區(qū)的掃蕩,可以做得徹底一點。
在安慶之戰(zhàn)掃尾後,楊孟晗就有悄悄地溜回滬上的打算,然後找個名義下南洋了;可是一直爲七事八事遷延著,暫時還走不脫。
一是新光復(fù)地區(qū)的治安清理,與新的防務(wù)體系安排事項;二是江南、江北兩大營,撤併後,所有兵馬的重新調(diào)動、佈署安排。至少要等到兩省的防務(wù)完全交接了,客兵全部離境了,纔好隱身;目前很多事情,還是需要他這個提臺大人出面的。
這一次作戰(zhàn),主要是驅(qū)逐性的,消滅和俘虜陳年老匪並不多;好多都是被裹挾時間不長的本地村民;初步審問後,以鄉(xiāng)老裡甲作保,基本就放了;不能放的,也就數(shù)千人,利名洋行來船全給拉走了。
倒是俘虜了不少老家在兩湖、江西的太平軍女兵,沒法放人;只好四處分流,送去給移民當老婆。本地女兵大多數(shù)都放回家了,除掉一小部分已經(jīng)家破人亡、無家可歸的,也只好一起送去澳洲了。
向榮向欣然大人在進入江寧城第三天,就上了病休、乞骸骨的摺子;還一連上了三道,情真意切的,那意思是堅決不幹了,也幹不動了。都六十多歲的人了,這幾年的風風雨雨,讓他想的太明白了;要不是有楊家,想得到這樣圓滿的結(jié)局,幾乎是不可能的;非常大的可能,是某一天,一不小心就在某處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屍了;能像琦善大人這樣老死軍營,壽終正寢,都是幸運的。
尤其是現(xiàn)在,看到新軍這種打仗的方式,他的那些行伍經(jīng)驗,也貶值了,不值錢了;這些有文化的年輕人,再有幾年,連他們討論打仗時說的話,自己都聽不明白、插不上嘴了;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該退就退吧,自己這輩子,從大頭兵做起,也算功德圓滿、光宗耀祖了。
由於向軍門退意已決,江南大營無意中,也算非正式解體了。反正,向大人也不發(fā)新的軍令了,只讓各軍安心待在軍營裡,等候朝庭新的詔令。
內(nèi)部的功賞銀子,實際已經(jīng)發(fā)下去了;連大頭兵,也至少是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然後,向大人還私下告訴大家,都別說出去;也許,還能從朝庭那邊,再蒙幾兩銀子。嗯,能蒙到最好,蒙不到拉倒,也別指望、惦記著;朝庭扣扣索索的習(xí)慣,你們也是知道的。
屬於江蘇的四鎮(zhèn)士兵,也都自然而然地歸了建制,還給了兩江總督衙門;也算是楊孟晗這個江南提督名正言順的手下兵丁了。
現(xiàn)在,他們也都在前線,給衛(wèi)國軍打下手;只是說一聲,連交接都不用了。
葉常春表現(xiàn)最積極,把營盤紮在小孤山,算是頂在最前線。不過,楊孟晗給他下過嚴令,現(xiàn)在是戰(zhàn)果消化期,後方新收復(fù)地區(qū),未整頓清理理順前,我軍無力發(fā)動新的攻勢;所以,保持警戒,加強巡邏時必須的;但儘量不要越過安徽邊境,過於撩撥長毛,導(dǎo)致開啓新的大規(guī)模戰(zhàn)事;嗯,要記住,衛(wèi)國軍是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的。
和春、福濟那日,從袁甲三藩臺衙門回去後,兩人碰頭一商量、一合計;覺得這件事,前前後後,就是袁甲三那廝搗的鬼。人家楊家衛(wèi)國軍,領(lǐng)兵的纔是一個從四品的武官而已,而且是半個客軍,自然不好貿(mào)貿(mào)然來找高高在上的欽差大臣、江北提督大人和巡撫大人;嗯,想找也不一定能摸到門吶,官位太低,連拜訪的資格都沒有。
可是,你袁甲三是地道的安徽屬官,這樣的大戰(zhàn),你不跟上官說一聲,這怎麼可以吶?嗯,上半年作戰(zhàn),派他到哪,他都推三阻四、不情不願的;要不是他這麼擰著勁不合拍,說不定上半年廬州就收回來了;哪會留著這大好機會,給楊家軍;後來讓他們,平白無故地,撿了這麼一個大便宜,得了這麼一個大功勞。
特麼的,跟我們搭夥時,嫌這嫌那,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和楊家協(xié)同作戰(zhàn),他倒渾身使勁,沒皮沒臉的,主動倒貼著巴結(jié)上去了。
這不是人牽著不走,鬼牽著跑得飛快嘛!
這胳膊肘也太往外拐了!嗯,連心都長歪了。
還捂著蓋著,藏著掖著,故意不讓我們知道;不就是惦記著先進城,大口吃肉,大把撿洋落,而且還獨佔收復(fù)廬州的首功嘛!
哼!想升官想到夢裡都發(fā)癲了!
不行,饒不了他!參他,往死裡參他!狠狠地參死他!
特麼的,對付不了楊安卿,還對付不了你個小小的項城袁甲三!
福濟不久之後,就來江寧了,以拜訪同年楊安卿,會商安徽軍事、政事的名義。
楊孟晗在老父親書房,見到了瘦高高的福濟巡撫。必祿.福濟,字元修,滿洲鑲白旗人,看著比老父親稍長幾歲,態(tài)度倒是和藹,說話笑瞇瞇的。
見禮後,福濟倒是笑呵呵地先開口了:安卿公,你家三郎,文武全才,少年成名,真真羨煞在下了。
老父親也是有點小得意:嗯,也是蓮舫公、瑞臻公教導(dǎo)有方,我楊家是撿便宜了。
福濟: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瑞臻公、蓮舫公仕途不順,迴歸田園,潛心向?qū)W,教書育人;倒是培養(yǎng)了一批定遠後輩。定遠現(xiàn)在青年才俊,如雨後春筍,人才輩出,皆二位德才雙馨的先輩之功啊。
老父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嘛;嗯,瑞臻公現(xiàn)在在滬上,又帶了一大批學(xué)子,假以時日,必是芬芳滿園,桃李滿天下......
福濟:瑞臻公的學(xué)問、眼光,真是沒得說;說是當今第一人,恐怕都不止;哈哈,安卿大人,何廷謙何棣珊在京中一次酒席上就曾經(jīng)放言,自王陽明公“知行合一”之後,論學(xué)問造詣,恐怕烏有再出瑞臻公、蓮舫公其右者焉!他兒子能夠添爲瑞臻公門下弟子,何家幸甚幸甚......
老父親:是的,偶爾某家去東面巡查,一到滬上,也非常願意找時間,與瑞臻公在凌府後亭,或品茗、或?qū)ψ茫犓舷壬葬绮┮劰耪摻瘢叛鬯暮#秽牛肥怯腥ぃ囝H多啓發(fā)......
聽他們二人交談,楊孟晗已經(jīng)感覺到了,老父親與福濟的交情,應(yīng)該很是一般;比點頭之交,強不了多少。是吶,福濟是滿人,升官升得快,早幾年前,就是正二品的河道總督了;原來的官兒,一直比老父親做得大;估計也是眼睛朝上、鼻子朝天的,不大理會這個職務(wù)低不少的漢官同年的。就是現(xiàn)在,按品級,跟老父親也是一樣的,資歷還老些;因爲現(xiàn)在的職務(wù),老父親是總督,他是巡撫,老父親話事權(quán)上,大那麼一丟丟而已;而且,更多的還侷限在軍事層面。
滿清體制,很難說總督就一定比巡撫牛很多;尤其是非同省的總督、巡撫,強勢的巡撫,尤其是在政務(wù)方面,也不大買總督的賬,最多相互給個面子而已。嗯,當然,像何桂清那樣,日子不過了,天天彈劾總督的二貨巡撫,也是不多的。
總督和巡撫,還是要和光同塵的;真鬧起來,巡撫吃虧的時候多。除非總督是漢官,巡撫是滿人;就是這樣,鬧到後來,往往也是大家一起落水,誰也別想落著好。
楊孟晗本來以爲,楊家這一次露臉了,出了好大風頭,朝庭回有意無意地打壓一下,不讓楊家太囂張、太得意。這也是我大清朝庭的一貫做派,不然,神童何叢山,纔不會那麼有眼色地、很懂事地,在前面衝鋒陷陣了。
出乎意料之外,這一次朝庭還真給面子;甚至連江寧的破城繳獲,提都不提這茬;彷彿真信了江南大營與兩江總督衙門的聯(lián)署奏報。
在另一個時空,因爲國內(nèi)局勢基本平定;從屍山血海裡一路十幾年拼殺過來,入城的湘軍,撈幾兩銀子進了口袋,沒有上交;可是給滿朝正人君子們,噴得體無完膚,名聲都臭大街了。
朝庭當時的意思很明確,欠餉和撫卹咱不管,嗯,滴個以後再說;繳獲的銀子要拿回來,聽說有好幾千萬兩吶,少了一兩都不行!
如若不然,爾等就等著挨噴吧!
噴到你等,就是解甲歸田之後,都別想過安穩(wěn)日子!
本該高高舉起的板子,怎麼就輕輕放下了呢?不,是根本就沒舉起來,這有點不科學(xué)唉,朝中袞袞諸公、正人君子,什麼時候,都變成吃齋唸佛的了?
老父親還意外地得了一個子爵的爵位,加了兵部尚書銜,賞了兩眼花翎;現(xiàn)在算是正兒八經(jīng)的從一品大員了。
晚上,陪著老父親在花園裡散步時,楊孟晗還一臉困惑吶;嗯,這沒落地的靴子,才讓人心裡不踏實嘛。
楊孟晗:父親,朝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當今這四九城當家的,是個小倔脾氣唉,還愛急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宰相肚裡能撐船了?
老父親默默走了一會,點點頭,淺笑著說道:嗯,這個四九城當家的,確實是個急脾氣;很多時候就是急不可耐、亂髮聖旨,才把很多事情,搞亂套的。所以,後來各路大臣,尤其是在前線的領(lǐng)軍大臣,都把他的聖旨當耳旁風了。不然,仗就沒辦法打了;向軍門、琦善如是,湘軍曾國藩也是這般;後來就連勝保、僧格林沁他們,都我行我素了。嗯,想不吃很冤枉的、莫名其妙的敗仗,只能不聽他的......
楊孟晗:派何叢山來搞垮楊家,也是他的手筆吧?
老父親嘆口氣:還能有誰?
特麼的,讓大萬歲給惦記上了,誰家不膈應(yīng)?
楊孟晗沒好氣地說:舉國之下,就江蘇還算安穩(wěn),他應(yīng)該多多褒獎纔是正理;爲什麼反其道而行之吶,太令人費解了?
老父親:長毛當然要剿,但漢人更不能有兵權(quán);嗯,這是滿人祖訓(xùn)啊!曾伯涵真是不容易啊,爲了護衛(wèi)鄉(xiāng)梓,他不能不做;可是,確實如風箱裡的老鼠啊,兩頭受氣吶。
楊孟晗:父親,這一次楊家在糧食上反擊,讓朝庭措手不及,也束手無策;就這麼幹瞪眼、乾熬著。後來打長毛,又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我楊家強勢了,朝庭反而猶豫了;並不是不惦記了,而是......
老父親: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們只是暫時隱忍而已,朝中諸公也不全是糊塗蛋;長毛一平,他們就騰出手來了。不怕的,不還有南洋大夏國嘛;晗兒,當初大夏拓地之舉,爲父現(xiàn)在越想越覺得,這確是神來之筆;有南洋那塊膏腴之地,我楊家棋就活了,想怎麼下就怎麼下;不管什麼時候、什麼情況,都是遊刃有餘、進退自如。
是的,楊家軍、湘軍的崛起,四九城的老少爺們,現(xiàn)在恐怕是愁上了。
如今八旗都是樣子貨,跟長毛打仗都沒什麼優(yōu)勢;同等數(shù)量的部隊,對上湘軍,肯定吃敗仗。現(xiàn)在又冒出一個更狠更兇的楊家軍,這心頭無盡的愁緒,如何開解?
惱人的秋風,帶來無邊的涼意;心中鬱結(jié),這時節(jié),向誰訴說?
望穿秋水,望斷南飛雁,又豈止一個愁字了得!
楊孟晗:父親,短時間,我們要先把後方整頓好,大軍才能向前;暫時只能先守住地盤了,短期,不會再向西進擊;光復(fù)江西,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嗯,我想乘空走一趟南洋,把上半年說好的事情,替大阿哥辦了。
老父親:嗯,江西比之安徽的情況,只壞不好,那邊被長毛禍害的時間,還更長一些;現(xiàn)在兵力還是有點不敷使用,就是現(xiàn)在勉強打下來,後方的防守必然就空虛了;一旦一支長毛抽冷子又鑽進來,又是原還原了。不過,晗兒,眼下就要著手策劃收復(fù)江西;嗯,現(xiàn)在運力還是太少,別到時連救災(zāi)都不知道從哪下手,糧食運都運不贏,至少要多準備十幾、二十條大海船;嗯,你回去時,分別要跟二阿哥、大阿哥打好招呼,讓他們早做準備。晗兒,長毛更不是好東西,不能讓他們禍害下去了。晗兒,長毛之亂,早平早好;不可有養(yǎng)匪自重的小心思,老百姓太可憐了。嗯,在國內(nèi),我楊家越是風光,越是要在南洋留好後路;大夏東擴,是必然之舉,是非做不可的。你收拾得差不多後,還是早點去吧!
楊孟晗有點無語,當初拓殖南洋,楊孟晗是拿這句話,糊弄老父親和大阿哥的,他們還當真了,真當就是給楊家留後路了。
呵呵,真的需要留後路麼?該考慮後路的,不是我們吧。
嗯,這應(yīng)該是旗大爺們的問題,讓他們捧著窩頭,靠在冰冷的炕頭上,且發(fā)愁去吧!
讓他們捧著窩頭,站在蕭殺的秋風裡;聊發(fā)懷古之千年幽情,讚歎天涼好個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