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偉大的君主!烏爾班工程師已經押運著攻城大炮,抵達君士坦丁堡郊外的前線陣地了!”
一名御前近衛(wèi)掀開帳簾,高聲對穆罕默德二世蘇丹報告說。而年輕的蘇丹則矜持地點了點頭,便起身離開地圖桌,繞過一道道五彩繽紛的薄紗帳幔,走出了他焚燒著昂貴香料的御用營帳。
一走出龐大厚重的帳幕,刺眼的光線立刻迎面傾瀉而下,各種嘈雜的聲音也隨之傳進了蘇丹的耳朵。
從蘇丹御用營帳的門口朝外望去,整個紛亂嘈雜的戰(zhàn)場景象,一時間盡收眼底。
此時,君士坦丁堡郊外的荒蕪曠野,已經讓預備攻城的土耳其大軍給變成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巨大工地,各式各樣的喧囂聲直沖云霄,糧食、箭矢、兵器在營寨內堆積如山,車流和人流在道路上往來不絕。
在廣闊的色雷斯平原上,無數仿佛紅云般的土耳其士兵,正從遠方的道路盡頭緩緩涌來,一柄柄锃亮的彎刀和鋒利的長矛,在紅色軍服的襯托下顯得更加刺眼。成千上萬匹戰(zhàn)馬踩踏著地面,掀起的煙塵變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霧氣……霧氣的前方,龐大的土耳其軍營綿延十余里,仿佛一座移動的城市般氣勢恢宏。
在蘇丹的號令驅使之下,望不到盡頭的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猶如猝然襲來的大海怒潮,浩浩蕩蕩地壓向君士坦丁堡,直抵這座城市的墻外。整片廣袤的原野,都被士兵和戰(zhàn)馬的腳步給震得顫抖不已。
而在這令人震撼的千軍萬馬之中,則簇擁著一件更能讓守城者感到恐懼,攻城者感到興奮的東西——能夠鑿開君士坦丁堡城墻的雷神之錘!名為“烏爾班大炮”的劃時代青銅怪獸!
數十頭健壯的公牛,數百名揮汗如雨的苦力,正在聲嘶力竭地喊著號子,死命地拖拽著它緩緩前進。
這是由匈牙利的天才工程師烏爾班主持設計,在當今世界上威力最大的火炮,也是最為昂貴的火炮。
——為了鑄造這門價值連城的青銅巨獸,成千上萬輛手推車日夜不息地將礦砂運往阿德里安堡兵工廠,鑄炮工匠費時三個月,經歷了無數傷亡事故,終于把熾熱的金屬熔液澆鑄進粘土模型,制造出了一根重達十七噸,厚度二十厘米的粗大炮筒。期間花費的金錢和人力物力,只能用天文數字來形容。
但這一切付出終究還是值得的——在試射時,它能夠將半噸多重的炮彈打到將近兩公里之外!
然后,為了把這門火炮拖過整個色雷斯平原,從阿德里安堡兵工廠運抵君士坦丁堡城下,整整一支軍隊不得不拖著這頭沉重的龐然大物跋涉兩個月之久:蘇丹派遣了最精銳的騎兵在前開路,以防這寶貝遭到襲擊——事實上只是驅散了一些好奇的圍觀村民。在騎兵們的后面,成百名希臘和保加利亞建筑工人,為運輸這個超重怪物而日夜不停地整修道路,但無論路面被修得多么結實,只要這怪物走過之后肯定又壞了。
重達十七噸的笨重炮筒,必須要用六十頭最強健的公牛才能勉強拉得動,由于造不出承重能力如此驚人的車輪,運輸隊不得不像古埃及人搬運巨石造金字塔的時候一樣,用一根根粗大的滾木墊在路上,組成滑道來拉炮。還要有二百個大漢在兩邊小心扶持這根在顛簸中左右搖擺的金屬管,以防中途翻倒傾覆;由于火炮太重,木質的炮架在路上多次損壞,不得不帶上一隊木匠以備隨時修理,并且不停地更換炮管前方的滾木,給它們涂抹潤滑油。一旦遭遇雨雪天氣,那更是悲劇中的悲劇……當它終于被運到前線的時候,整個運輸隊伍人人都是如釋重負,感覺自己簡直要比打了一場艱苦的攻城戰(zhàn)還要疲憊得多。
除了這門重達十七噸的青銅怪獸之外,烏爾班工程師還替蘇丹鑄造了一些體型較小的火炮,外加土耳其軍隊原本就裝備著的舊炮,目前全都被運抵前線陣地,形成了一個包括六十九門各式火炮的炮兵群,整齊地排成一個方陣,沖著君士坦丁堡的巍峨高墻,張開了它們?yōu)鹾跍唸A的大口。
在各種RPG、火箭炮和導彈橫飛的現代戰(zhàn)場上,這樣一點兒發(fā)射緩慢,連彈幕都無法形成的貧弱火力,恐怕連最窮的游擊隊都不如。但在這個火炮剛投入應用不久的年代里,卻已經被人們視為是天神的雷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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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罕默德二世蘇丹興奮地策馬奔出營區(qū),疾馳到烏爾班巨炮的附近,一邊示意那些誠惶誠恐準備跪拜的運輸工人們繼續(xù)干活,一邊心滿意足地伸手拍打著冰冷的炮管,感受著這個大家伙特有的暴力美學。
“……烏爾班!雖然費了這么長時間,但總算是把你發(fā)明的大家伙給運到了啊!看到那邊的城墻了嗎?”
蘇丹回過身來,笑著對身邊的匈牙利工程師說道,同時伸手指向地平線盡頭的高大城壁,“……過去的七個世紀里,不知道多少真主的戰(zhàn)士都在它的腳下折斷了彎刀!你有信心用自己的發(fā)明砸開它嗎?”
“……陛下,我昔日在君士坦丁堡游歷的時候,就已經仔細研究過了它的城墻,推測出了墻體的承受極限和薄弱位置!然后,通過在阿德里安堡靶場的試射,我更是對這門前所未有的重炮充滿信心——它不僅能輕易擊碎君士坦丁堡的城墻,甚至就連傳說中的巴比倫城墻也絕不是對手。”
這位祖祖輩輩都身為天主教徒,如今卻完全不以服侍回教徒君主為恥的匈牙利工程師烏爾班,立即微笑著對賞識自己的大金主鞠躬行禮,同時很有自信地拍著胸脯如此夸口說。“……就我所知,這世上沒有哪一段城墻足夠堅固,可以抵御它的近距離猛烈轟擊!即使最堅固的地獄,也能轟出一個口子來!”
——事實上,在土耳其入侵東歐以來,確實是有不少歐洲人或自愿或被迫地皈依了真主,包括了德意志人、匈牙利人、保加利亞人、匈牙利人等,而且往往在信仰方面,表現得比正牌阿拉伯人還要更加狂熱。
因此,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無論是血統(tǒng)、民族、膚色和信仰,都不可能保證每一個人的忠誠
對于烏爾班工程師的回答,穆罕默德二世蘇丹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回頭向前方的第一線陣地望去,在距離城墻大約二百五十碼開外的位置上,勤勞的土耳其工兵已經做好了火炮發(fā)射的場地準備——諸如砍伐灌木、清理射界;平整地面、挖掘炮位等等——為了預防守軍的火力摧毀這些昂貴的兵器,土耳其工兵還特意在炮位上安裝了厚厚的木質護盾,為大炮、炮手和堆積的彈藥提供防護。
由于火炮總共只有六十九門,略微嫌少,土耳其人還準備了一些傳統(tǒng)的拋石機,用來保持連續(xù)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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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番折騰之后,威力最強的烏爾班大炮,就被布置在了蘇丹御用帳篷正前方的顯眼位置——以便于穆罕默德二世蘇丹隨時檢查戰(zhàn)果。而烏爾班工程師則開始了緊張的發(fā)射前準備工作:清理炮膛、布置仰角、調配火藥,打磨石彈……預計要到明天早上的時候,才能最終將導火線裝入火炮的火門。
除了這些用于破壞城墻的拋射武器之外,土耳其人還建造了許多座高聳巍峨的巨型攻城塔梯。與相對來說不怎么顯眼的火炮相比,這些塔梯的體型更是碩大無朋的龐然大物,十幾米的高度和長寬幾十米的基座,足以使上百名士兵同時攀上城墻。塔身外面包著三層厚厚的牛皮,車體上藏有小型弩炮和弓箭手,用以壓制城墻上的火力。此外還有一架依靠滑輪升降的云梯,以便于用最快速度向城頭輸送敢死隊兵力。
憑著這些令人震撼的攻城利器,還有浩浩蕩蕩的己方軍容,以及數量充裕的糧秣給養(yǎng),此地的大多數土耳其將士都是信心十足,認為這次絕對能把君士坦丁堡和東羅馬帝國都給一舉踏平。
而望著綿延數十公里的壯觀營寨,士氣高昂的十多萬大軍,如同樹林般密密麻麻的新月軍旗,還有明晃晃的刀刃、巨大的攻城塔、黝黑的烏爾班巨炮、千帆蔽日的龐大艦隊……生性兇暴好戰(zhàn)的穆罕默德二世蘇丹,一時間也當真是心醉神迷、豪情大發(fā),不禁遐想起了火炮發(fā)射時天翻地覆、地動山搖的美妙場景。
——伴隨轟雷似的震天巨響,火光閃耀的炮口吐出石彈,發(fā)出致命的尖嘯,將環(huán)繞著君士坦丁堡的斑駁石墻砸成碎屑,讓它們在巨大的轟鳴聲、騰飛的煙塵和可怕的震動之中相繼垮塌,同時慷慨地給守城的基督徒帶來世界末日般的絕望和死亡,嚇得這些家伙一個個瞠目結舌,驚惶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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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穆罕默德二世蘇丹也很清楚,城墻對面的敵人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同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戰(zhàn)爭。根據熱那亞商人的通報——這幫毫無節(jié)操、唯利是圖的家伙,一邊組織艦隊援助君士坦丁堡,試圖阻止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的征服大業(yè),一邊又在肆無忌憚地向土耳其人販賣情報,讓人完全弄不明白他們在想什么——君士坦丁堡城內的那位東羅馬皇帝已經下達了總動員令,每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甚至是健壯的女人都要為加強城防而出上一份力,動手加固防御工事,緊急打造各種武器,以及囤積儲備作戰(zhàn)物資等等。
但是,無論這位可憐的皇帝再怎么垂死掙扎,又能夠改變些什么呢?根據加拉塔租界的熱那亞人的可靠情報,他只有三四千名素質參差不齊的烏合之眾能夠用來保衛(wèi)他的城市,根本連站滿城墻一圈都不夠。
而穆罕默德二世蘇丹卻擁有足足上百艘船的大艦隊,有史以來最可怕的巨型火炮,以及整整十六萬勇敢善戰(zhàn)的海陸大軍——這個數字已經遠遠超過東羅馬皇帝轄下的總人口!
在蘇丹看來,面對如此眾寡懸殊的局面,那位皇帝除了進教堂向上帝祈禱之外,根本就無計可施了。
……所以……這位不幸的異教徒皇帝啊!你的皇冠和城市,我就都收下了!
瞇眼眺望著遠方巍峨雄渾的提奧西多城墻,以及在城墻后面隱約可見的建筑物尖頂,穆罕默德二世蘇丹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在臉上露出了一絲志在必得的微笑。
一場決定西方世界命運的史詩戰(zhàn)役,馬上就要在君士坦丁堡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