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犯罪界的肖邦
㈠
“您必須得幫幫我們,陳哀,您真的要幫幫忙!”中央警局來的人叫道,“整個德川都處於極端的恐懼之中,中央警局上下都已經束手無策了。我們需要您的從旁協助,我受命必須請到您。”
“受命?再說德川不是還有李柯嗎?”陳哀問。
“是的,但顯然李柯也需要您的智慧。”張宇警長說。
坐在一旁木椅上的李柯衝陳哀點點頭。
“中央警局局長親自下的指示。我覺得,陳哀,在您所經手的所有案子裡,再也沒有比這樁案件更爲撲朔迷離的啦。”警長急切地說。
陳哀微笑,“就連吸血鬼公館世家案都趕不上?”
“那一案都沒這個離奇。”張警長說。
陳哀從扶手椅裡往前傾了傾身子,雙手合十,指尖相抵,敏捷的雙眼嘲弄似的盯住警長。
“當然,你指的是犯罪界的肖邦那一系列兇殺案吧。”她說,“我一直加以關注,但這些日子我忙得不可開交。醜陋的房客以及文學社連續殺害案。”陳哀聳聳肩,“一個人可沒辦法分身。關於犯罪界的肖邦,我所瞭解的不過是《新聞日報》上報道出來的,目前死者有四個姑娘。”
張宇警長從香菸上擡起頭來,他的小眼睛下方有眼袋,比往日更爲疲憊。他看著陳哀,“已經五個了,陳女士。第五個的遭遇最爲可怕。”
我的朋友傾身,雙眼炯炯發光,“第五個受害者?什麼時候?今天早上?”
“是今天早些時候。”警長答道,“在光環路二十六號。”
李柯看得出來,陳哀腦子正在迅速瀏覽她那有關德川街道小巷的龐大知識庫,自己則走向窗臺。
“光環路二十六號。”陳哀最後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離肖邦第三個受害者周童雨的遇害地不過幾百米。”
“說得很準。”張警長說,“但是這次謀殺有些不一樣,這次是入室謀殺。”
“你們確定這是同一人所爲?”
張宇點頭,“絕對是的,陳哀。割傷特點——絕對一模一樣。”
“把所有情況都跟我說說。”
“好的。”警長頓了頓,“現在要縷清頭緒,我被一大堆煩心事搞得筋疲力盡。”
㈡
李柯重新回到座位上,警長繼續說道:“正像其他被害人一樣,第五位被害人方文欣是個個性張揚的年輕女人。自己單獨住在一幢出租公寓的一樓。”
“她的收入如何?”陳哀插嘴說。
“工薪階層。”張宇露出很爲難的表情,“這位女子二十四歲,有位名叫銘坤的男友。大約兩週前,這個女人與男友大吵一架。憤怒的男子離開公寓,再也沒有回來。”
張警長靠在椅子上,“然後我們該來說昨晚了——週四晚上。按照平常的習慣,方女士都是在那清晨交房租的,可到了晚上還沒有上繳,房東便上門去問問情況。他先是敲了一會兒門,但是沒有人迴應。隨後試了試門把手,發現門被鎖上。然後由於不方便任意開門,就拐到屋子後方的窗邊,窗戶已經拉上窗簾,卻還有一絲空隙。”他顫抖著,“陳哀、李柯,他見到一幅駭人聽聞的景象。那女人正面朝上躺在牀上,完全**,渾身是血。房東奮力朝自家跑去,緩過神後趕到商業街警局,我當時正在那裡值班。”
“我、那地區的法醫、房東一同前往被害人房中。沒有比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場景了。方女士——她的喉嚨被割裂,從一側耳朵割到另一邊,深達脊柱。她的耳朵完全被割下來。就像當年??????當年??????”警長把頭埋進掌心。
“與一八八八年的倫敦,開膛手傑克一案中的被害人死亡狀態是一樣的。”李柯終於開口。
“是??????是的。陳女士,不過十幾個小時前,這位年輕、甜美的姑娘還在歌唱??????”
我的朋友站起來,走到窗邊,她揹著手站在那兒,凝視著遠方。
張警長說:“局長堅持,無論辦法有多麼不可靠,都要悉數用盡。有個很流行的說法:當一個人死的時候,他看到的最後一幅景象便會不可磨滅地印刻在瞳孔上??????”
“胡扯!”李柯剛勁有力地說。
“不管怎麼樣。”張宇接著說,“我們給犯罪界的肖邦所殺害的死者眼睛都拍了照,希望放大的照片能讓我們看到一點兇手的樣貌。”
“真是不科學到極點。”陳哀說,“就沒有人試著用有一點兒理性的法子破案,追到兇手?”
“我只能再告訴您一件事。”警長無奈地說,“法醫之前也曾認真檢驗過其他幾名受害者屍體。認爲這名肖邦本身就是名外科醫生,或至少接受過幾個月的醫學訓練。要完成這般的屍體截肢,需要一定的解剖學知識??????”
女偵探從窗邊轉過身來,“我想應該接下這個案子,但我解決的方式將會是非同尋常的。”
“您已經有了中央警局的全權委託,陳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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㈢
爲了讓讀者們更好的瞭解整個案情,在此引用過去幾篇報紙的報導文章:
新聞日報,週一(具體日期無法詳細記載,請原諒)
昨天下午,一位煤車司機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發現一具女屍。
法醫稱當被叫到現場時,她身上有三十九處刀傷,已經死亡三小時。左側肺部被捅五刀,心臟相當強健,被捅了一刀。胃部也是相當健康的——則中了六刀。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刀傷,可以認定這些傷口均爲同一把兇器所傷。
這真不是人類所能想象到的最爲殘虐的屠殺,這男人一定是個徹頭徹尾的野人,才能將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子摧殘至如此多的傷痕??????
新聞日報,週二(具體日期無法詳細記載,請原諒)
新聞日報報社收到極爲不尋常的兩次聯絡,聯繫人署名爲“犯罪界的肖邦”。第一封信上蓋有德川市的某個地區(恕不能提供準確地址)郵戳,即暗示德川之前的發生地。信中此人用一種殘暴的戲謔語氣坦白了他所犯下的罪孽,並聲明下一項“工作”將是“切下女士的耳朵”送到警方那裡,同時要報社等他再做一點工作後才公開信件。
第二封聯絡是一張明信片,內容爲:“當我給你那個提示的時候,我可不是在開玩笑,親愛的朋友們,你們將會再看到了不起的肖邦的傑作。但是這次沒時間給警方弄到耳朵,非常感謝在我做完這次活之前沒有把第一封信公開。”毫無疑問,兩次聯絡的寄信人不管是誰,肯定爲同一人??????
這個兇手有點刻意模仿當年開膛手傑克的行爲方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連說話語調都是那麼真真切切。
㈣
第二天的報紙鋪天蓋地的都是第五起出租房公寓謀殺案。週六早晨,李柯來到陳哀家討論案情,並花了漫長的一個小時閱讀《新聞日報》。
我的朋友坐在壁爐旁邊的扶手椅裡,沒有想閒聊的心情,凝視著爐中的火焰,小提琴橫在她的腿上。時不時地會擡起琴弓,撥弄幾個和絃,琴聲亮而悲傷。
在上午過半的時候,李柯從椅子上起身,拿起外套出了門。一小時後,他回到原位。 WWW?тTk án?c o
陳哀仍然坐在那兒,盯著窗外,“你去了郵政局。”李柯進來時她說。
德川偵探補充道:“發了幾封信,不過我承認自己完全不明白你是怎麼推測出我去郵局的。我只是一時衝動便去了的。”
“事情本身非常簡單。簡單到用不著解釋,但是解釋一下可以分清觀察和推斷的範圍。我注意到在你的鞋面上沾有一小塊紅土,離我家最近的郵局對面正在修路,掘出的泥土堆積在人行道上,走進郵局的人很難不踏進裡面。那裡的土有一種特殊的紅色,據我瞭解,附近再沒有那種顏色的泥土了。”
“在這件事上確實如此。”李柯想了一會兒,“不過,正如你所說。肖邦這一系列案件並不單純,你要怎麼解決?”
“是的,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個行動方案,今晚就是執行之時。”
“我一定陪著你。”
女偵探從椅子上跳起來,“你可千萬別去,這是最重要的。”
“但很可能有危險!”
“肯定有危險,在危急時刻,我最希望能在身邊的便是你。但是我的計劃必須只能單獨行動。??????”
男友拗不過她,唯有勉強阻止自己身體的行爲??????
㈤
一位年輕女人在小巷中慢悠悠地散步著,顯然是外出剛要回家。她的頭髮是身上最出彩的地方——金髮。當然,肯定是染上去的。若不是施了點胭脂,她的臉一定是慘白的。脣很薄,不過被畫成了頗具美感的丘比特之弓的形狀。
在巷子的黑暗角落,一個男人緩緩出現。他個子不高,但身子裹在黑色大衣裡,繃得很緊,獻出寬大的肩膀。他的臉露出來不多,眼袋相當重,小眼睛機敏地四下打量。手裡提著包,緊跟著那女性。
很快的,女人就來到自己的住處。霧已經開始消散,天色逐步漆黑,一陣風在天上盤旋騰起。
黑衣外套男人把圍巾往臉上更緊地繞了繞,上上下下地盯著女子。面前的建築裡沒有一絲光透出,在這濃厚的黑幕之中,這棟樓的外牆甚至都看不到頭頂。
男人把提包放在地上,猛地拽開了包,從裡面取出一把鋒利無比的屠刀,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女子。
那位女人沒有開門,卻轉過身,從左手衣袖內,敏捷靈巧地抓出一根鐵棍。“扔掉你的刀子,肖邦。”女偵探陳哀如此說道。
肖邦後退一步,在他後面是堵牆,大概有四米高,沒法逃脫。唯一的出路是剛剛走過的街道,而在過道入口和犯罪界的肖邦之間,站著的是城中數一數二棍術精湛的勇士。
我的朋友的棍子靈活進退,很快挑掉了犯人的刀子。可令人驚歎的是這男人快速撲向陳哀,抓住她的膝蓋,將其直接摔倒,一頭撞在牆上。
在那一刻,髒污的走道上一片寂靜。
肖邦緩緩地站起身,拿回刀子,逼近失去知覺躺在地上的偵探。
在牆上潛伏的身影此時一躍而下,重重地落在肖邦的身上,直接把他揍倒在地,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地上。突如其來的男子一把奪過敵人手中的刀子,在他的下巴上割了一刀。肖邦的嘴角頓時便流下血來。接著雙手抓起龐大的身軀,往牆上拋去。犯人仰面朝天躺在那兒,彷彿死了一般。從牆上下來的男子立即趕到女偵探身邊,試圖喚醒她??????
㈥
經過男友對頭上的傷進行包紮後,陳哀就躺進家中火爐旁的扶手椅中。
“整個中央警局恐怕都不願意相信,讓城市陷入恐慌足足幾星期的犯罪界的肖邦,居然會是他們自己人——一位警長,而且還是前途大好的一個。但是我要先問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記得你可是說過不會跟著我的。”
“我沒有破壞承諾,我只是跟蹤張宇而已。”
“你當時懷疑他是嗎?”
“不僅如此,陳哀。我在跟蹤之前就知道他就是犯罪界的肖邦。你或許還記得,那天警長來拜訪我們的時候最後說‘不過十幾個小時前,這位年輕、甜美的姑娘還在歌唱??????’這是我猜疑的開端。”李柯說。
“恐怕我還是不明白你的意思。”陳哀開口。
“那時第二天的《新聞日報》,就是早餐之後,嶄新地疊在一起、你沒閱讀的那份,我拿來看了。上面聲稱大約十點的時候,一個住在公寓裡、房門正對著被殺女人房間的人,說他確實聽到了被害人的歌聲,是一首流行歌曲。”
德川偵探回憶道:“這如你所說,那天上午我去了郵局。發一封信給《新聞日報》的編輯,回覆說只有那個家住女子對門的人有聽到歌聲,男子告訴記者自己還沒有跟任何人提過這件事。警方過去想找他詢問的時候,他不在家。於是只有《新聞日報》擁有第一手消息。除非張宇就是他自己本該專門捕獵的肖邦,不然,他怎麼會知道——在《新聞日報》印刷出來的前一天被害人方文欣,在慘死前沒多久的時候,還高聲吟唱呢?”
“我去郵局發了兩封信,一封給《新聞日報》,一封送到中央醫院的院長。醫院那邊幫我查了每年參加外科培訓的人員名單,得知張宇曾經參加過培訓,這也算是他成爲犯罪界的肖邦殘忍解剖屍體的條件。在這種種證據面前,我覺得有必要看住警長,就尾行他。剩下的,你自然就和我一樣清楚了。”李柯講述完一切。
“真是精彩,親愛的。”陳哀親切地說。
“這很簡單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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