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聖經對端禮典
㈠
被我忽略、積壓起的案件逐漸多起來,倒不是過程缺乏神秘感。準確來說是與社會所存在的利害關係至今仍未曾消亡。我本計劃以“最後的致意”一案作爲我親自記述的老朋友陳哀光輝事業的終點,但卻不然。思前想後,對於下面要談的事件或許纔是讀者希望看到的完美結局。
陳哀經常會收到一些古怪離奇的信件,這已經成爲司空見慣的事。但那年夏季(恕不能透露準確時間)的一個星期三清晨寄來的信件卻讓我記憶猶新,當時正在和她談論文學。
陳哀發自內心地問:“你是喜歡夏妍的詩歌,還是更傾向於月瑜的散文。”
我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映過來,可能是因爲不想回答,“我的朋友,詩歌與散文根本沒有可比性的存在。”
大偵探不以爲然,“我就想知道你面對這‘無理取鬧’發問的深層觀點。”
一旦陳哀說到此,我都無可奈何地只能做出正面回覆,“這兩位文學家的作品我瞭解甚少,必須選擇的話,我更愛好夏妍的詩歌。通俗易懂、絕不花哨,帶點城市人的風範。相比另一位的散文給的這種感覺就少之又少。”
“不,完全錯誤。”陳哀大喊,滿臉通紅,可很快就緩和下來,“請原諒我一大早發脾氣。說真的,月瑜的散文更符合我的喜好。單純無暇、自由自在,給人以溫暖。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或許討論這兩位作家的文學作品高下想要有個最終定論,恐怕是做不到的。還是來看看郵差給我們帶來的信件,爲此我迷惑了十幾分鍾。”
內容如下:
請務必儘快前來,非常不幸,我最重要的管家消失了!速來吸血鬼公館(查理街220號),我會一直等待您的大駕。
吳飛
陳哀看過好幾遍後,說:“郵戳是德川市的,發出時間是昨天上午。很明顯,寫這封信時吳飛心情一定很煩躁,因此內容纔會有語無倫次的感覺,甚至字體歪歪斜斜。”她將信丟到一邊,“楊佳,幫我把字母爲‘X’的文件夾拿過來,必須爭取時間儘可能找出點頭緒,之後趕到吸血鬼公館。這個案件恐怕不僅僅是管家失蹤如此簡單,館主的情緒不太妙。”
在找尋文件夾之餘我隨口問:“你怎麼認定這信是館主寫的而並非其他什麼人?”
陳哀閉目養神,“顯然,你那只是在‘看’而不是‘觀察’。這信的信封價格相當昂貴,信紙以及書寫的鋼筆也都是上等品。我並不認爲有哪個傭人會捨得花這種錢,他們都會養成替精打細算的習慣。”
實踐證明,她判斷是正確的。
接過文件,陳哀穩健地搜尋線索。不多時便找到有用材料,原文大概是這樣的:
吸血鬼公館,坐落在德川市查理街220號,由家財萬貫的吳雷建立於一九四三年。吸血鬼公館因吳雷臨終前的遺願而得名,具體原因尚未知曉。現由吳雷的孫子吳飛繼承城堡內外的一切。
文字後面還有備註:
吳雷,出生於一八八八年。二十年代初期有名望的政治家,跨世紀最慷慨的慈善家。早年受到良好的文化教育,畢業於牛津大學。自身閱歷無數,參加過反法西斯戰爭。於一九六六年在德川市的吸血鬼公館中病逝,享年七十八歲。
陳哀合上文件夾,“就這些了,不過似乎跟我將要接管的案子無太大關聯。楊佳,收拾東西,準備前往查理街。我們運氣好的話,肯定能趕上早班車。”
㈡
查理街的背後是被分割成無數綠色方塊的田野和高低起伏的樹林,一座灰暗蒼鬱的小山遠遠兀自挺立,山頂有著形狀奇特、參差不齊的缺口,眺望去陰暗朦朧,宛如夢中景緻。吸血鬼公館靜靜地矗立在那兒,並沒有像它的名字一樣恐怖。
站在城堡的鐵欄外,園內富麗堂皇,兩排老松樹茂盛的枝條恰好搭成一條拱形走道。過道中間的建築頗爲醒目:一尊天使女神像高大、潔白,讓四周的環境充滿溫暖、安逸,真與“吸血鬼”格格不入。從大門直通向一座無法用任何形容詞來讚賞它美麗“外貌”的城堡,這是公館給我的第一印象。
女傭將我們請入館主臥室,到處擺滿鮮花。一位年輕人病懨懨地躺在沙發椅上,他的臉色蠟黃,十分虛弱。長沙發離窗戶不遠,夏日清新的空氣和醉人的花香從窗口撲面而來。
“陳女士,您能來我真是高興壞了!對於李管家的失蹤,我簡直要瘋了!”館主剛見面就嘶喊道。
“這點我看得出來,希望千里迢迢來到這裡所處理的案件不會太無趣。如果只是失蹤,可以聯繫警方,不需要藉助我的力量。警察對於找人是最在行不顧過的。”陳哀盯著委託人。
吳飛比先前更激動,“我不信任警方,決不!我的管家曾捨身救過我,我們關係至高無上,他不會一聲不吭就離奇失蹤。他忠誠於我,我肯定不會將他的安危交給一羣無知的警員。”
震耳欲聾的話語迴盪滿屋,顯示著他對警察的不屑,有誰會知道警方人員如何招惹到他呢?
陳哀側身坐下,“既然這樣,那請你描述一些基本情況,就從你繼承這個公館開始。”
年輕人因爲管家失蹤而精神頹廢,語言組織能力有所下降,說話老是有頭無尾,我將其整理一番:
“三十年前的一個夜裡,爺爺吳雷生命垂危,隨時可能離開人世。臨終之際,他對我說,‘吳飛,爲了彌補我的罪惡,突顯我的悔過。記住,這個城堡從你這一代起就命名爲‘吸血鬼公館’,我??????’他話還沒有說完就斷氣了。我對他的話百思不得其解:爺爺過去犯下什麼罪過?未完的話預示什麼?這一切隨著他的離世而永遠沉默。我是個嫌麻煩的人,不喜歡大興土木,公館至今依舊保持原樣。”
“過了一年,也就是二十九年前。李原在一起搶劫案中救了我,得知他又在找工作,就讓他做我的私人管家。我們兩人猶如兄弟般親密,並且互相信任。”
“三天前中午,李原在打掃爺爺房間時,無意中發現一份禮典,好像叫《聖經對端禮典》。他大致看完後向我要走,我認爲只是爺爺遺留下的,無太大價值,並沒有上心。直到第二天才發現他已經失蹤了,他房內的物品什麼都沒有帶走,辦公桌上還放著那份禮典。顯然是匆匆離開,人間蒸發似的,毫無蹤跡可尋,直到現在。”
㈢
陳哀聽完整個過程的描述後,只冒出一句話,“《聖經對端禮典》現在在哪?”
“在我這裡。”館主伸手從上衣內側口袋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這個東西我看過後沒什麼發現,似乎無任何意義。”
我透過陽光清晰地看見全文:
鍾逆時針而繞
惡魔猙獰的狂潮
我謙卑安靜的於城堡下晚禱
壓抑遠古流竄的荒蠻暗號
而吸血鬼高傲地說
那只是在徒勞
月下塑雕
魔鬼的嘲笑
用孤獨去調尊嚴的色調
我跨越過世紀
琴聲喚醒沉睡的血脈
不需要被崇拜
只爲命運的樂曲存在
醒過來
用誠實去面對一切
“它向我們提出另一個難解之謎,並且比管家失蹤更有趣。聽著,館主。若想要找到李管家必須從這份禮典下手。”陳哀微笑道。
“這也許只是爺爺那個時代每個家庭成員在成年之際都要遵守的禮教的講述罷了,到父輩就沒有再實行過,我更是聞所未聞。”吳飛持懷疑態度。
“但是不可否認,管家在看完禮典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吳先生,你確定這兩年來沒有改變過城堡的設計嗎?”
“我以人格保證從來沒有,傭人們也不會去做。”年輕人堅定地說。
“很好,我想知道這個古堡唯一的落地時鐘在什麼位置?”陳哀若有所思。
“在中庭門邊??????等一下,您怎麼知道有落地鍾!”
“一九四三年掛式時鐘多見嗎?而且從禮典來看可以肯定的是,那個時鐘現在已經不會走時了,要趕快到那兒去。”
陳哀率先衝出房間,將我們遠遠甩在身後。
㈣
從寢室到中庭門有段不小的距離,我沒有趕上陳哀的步伐,索性慢騰騰地散起步來。年輕人當真是擔心管家的安危,緊隨其後。
中庭門在寢室外走廊盡頭的拐角處,我開始學著陳哀思考的方式觀察周圍的建築設計。
每一邊的石牆上都掛有許多幅油畫,有了之前的經驗,毫無疑問,畫中的內容根本與吸血鬼沒有半點關係。相反的,畫總共十二幅,是古希臘神話傳說中的十二神。既然前館主是個政治家,唯心主義思想是否太濃了點,遠遠超出信仰的程度。
拐角將至,有一個不小的斜坡向上凸起,我無法弄清設計者的意圖。
來到陳哀面前,她已經在不走時的落地鍾旁一大片空蕩蕩的牆上敲敲打打。館主顯然大病未愈,坐在椅子上喘粗氣。
陳哀的行動表明她的大腦在高速運轉,時而查看禮典,時而觀察時鐘,現在打擾她是極其不明智的。
“各位,有重大發現!”陳哀歡喜地說,“這個落地鍾邊的牆上空空如也,而在剛剛的長廊牆上有不少的油畫,可以看出這堵牆空著絕非巧合。仔細揣摩禮典內容的話,裡面蘊藏的如果不是某寶藏的話,那就應該是前任館主——吳雷所留下的天大秘密!”
吳飛急切地說:“這跟我的管家失蹤有什麼聯繫?我找您來是要??????”
陳哀打斷他,“還不懂嗎?這個重大的發現造就了兩種假設。第一:管家意識到禮典中所代表的含義,最後找到價值不菲的財寶。纔會什麼東西都不帶就消失不見。第二:管家已經被這個城堡裡,禮典中暗示的某處機關殺害了。中庭門這邊的建築總體地高比寢室那頭高出半米,我們有理由懷疑這座古堡背後的陰謀。”
我猛然想起剛剛的斜坡,清楚了事態的嚴重性。
館主額頭直冒冷汗,乾巴巴地說:“依您看接下來該怎麼辦?”
“也許這個時針不會轉動的落地鍾會給我們正確的啓示。”陳哀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