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著,但是還是拿出了來的時候就帶著的一本雜志,止怡看不見,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這本國內(nèi)著名的男性精品周刊的封面人物,美麗得鋒芒畢露的女子似笑非笑,一雙鳳眼似是無情,偏又引人遐思,雜志的下角是一行顯著的文字——《顧止安的視覺盛宴》,翻開內(nèi)頁,除了大版的人物圖片外,還有著詳細的文字介紹,有“國內(nèi)新銳油畫家顧止安的個人畫展近期舉辦,業(yè)內(nèi)外人士關(guān)注者眾”這樣中規(guī)中矩的文字,也不乏“她的畫是美妙的藝術(shù),她則是上帝的藝術(shù)”之類聳動的標題,當(dāng)然,更多的是“神秘富商狂追不舍,千金珠寶難買佳人一笑”之類的八卦。
他一字一句地念,止怡靜靜地聽。最后,她問他要過雜志,按照他說的位置,用手指輕觸著止安的照片,精裝的銅版紙,光滑中帶著涼意,止安,她的妹妹。
“他知道嗎?”
劉季林愣了一下,馬上反應(yīng)過來,“不,我還沒告訴他,他很少看這樣的雜志。”
“是嗎。”止怡的手沒有從雜志上離開,然后,在劉季林的注視下,她抬起手,將巨幅的雜志封面硬生生撕下,然后費力地一點一點,撕至粉碎。
紀廷晚上回家吃飯,他們家單獨吃飯的時候一向崇尚食不言,因此一向俱是各自默默地用餐。忽然之間,徐淑云嘆了一聲,紀廷和父親對望了一眼,都看到對方眼里的詫異,于是他放下碗,“媽,怎么了?”
第十八章魚的習(xí)慣(3)
“今天下午我出去買點東西,在學(xué)校門口遇上了你汪阿姨,順口問了一句止怡最近怎么樣,她眼眶都紅了,說是前段時間親戚給介紹了一個不錯的對象,男方對止怡挺滿意的,她也去見了一次,你汪阿姨勸她緣分來了不要錯過,她索性說,她這輩子是誰也不嫁了。多好的一個孩子,怎么就這樣可惜……”
紀廷不語,繼續(xù)吃飯,過了一會,還是回避不了母親擔(dān)憂的眼神,“媽,您究竟想說什么?”
徐淑云說,“兒子,媽也不是干涉你的事。只不過,你汪阿姨嘴上沒說什么,止怡那邊到底怎么回事,我們都心知肚明,你也不小了,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明明從小那么投緣,為什么就偏偏走不到一塊,難道你一輩子就這么耗下去……”
“別說了,媽。”紀廷淡淡地沒有什么表情,徐淑云忽然覺得,為什么過去她從來沒有覺得兒子慣來溫潤的神態(tài)后面是那么漠然。“止怡有權(quán)決定她自己的未來該怎么走。至于我,我只能說,感情的事并不一定非此即彼,沒錯,我和止怡感情一直不錯,正因為這樣,我更不能耽誤她。我這么大的人了,心里有數(shù),您別操心。”
“我怎么能不操心,我就你這么一個兒子……”徐淑云搖頭。
紀培文拍了拍妻子的手,“吃飯吧,兒孫自有兒孫福,我相信紀廷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徐淑云這才罷了。
紀廷笑著給媽媽夾菜,再低頭吃飯時,味如嚼蠟。媽媽說的這件事其實他已經(jīng)從劉季林那里聽說,他沒有告訴媽媽,其實這段時間以來,止怡不時會來找他,給他打電話的次數(shù)也多了起來。前幾天他剛下班,就接到她的電話,說是她想去美發(fā)店洗頭發(fā),但是她家往美發(fā)店的那條路現(xiàn)在正在路面改造,她一個人去不了,正好家里父母都沒時間,問他有沒有空,想麻煩他送她去。
開始的時候紀廷有些為難,但是想到她眼睛不方便,的確需要人照顧,既然她都給他打了電話,就算是出于對鄰家妹妹的關(guān)照,也不便拒絕,所以就陪了她去。
他沒想到女孩子護理頭發(fā)需要那么長的時間,又是洗發(fā)又是焗營養(yǎng)油,末了還需要修剪,他在旁一等竟然就是兩個多小時,還好他一向是個有耐心的人。一切完畢之后,他走到止怡身邊,問,“好了嗎,止怡,我送你回家?”
止怡還坐在鏡子,她把頭轉(zhuǎn)向紀廷的方向淺淺地笑,“好看嗎?”
他怔了一下才知道她指的是她的頭發(fā)。止怡的頭發(fā)一直很漂亮,她也一直很愛惜這把秀發(fā),不燙不染,自然垂直黑亮地披泄在身后,襯著她白生生的一張素凈清秀的面龐,別有一番楚楚動人。
“挺好的。”他說。不期然在面前的鏡子里看到她閃過失望的神情,他知道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心里也有一絲難過,但他不能給她錯覺,哪怕只是一點,那只會更耽誤了她。
止怡低頭,發(fā)絲垂了下來,半掩住臉,聲如蚊吟,“你不喜歡。”
“沒有呀,我真的覺得挺好的,不過我是外行,也說不出什么。”他笑著說。
“是嗎?”她這才淡去了郁郁的神色,嘴角帶笑,“你說我要是剪短了頭發(fā)會不會好看?”
“嗯……應(yīng)該也挺好吧,不過現(xiàn)在這樣也不錯。”紀廷只得含糊其辭。“止怡,回去吧。”
她沒有說什么,乖乖地讓他送回去。
后來類似的事情還有過幾回,不過大多數(shù)的時候他都很抱歉地說是醫(yī)院有事,然后打電話給劉季林,其實劉季林何嘗不是玲瓏心肝的一個人,其中的種種他也了然,只不過按下不提。
本來紀廷心想,只要他不動聲色地淡然處理,止怡也會慢慢明白,事情便會慢慢地過去,沒想到飯桌上媽媽就提起這件事,心里也是一聲嘆息。
次日晚上他值夜班,查房時經(jīng)過其中一間,發(fā)現(xiàn)里面一個胃穿孔的病人按了許久的呼叫燈,也沒有值班護士和醫(yī)生前來,他問清楚情況,便走回值班室,只見兩個小護士跟今晚的值班醫(yī)生小張三人頭碰頭地圍成一圈,不知道在津津有味地研究什么,直到他輕敲了一下門,三人才反應(yīng)過來。
第十八章魚的習(xí)慣(4)
“紀醫(yī)生……”小張剛來醫(yī)院一年多,分到紀廷的科室,表現(xiàn)一直都不錯,不過他對一向溫和沉靜的普外科主治醫(yī)師紀廷心存幾分忌憚,紀廷不是個苛刻的人,相反大多數(shù)時候都相當(dāng)好說話,他業(yè)務(wù)精湛,但對于初出茅廬的年輕醫(yī)生從來不吝指導(dǎo),即使出錯了也耐心糾正,從不出口傷人,不過,大家也都知道,他雖溫和講理,但禮貌的后面是淡淡的疏離,并不好親近,而且在工作方面相當(dāng)嚴謹,要求很高。所以,在紀廷輕聲說了句,“我想你們應(yīng)該去看看37床按了這么久的呼叫燈,到底有什么事”之后,小張和兩個護士都慚愧得滿臉通紅,其中一個護士急急忙忙地跟著小張去了,余下一個手里拿著本雜志,放也不是,藏也不是,只得尷尬地站在那里。
紀廷走過去,“什么有趣的東西,讓你們連值班的正事都不記得了。”
他臉上是有笑意的,那小護士卻慌得不行,于是他干脆輕輕拿過那本雜志,隨意地翻了幾頁,然后微皺著眉將它遞回護士手里,“是挺有意思的,不過雜志上的究竟是別人的生活,為了這個耽誤正常的工作,影響到自己的生活就不好了。”
小護士忙不迭地點頭,“我知道的,下次我會注意。”
紀廷也笑了笑,走出了值班室。
結(jié)束了夜班,驅(qū)車回家的時候,天已經(jīng)蒙蒙的亮了起來,開進學(xué)校的時候,他不經(jīng)意地看了看車窗外的天空,那是一種水洗過一半的淡青色,在朝東的那一面,暈著淺淺的紅,多少次,他在這樣的清晨時分下班回家,居然從來沒有認真看過頭頂上的天空,拂曉的這一刻,原來是這樣的美。他沒有直接開回家,而是將車停在了小院的小道邊上,下了車,漫不經(jīng)心地走了幾步,腳下是帶著濕意的草地,他良久地仰望天際,深深地呼吸,天高云渺。偶有一點黑影滑過,越來越遠,不知是向誰飛去,那一刻他忽然很想知道,天上的鳥兒此刻俯瞰,是否也會看到抬頭仰望的他。
直到那層青色慢慢褪去,霞光漸盛,他才將車開回自家樓下的車庫停好。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有些疲憊,一夜沒睡,竟然覺得額角微微地疼,他向樓梯口的方向走去,眼光流連處,不經(jīng)意看到一個背影,頓時整個人僵在那里。
那個消瘦的背影的主人有著一頭微亂的短發(fā),風(fēng)過時,短發(fā)輕揚,露出似曾相識的側(cè)面輪廓。
他不知道自己是喜是悲,連老天也終于察覺到他即將溺斃的孤單了嗎?
“止……怡?”
眼前的人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轉(zhuǎn)頭,白皙娟秀的容顏,空茫的眼睛,不是止怡又是誰?只是那把披肩的秀發(fā)不復(fù)存在。
明知道她看不見,紀廷還是把臉偏到一邊,他不知道自己能否遏制得住剎那間眼里洶涌的熱流,果真是昏了頭。就像瀕死的病人等來了一種足以回天的特效藥,狂喜而又惶恐,不知自己何德何能修來這樣的好運氣,正待一口服下,才被告知原來今天是愚人節(jié)。當(dāng)真荒謬又殘忍!
“你回來了。”她笑得無邪,全然不知身邊曾有人從天堂墜下。
“嗯。”她聽見他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認不出我來了?”她側(cè)著頭朝他笑,曾幾何時,這笑容那么熟悉。
“為什么?你的頭發(fā)!”他試著輕松一點,但話出了口才知道語句生硬。
止怡聽出來了,臉上的笑容僵在那里,“我以為你會喜歡。”
真沒用,紀廷對著天空深深呼吸,結(jié)果還是視線模糊,他把眼前惶然不安的女孩擁在懷里,就像擁住了另一個自己,“為什么你就不能清醒一點?”
她聽不到他的話,只小心翼翼地把臉貼在他的胸前。他有多久沒有抱過她?不能呼吸,不能呼吸!連呼吸都會把這個夢驚碎。
她在幸福的漩渦中劇烈回旋,然后聽到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止怡,她要回來了。”
終于,她在漩渦中墜了下去,曾經(jīng)以為習(xí)慣了的水溫原來那么冷,真冷!
第十九章玉碎(1)
一連很多天,紀廷下班后都不急于回到家中,有時他會在醫(yī)院待到很晚,有時會把車隨便開到一處地方一個人待著,有時會到跟劉季林去過幾次的PUB坐到午夜,就像現(xiàn)在。因為很清楚自己的酒量,所以他并不點酒,他從不在陌生的人面前放縱,即使有這黑夜作掩護。只是不停地抽煙,一支接一支,不過三個小時,面前的煙灰缸里盡是凌亂的煙頭,滿場的歡快狂野,沒關(guān)系,他只是想一個人。當(dāng)然也有上來搭訕的,女的居多,男的也有,無一例外地說,“一起喝一杯嗎,為什么一個人?”他婉拒,然后也問自己,為什么我一個人?
劉季林坐到他身邊的時候,他把煙從嘴邊拿下,低低地笑了。
“笑什么?”此刻的劉季林卻沒有開玩笑的心情。
“我在想,你們到底誰會先找過來,果然是你。”
劉季林一把將他的煙奪下,狠狠扔到腳下,“你他媽的你們究竟想怎么樣,你也是這個樣子,止怡也是這個樣子,非把人逼瘋不可嗎?”
紀廷已經(jīng)聽說,那天止怡拒絕他送她回去之后,很快大病了一場,她身體本來就不好,積郁之下茶飯難進更是虛弱,送到醫(yī)院也只能吊吊點滴,出院后回家靜養(yǎng),一直纏綿病榻。她對外都稱清晨出去散步著了涼,可紀廷知道,她的病更多的是源于傷心。
他單手托腮,認真地看著劉季林,“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辦?”
“操,這算什么事?”劉季林煩亂地撥了撥頭發(fā),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紀廷的笑中有苦澀,“沒有人必須為另外一個人的感情埋單,即使那個人親如止怡——也不行。”
“她都這樣了,你就當(dāng)可憐她也不行?”劉季林低聲咆哮。
“那誰可憐我,誰可憐你?”紀廷看著自己多年的好友,為什么愛著的人都卑微?
“我不像你們想那么多,我只知道愛一個人應(yīng)該讓她快樂,也讓自己快樂。可是你呢?你明明在死等著顧止安,為什么連承認都不敢!你就等吧,等到死你也等不到她!她現(xiàn)在過得不知道比你好多少倍!人家年輕漂亮,有名有利,多少有錢老板公子哥兒圍著她轉(zhuǎn),她對你有半點留戀的話,就不會連家門口的畫展都臨時取消!”
紀廷假裝聽不到他的話,可垂在腿邊的手卻無助地收緊又放開,他知道劉季林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這段時間,他在雜志、網(wǎng)絡(luò)各種媒體上找尋著她的每一個行蹤,了解得越多,他的顧止安就離他越遠,從小就是這樣,他只能遠遠地看著她斑斕絢爛的世界,現(xiàn)在的她越飛越高,連面孔都已模糊。原本以為她會回來,誰知畫展舉辦的日子在望,連展票都已售出大半,她的代理商卻單方面宣布取消在家鄉(xiāng)的展出,沒有原因,沒有解釋,只說明愿意承擔(dān)所有的違約費用,畫展的最后一站將設(sh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