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無條件支持你?抱歉我做不到。其實,不是我讓你看不懂,是你讓自己一個人陷在霧里面,我根本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我就是厭惡,厭惡,你懂嗎,向遠,我從來沒有這么厭惡過一個人,厭惡他所做的所有的事,厭惡我跟他同為姓葉!”葉騫澤依舊壓低了聲音,但置于向遠辦公桌上的手已捏握成拳。
向遠在想,究竟是什么事能讓一個勸說她看淡悲喜,心外無物的人如此感情用事,原來想得通和放得下是完全兩回事。
“你厭惡他,可當初你爸生日上,你不是口口聲聲承認跟他同一條戰線,以至于偷了你爸的私章來幫他?”
葉騫澤臉色頓時一變,向遠就是故意激怒他,她要他再不能掩耳盜鈴地捂住那毒瘤。然而他輕輕咬牙,還是一點一點地收斂了情緒。
“對不起,向遠,我不該左右你作決定。”他試著對她微笑。
向遠卻不領情,“你左右不了我的決定。我只是想知道你這樣到底累不累?”
他掩門而去,沒有回答。
山月不知心底事— 第三十七章 噩夢
( 本章字數:72 更新時間:2008-1-11 19:46:00 )
向遠一字一句地看完了葉秉文興建溫泉度假山莊的方案,已經是下午下班后的一個多小時,助理給她定了盒飯,吃完之后,也不過是八點未到,想起白天會議室的事情,始終覺得掛心,于是趁著探視時間未過,便打算著到醫院跟葉叔叔聊幾句。
江源所在的位置是G市某大型工業園里占地近五百畝的一個廠區,包含了幾個生產車間和一棟辦公大樓,由于工業區地處偏僻,公司的住宅區并不在附近,除了少數住單身宿舍的,大多數員工下班后都會回到市區。走出偶有燈火的辦公區,廠區內道路上行人稀少,一派冷清。
步行經過公司大門時,向遠驚訝地發現24小時值班的門衛哨崗內竟然燈光是熄滅的,她好奇地走近幾步,只見小小的一間房子里,僅點著根蠟燭,兩個人影挨著肩蹲在地上比劃著,火光映照著的墻上是雙手投影的圖案,在不斷變幻,細碎而歡快的笑語聲聲入耳。
“你比劃的這個那里像只貓,簡直是狗熊!”一個男聲說。
“我明明是跟著你的手勢照做的啊。”接話的是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敢情是有人把門衛哨崗當成免費的兒童游樂場了。
向遠并不是個以抓到員工的過錯為樂的主管,雖然保安在執勤時間里擅離工作崗位從事其它事情是嚴重違反公司規定的,但保衛處不歸她管轄,這些事情自有他們的主管部門過問,然而,那個女孩的聲音和背影太過熟悉,讓她不由得心中一緊。
她輕輕用手叩了口哨崗所在小房間的玻璃窗,里面的人回頭看了一眼,笑聲嘎然而止,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過后,燭光熄滅,大燈亮起。一個保安打扮的年輕男孩迅速站得筆直,垂落在腿側的手無意識地搓著制服的褲子,惶惶然地對向遠打了聲招呼,“向主任。”
向遠沉默不語地打量了他幾眼,以前應該見過,只是沒有特別深的印象,算不上高大,但也是個長得相當精神的年輕小伙子,從他站立的姿勢上來看,顯然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說話的時候有濃重的湖南口音——江源有大量的湖南籍的務工人員,這點算不上稀奇。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向遠問道。
“沒有,沒有,向主任,我們……”
向遠沒有理會這個保安慌慌張張的辯解,她盯著那個始終背朝著她的女孩,“向遙,你出來一下。”
向遙高中畢業后沒有考上大學,向遠為她找了個高職的衛生學校,讓她學三年的護理,出來的時候做個護士,好歹也能有個一技之長。誰知她在學校念了一年多,一聲不吭地就自己退了學,理由是她從來沒有喜歡過護士這個職業,更討厭血淋淋的場面。向遠當時氣得不輕,直說從今往后再不管她,餓死也跟自己無關。向遙卻冷笑著說向遠從來沒有了解過她想要什么。
她確實不了解這個妹妹,向遠想,即使是一母同胎,她們姐妹倆就像來自兩個星球。如果可以,她恨不能當世界上從來沒有向遙這個人,可是她不能選擇血緣。所以氣惱歸氣惱,她還是私下跟葉騫澤打了聲招呼,看能不能在江源給向遙安排個崗位,做什么都行,錢多錢少都不要緊,只要求讓向遙有個地方待著,不用到處閑逛惹麻煩。
葉騫澤毫不猶豫就答應了,向遙只有高中學歷,做管理崗位太過勉強,可又不能讓她在工廠里干,他就把她安置在門口負責看磅秤,每天只需記錄出入車輛的載重,工作簡單且輕松,但領的薪水卻不低。不但如此,葉騫澤還親自交待人事部和向遙的主管部門領導,平時對她多多照應。向遠一度埋怨他太對向遙太過優待,反而寵壞了她。葉騫澤只說,“你的妹妹,我怎么優待都不過分。”
向遙在江源上班后,雖談不上什么業績,但一直也相安無事,向遠好不容易稍稍放下了一顆心,沒想到這個時候下了班,卻看到她和保安在一起胡鬧。
向遙聽見她的話,滿不在乎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但還是懶洋洋起身,跟她往前幾步走出門口。
姐妹倆站在公司門口一個背光的角落里,向遠責備道:“你今天不值晚班吧,下了班不回去在這里干什么?”
“沒干什么,他說教我做手技,兩只手疊在一起可以比劃出一只貓的背影,用不用我現在學給你看?”向遙臉上的玩世不恭如此刻意。
“謝謝,不用。”向遠發現自己的耐心每次都會在向遙面前受到挑戰,她盡可能地讓自己拋開成見,心平氣和地跟向遙交流,“現在已經算是晚上了,又在大門口,你們熄了燈在里面胡鬧,別人看見了心里會怎么想,你一個女孩子,做事要有分寸。”
向遙嗤笑了一聲,“我又沒做殺人防火的事情,管別人怎么想!”
“你可以超然物外,不管別人怎么想,愛干嘛就干嘛,但最起碼的自愛要懂吧,跟個保安黑燈瞎火地貓在小房間里胡鬧,像什么樣子?”
向遙立刻被激怒了,“保安怎么了,保安就不是人?我說嘛,你這個大忙人哪來的功夫管我們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原來是受不了別人是個看大門的。向遠,我討厭你這樣居高臨下的語氣,好像你自己是尊貴的,別人就低你一等!”
向遠轉頭看著身邊面目猙獰的石獅子,好不容易把那口氣咽了下去,“行啊,我勢利眼,你倒是平等博愛。向遙,你有交朋友的權利,但人的感情是有限的,你把它用濫了,小心將來后悔,到時吃苦頭的還是你自己。”
“我還就愛跟保安混在一起了,怎么樣?我天生就是吃苦頭的命,但我高興,你管不著!”向遙抬起下巴,目光里全是挑釁。
“別人我管不著,唯獨你,向遙,別再讓我看到今天這種事情,至于狠話,我就不說了。”向遠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她還趕時間,無心繼續糾纏,對待向遙,她不是沒有嘗試過講道理,可道理講不通,就只有強壓的手段。
走回哨崗的向遙看著向遠的背影漸走漸遠,表情復雜。剛才還活潑搞笑的小伙子緊張地扯了扯她的衣袖,“你姐對你說什么啦,她不會發脾氣了吧?”
向遙譏誚地看著對方,“怎么,怕了,擔心她讓你沒了工作?早干嘛去了,這點膽子都沒有,還纏著我干嘛?”
她是個五官精致的女孩,即使是掛著一臉的冷笑和不屑,可依然是容光四射的。年輕的保安看得出了神,不由自主地說,“只要你高興,我就什么都不怕。”
向遙進去拿起自己的包,“有什么可高興的。我走了,你自己跟自己玩吧。”
向遠坐公車到了醫院,在入口處的露天停車場看到了兩輛熟悉的車子。想不到該來的人都來了,大概都為著同一件事吧。她沉吟片刻,考慮是否應該打道回府,擇日再來,但轉念一想,聽聽他們各自說些什么也好,順道還可以看出葉叔叔的意思如何。
葉秉林所在的病房向遠來過許多次,輕車熟路地乘電梯上到四樓,在走廊處拐了個彎,正好與糾纏在一起的一對男女不期而遇。
一向把儀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葉秉文頭發都凌亂了,他抓這一個女人的肩膀,神情激憤,而在他不自覺的搖晃下面無表情到近乎空洞的卻是向遠久未得見的葉太太。
向遠在心里長嘆一口氣,對著并不存在的各路神仙說,其實我并不是個特別喜歡奇遇的人,尤其是一天晚上遭遇兩次。她覺得有點累。然而手上拿著藥從另一頭拐過來的葉騫澤動作卻比她更迅速,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跑過來,不由分說將葉太太從葉秉文的掌握中拖開。
“你走開。”葉秉文呼吸急促,還想擺出做叔叔的尊嚴。
葉騫澤擋在繼母身前,用力將葉秉文往后推了一把,“滾,你究竟要怎么樣才肯放過她?”
回答他的是重重一拳。葉騫澤避閃不及,一個趔趄,身子倒向一側,等他反應過來之后,兩個男人迅速扭打在一起。
他們都還穿著白天工作時的正裝,衣冠楚楚,幾個小時之前還稱得上風度翩翩,可是現在扭在一起卻如同困獸,除了打倒對方,別的什么都不顧了。
向遠甚至不愿意走上前去勸解,她一把攙起失去支撐后猶如破玩偶般仰倒的葉太太,對著那酣斗的兩人怒聲說道:“打吧打吧,讓整個醫院的人都來看,最好到葉董病床前去表演,讓他來說你們誰更厲害!”
扭打的動作漸漸地慢了下來,最后兩人搖搖晃晃的分開,臉上都掛著彩,看來誰也沒有占著便宜。
此時向遠已經幾乎要撐不住軟倒的葉太太,兩個男人仿佛這才驚醒似地沖上來扶,之前在嫂子面前表情猙獰,猶如噬人般的葉秉文搶得先機,葉太太在他的臂彎里下,雙唇哆嗦著,似乎想表達些什么,卻語不成聲。
“你說什么,你想說什么?”葉秉文的倨傲和強悍蕩然無存,如同一個軟弱的孩子在聆聽神跡。
葉太太用盡全身力氣才吐出一個字,葉秉文屏住呼吸,卻只聽見她說:“滾。”
有片刻,誰都沒有出聲,葉太太臨近渙散的眼神里全是無聲的哀求。葉秉文反應了過來,用力地搓了一把臉,向遠發現他紅了眼眶。“我滾,好,我滾。”
在醫院召來急救車畢竟是容易的,葉秉文走后,向遠和葉騫澤片刻不敢耽誤地跟隨到急診室,然后便是漫長的各項檢查。向遠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終于有個穿著白大褂,醫生模樣的人走到他們面前。
“哪位是病人家屬?”
“我,我是她兒子,醫生,我繼母幾天前已經來做過檢查,今天就是特意來拿檢查報告,順便復診的……”
“我知道,請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好嗎?”
通常醫生的欲言又止就是一種不詳的預兆,葉騫澤白了臉,跟著醫生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了向遠一眼。向遠體會得到他的不安,見醫生沒有異議,也就跟進了辦公室。
請他們二人坐定之后,醫生找出了一個資料袋,從里面抽出檢查報告推倒他們面前,“我們證實你繼母患的是晚期腸癌。”
這個結果也壞得從出乎了向遠的意料,見葉騫澤毫無反應,明知殘忍,她還是替他問了一句:“醫生,還有什么辦法可以救她?”
“通常這種情況我們建議患者化療,但是腸癌的化療過程會相當辛苦。”
“那能有幾層把握?”
“在醫學上,沒有幾層把握之說,我們覺得更科學的說法是化療后的存活年限。”
“如果化療結果理想,她還能有多長時間。”
“樂觀地來看,多則五年,少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