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愉悅而疲憊地回到中巴上,小孩子們枕在大人腿上,興奮勁兒過去,呼呼入眠。
回到酒店后,班長通知七點半在樓下餐廳集合,舉行謝師宴。
大多數人趁機回房休息,舊時的班干部們和聚會的發起人聯系菜品,核對幾位老師的航班號,出發去接老師。
陳青宇和李明森回到房間,陳青宇先去洗澡,出來后李明森進去。
陳青宇裹著酒店的白毛巾浴袍躺在床上翻手機,看到MSN的圖標有點心癢,上次給高瑞留下那一段話后就一直沒敢上線,他到底會是個什么態度?
最終還是登錄了MSN,高瑞灰色的頭像一條一條,陳青宇忐忑地打開,只有一行。
高瑞:……
一行省略號,什么意思?陳青宇不由地猜測,是原諒他了,對他無語了,還是如那天兩人的氣話,再不管他了。
頭疼,理解不了,陳青宇關了頁面,聽著浴室里嘩嘩的水聲,有什么東西在心底慢慢滋長。
他胡亂翻看短信,手指在翻到袁茜的那一條時,停住。
這段時間他都不曾和袁茜見過面,陳青宇皺起眉,他忽然覺得,他和那個女孩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的生活幾乎沒有交集,僅僅是因為結婚而遇到了而已,之后他還是他,袁茜還是袁茜。
所有想法在剎那清晰起來,他打開短信編輯頁面,措辭落筆:
抱歉,我想清楚了,不會再繼續這件事。父母方面哪天出來吃個飯,我向他們解釋,希望沒有讓你為難。
——陳青宇
短信顯示正在發送,發送成功。陳青宇心中猶如一塊大石落地。浴室里水聲停,出現拖鞋的聲音。
陳青宇穿著拖鞋下床,順手把手機扔在被子里,浴室門打開,溫熱的水汽撲面而來。
李明森穿著與陳青宇一樣的浴袍,浴袍在他身上顯得稍短,直到大腿,他微微瞇著眼睛,等眼前的黑霧散去,看到嘴角帶笑的陳青宇。
陳青宇的心情豁然開朗,他主動而熱情地吻上李明森的唇,卻只是熱烈的吻,緊緊地抱著他的脖頸,貼上他的側臉。
李明森低聲問道:“怎么了?”
陳青宇稍微后退,正視著自己曾經的愛人:“李明森,我要和你談談。”
話音未落,門被敲響:“陳青宇,老師已經到了,快出來。”
陳青宇望著門,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只好吃飽再談了。”
兩人一起穿好衣服來到宴會廳,中央擺著幾張圓桌,菜上了一半。
他們剛一到,就有人招呼陳青宇,拉他去主桌,陳青宇匆匆朝李明森道:“你先找地方坐,我待會去找你。”
這次聚會原本就是醫學院的,李明森與他們雖然在一個大學,卻相隔甚遠,沒幾個認識的。
被請到的幾位老師大多年過半百,身著大方樸素的老年裝,笑容和藹,文人氣質越發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突顯,多了幾分豁達。
陳青宇上學時不懂人情世故,只安分當個學生,從來未和老師親近過。現下覺得有些尷尬,幸好主桌上不乏能說會道的,他只需默默聽著,時不時抬頭碰杯,露出微笑。
過了一會,他開始有危機感了,因為正在他留戀于離他最遠的那盤涼拌肘花時,不知從何處起,昔日的同學們一個個開始單獨起身謝師,敬酒。
幾個大男人端著酒杯,說得眼眶通紅,不時,已經輪到陳青宇,陳青宇端著面前的小瓷杯站起身來,干巴巴地說“敬幾位恩師”,語畢他仰頭喝下一杯酒,辛辣直直嗆入喉嚨,抿了抿嘴。
主位上一個年紀挺大的女老師微笑著道:“陳青宇嘛,我記得的,平時看著干干凈凈的,沒想到是個心里放事兒的人。畢業的時候人人壓力都大,當時就你,成天板著個臉,瘦得沒人形了。”
陳青宇苦笑道:“老師……”
老師接著道:“等你老了就知道,其實人一輩子沒什么大事,想開點,啊。”
陳青宇點了點頭。
坐在他旁邊的人舉杯敬酒,一輪酒敬完,氣氛也沒那么嚴肅了,陳青宇吃了個半飽,滿場搜尋李明森的身影。
李明森正倚在角落的布藝沙發里用手機上網,旁邊圍了一堆小孩看電視。
陳青宇推開椅子走過去,李明森從地板上看到他的影子,給他讓出沙發的半邊位置,陳青宇順勢坐下,李明森隨意將胳膊搭在他肩上。
陳青宇用胳膊肘捅捅他胸口:“怎么坐在這兒?吃了嗎?”
李明森收起手機,沒回答他的問題,聞到陳青宇身上的酒味:“喝酒了?”
陳青宇晃了晃腦袋:“喝了一點,白的。”
李明森攬著他,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剛才說要談什么?”
陳青宇道:“這兒人太多了,回去再說。”
圍在周圍的幾個小孩在看動畫片,脫了鞋,露出卡通的襪子,掰著腳趾頭,奶聲奶氣的。
李明森攬著陳青宇肩膀的手下移到腰,捏了捏他的腰腹:“剛才吃飽了嗎?”
陳青宇阻止他:“別捏,再捏吐了。”
李明森道:“你不是說沒喝多少……”
陳青宇捂著嘴閉了幾下眼:“七八杯吧,小杯子。”他說著,皺了皺眉,抓住李明森的手“陪我去吐會兒。”
說是吐,其實也沒到那種程度,陳青宇撐著洗手臺緩了一會,洗了把臉,捂著喉嚨一臉痛苦,兩頰微紅。
李明森去找服務員要溫水。
陳青宇呼了口氣,腦袋還暈著,帶沒剛才那么難受,正要離開時,聽見洗手間內傳來的男聲。
“唉,你看見那誰沒?”
“誰?”
“李明森。”
“那是誰?”
“忘了,有個軍方的爹的那吊人。”
“他啊,今天也來了?”
“來了,你沒看到?“
“我看他干嘛啊,又不認識,他不是消失了好幾年嘛,怎么又出現了,我還以為他老爹被雙/規了呢。”
“得了吧,人家爹好著呢,就是他,不是前幾年消失了么,你猜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聽說是畢業那兩年,玩男人被人算計了,問他要錢,他不給,那表/子就破罐破摔,想和他同歸于盡,最后那表/子被他砍死了,蹲了好幾年大牢。”
“嘖。”
鏡子里的男人滿臉水滴,也沒擦,水滴順著額發滴下,陳青宇眼睛轉了轉,從鏡子里看到站在門口的李明森。
陳青宇動了動嘴唇,沒有說話。
李明森手里拿著個杯子,眼神說不上冷,有些麻木。陳青宇走過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李明森道:“這是溫水,出來喝,還難受不難受?”
陳青宇接過杯子沒喝,傻站著半天,直到身后洗手間的門被打開,兩個男人從里面走出來,看了他們一眼。
李明森道:“走吧。”
穿過安靜的走廊,回到宴會廳,喧囂充斥著耳朵。
方素跑過來:“你們倆剛才去哪了,大家切蛋糕來著。”
陳青宇道:“剛才喝得猛了,緩一會。”
方素笑著從身后拿出一個瓷盤,上面是一大塊被切下的蛋糕:“特地給你們留的。”
陳青宇覺得剛才陰霾的心情一下明朗不少,他接過盤子道:“這么好,你們都吃了沒?”
方素道:“都吃過了,你們倆快吃吧,我去伺候我們家那位了。”說完踩著高跟鞋跑了。
陳青宇拿著盤子轉身,用叉子敲了敲盤邊兒:“走吧,找個地方吃去。”
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沒有開燈,坐在落地窗前的小茶幾旁分吃蛋糕。
蛋糕考慮到幾位老師的年齡,不是很膩,噴香松軟,抹了一層淺淺的奶油。
兩人都吃得很慢,陳青宇本來是打算今晚和李明森坦誠布公地聊一聊的,但現在又不想聊了,腦子里一團亂。
吃完蛋糕,李明森出去接電話,陳青宇換了睡衣躺下,摸到被子里的手機。
手機里有三個未接來電,一個短信,都是袁茜的。
短信是在三個未接來電之后的——
袁茜:好,就算你不打算和我結婚了,那也得當面談吧,這樣算什么?
陳青宇手指微動,回復她:過幾天我會約你出來。
短信發送完畢,陳青宇按了關機。他之前喝了酒,現在有些發困,窩在被子里不知不覺地睡過去,連李明森什么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