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的氣溫還算溫和吧,起碼撲在臉上暖暖的。
上官揚的步子剛踩上臺階,就聽見屋內一陣嘩啦啦的掃地聲。
傭人看到上官揚進來,急忙停下手裡的活兒,走向上官揚開口道:“先生,你可回來了。”
傭人愁眉苦臉的,看到上官揚彷彿看到了救星。
她是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女人,白襯衫,黑長褲,臉上化上了淡妝。渾身散著一種溫柔婉約的氣息。她孃家是書香世家,後來家裡安排她嫁給了一個商人。丈夫經商失敗,帶著家裡所有的錢一個人逃走了,留下兩個孩子讓她照顧。丈夫無情的離去,家庭瞬間瓦解。一切都讓女人感到孤獨無助。彷彿被上蒼拋棄了一樣。上官揚遇到她時,女人正處於對人生的茫然之時。她家裡經濟條件不是很好,他把她請來的時候就是看中她做事細心,穩重。他給了她豐厚的傭金。當她千恩萬謝的接過這份工作的時候,本以爲自己盡心盡力就一定能對得起他給的工資。可是她沒有想到,第一天上班就遇到這麼難伺候的女主人,女人感到難爲了。
破碎的瓷器碎片撞進了上官揚的視線。那時,女人也看見了,她有些後怕的將這些碎片藏於身後。
以前在孃家的時候,她父親的書房裡曾收藏過一隻跟上官揚一模一樣的青花瓷瓶,當年在蘇富比拍賣會上,以摺合人民幣伍仟萬元的高價買得。如今只是因爲女主人一個不高興就把砸了。女人看著心疼,也怕上官揚看見了會生氣。
她趕忙解釋:“是我的工作沒做好,瓷瓶打碎了,是我的責任,您要罰就罰我吧!”
客廳的氣氛十分安靜,上官揚倒也沒說什麼。只擡頭望了眼二樓,落地窗玻璃上靠著尹凝絡孤單的身影。垂眸再看傭人,心下想著,一隻花瓶而已,碎了就碎了吧,何苦用死物來爲難活人。
“你去忙吧!”上官揚聲音溫淡,墨眸溫情。只一瞬間便讓女人心裡感到無限溫暖。都忘了有多久沒有被人這般善待過。
女人眼眸通紅,卻也不敢在上官揚面前失了分寸,胡亂的抹了把臉,“是,先生,我就在樓下,您有什麼需要記得叫我。”
她一定,一定盡心盡力!
上官揚踩著樓梯上卻二樓。
二樓可以說是別墅中又一棟獨立的別墅。整棟樓用全透明玻璃做成牆體。家居擺設應有盡有。如果不願意下樓,就把這裡當做‘家’也未嘗不可。
玻璃門旁邊的牆上有按鈕,上官揚西裝搭在腕臂處,走近時往裡面看了一眼,尹凝絡孤身靠在一面玻璃牆前,抱著身體,把頭埋進膝蓋裡。此刻除了‘無助’這個詞,上官揚再也想不到任何詞來形容她了。
脣線緊抿,見她這樣,他也心疼,但沒有辦法,她那麼倔強,他只能用下下策來逼她想起他來。
按下按鈕,尹凝絡猛然間擡頭,看著那扇囚禁著她的玻璃門自牆體兩側排開,停止在縫隙處。當她看到上官揚進來的時候,竟然從地上站起不假思索的撲到上官揚懷裡。
這一系列的動作來的太快,幾乎是一氣呵成,連上官揚都沒有想到,僅僅一下午的時間,尹凝絡竟然改變了這麼多。
她撲到他懷裡時,他的雙臂還像左右張開,整個人處於震驚當中。
尹凝絡察覺到上官揚身體輕微的震動,脣角揚起一抹詭秘的笑,抱緊他滿腹委屈的開口:“你去哪兒了,怎麼纔回來!”
鼻尖處傳來尹凝絡薰衣草的法香,這香味把上官揚的記憶帶回了多年前。讓如今倔強要強的尹凝絡與記憶中溫柔善良的張雨曦兩者重合。
是他的雨曦沒有錯。無論時光如何變幻,她所喜歡的味道都不會變。
上官揚眉眼溫潤,雙臂迴歸,把她抱在懷裡,輕聲安慰道:“別怕,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回來你個頭,誰稀罕你啊!
尹凝絡心裡罵道。
“家傭說你不吃飯,不餓嗎?”上官揚問,修長的指節在尹凝絡細軟的髮絲間遊走。“剛纔那個幫你收拾瓷器碎片的女人是我新請來專門照顧你的阿姨。以後要是有什麼需要直接告訴她就好。”
不提瓷器到好,一提,尹凝絡纔想起不久前發脾氣,失手打碎了上官揚一隻青花瓷瓶。當時她看到女傭臉上一片死寂的模樣,大概也猜出來那青花瓷瓶價值不菲。
但,碎了就已經碎了,雖然惋惜,卻不能挽回。
尹凝絡這般安慰她自己。
更何況,上官揚身價不菲,應該不會在乎這些的。如果他連一個青花瓷瓶都要跟張雨曦斤斤計較,那就說明這個人太小氣了,不要也罷。
“恩。”尹凝絡乖巧的點頭。玻璃門開著,她現在就等著上官揚放鬆警惕,她好趁機溜走。
頭頂上官揚問她:“餓不餓?”
“恩。”尹凝絡心不在焉的哼了一聲。
上官揚得到回答,欣喜不已,放柔了聲音,跟哄孩子似得哄著尹凝絡:“我讓阿姨把晚飯給你端上來,這次不準發脾氣乖乖吃飯知道嗎?”
“嗯。”依舊是心不在焉的回答。
當感覺上官揚的懷抱鬆了之後,尹凝絡趕緊往外跑。眼看著自己就可以離開這座玻璃牢籠,就差一步了,尹凝絡眼睜睜的看著玻璃門閉合,沒有半點的空隙。
尹凝絡用手拍著玻璃門,幾下之後,那門無動於衷,她知道她的逃跑計劃失敗了,額頭抵在玻璃上,表情別提多難看。
懷抱落空,他還站在原地,只不過是雙手插在兜裡,微微側身看著尹凝絡。
明明知道她會來這一招,可還是傻傻的想要相信。此時上官揚的墨黑的眸子像是一汪深潭不曾見底。
曾幾何時,他的懷抱是雨曦最溫暖的避風港,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如此厭棄他,想方設法的逃脫他?
尹凝絡並不知道上官揚是怎樣想她的,她卻真真的將上官揚在心裡罵了個遍。
——上官揚這個腹黑的傢伙,今天的事兒我在心裡恨你一輩子!
“沒用的,我說過在你沒有想起自己對我是什麼感覺之前是離不開這個屋子的。”上官揚沙啞迷人的聲線說出口。
身後傳來他的腳步聲,聽出來是往她相反的方向。
上官揚獨自走到酒櫃前,打開,從酒架上拿了一隻高腳杯給自己到了一杯酒。端在手裡,再次回到了客廳,翹著腿兒坐在沙發上。
等到尹凝絡轉過頭去的時候就發現上官揚正好以一副好笑的目光看著她。
透明的高腳杯因爲裡面裝了酒的緣故被染成了誘惑人的玫瑰紅色。那人深邃的眸大量在高腳杯上,僅是側臉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迷人感來。
或許是察覺出尹凝絡的視線。上官揚轉過頭來的瞬間與尹凝絡的視線在空氣中銜接相對。他向她伸出手:“過來!”
他的目光指向了她。彷彿要定了她一般,不允許她逃避。
尹凝絡也在看他。時間彷彿凝固,彼此的眼眸裡攢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那一瞬,尹凝絡似乎聽到了一向孤傲清高的上官揚,聲線裡帶著祈求的顫動。
她向他走過去。
距離近時,她發現他微微上揚的眼角。
尹凝絡並沒有將手放到上官揚的手心裡,而是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挑選了一個合適的距離坐下。
陌生的動作上讓上官揚心頭泛起了酸澀,他將那隻落空的手收了回來。兩個人之間的氣氛一度陷入了僵局。
該怎麼化解這僵局是尹凝絡的當務之急。手腕上的表顯示,現在已經是晚上9點。她一大早從家裡出來,再不回去,家人該擔心了。
尹凝絡眼前閃過林宛如焦急擔憂的臉,突然間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對不起她。
單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她想除了記憶以外這顆心臟,這個身體都是張雨曦的,她想母親,念著母親也是無可厚非的。
那麼現在也不知道尹銀海跟廖雲珠怎麼樣了。遠在c市,他們可曾想她了。
坐在沙發上,尹凝絡垂下了眼瞼,纖長睫毛一閃一閃的,右手有意無意的撫摸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眼睛裡綴滿了柔情。
那是君凌送她的訂婚戒,獨家logo,只屬於她和他。
長髮墜落,遮住了她半張臉。也給她的記憶創造了一個溫暖的場地。
她想起,當初君凌跟她求婚的場景,公園十指相扣漫步,那天他突然‘消失’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小孩子沿著對面馬路朝她走來,將手裡拿著明信片交給她。讓她按照上面的提示才能找到他。
她以爲他真的不見了,所以非常小心的按著明信片上的提示一步一步靠近他設下的‘陷阱’她就這樣走過了城市的喧囂,當微風拂面,悄悄吹亂了她的長髮時,她纔看清,眼前出現的那一抹世外桃源般的粉。
空氣溫和,花香迷人,記得她曾在那一刻放鬆了身心,讓裙襬隨風而動。
微笑間,一曲吉他版《一生有你》緩緩縈繞尹凝絡耳畔。
當她循聲望去,花叢中那一抹白漸漸靠近,她終於看清楚他的真容,那樣儒雅動人不是君凌還能是誰?
回過頭來審視自己,那天她竟穿著跟花兒相同的顏色——櫻花粉色長裙。
一切是那麼巧合,卻也在心頭泛著暖。
君凌對她說:“一生有你,我很幸運!”
那天一曲完畢,君凌化身爲身懷絕技的魔術師,將一對兒印有‘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鉑金戒指交到她的掌心。
他說:“如果你願意,就請你爲我戴上其中一枚戒指,承認你心裡我的存在,讓我有勇氣繼續在你身邊陪著你。”
那天陽光是暖人的,她曾懷疑,他是否就是那暖人的陽?
C市是沿海城市,四季如夏。有時候烈日當頭,讓人心頭一震煩亂。
但,跟他在一起時,陽光也是喜人的,每一天都是那樣的溫暖。
她認定了他是她今生唯一的依靠,她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他呢?
那天,她親手將戒指戴進了他左手的無名指上,作爲交換,她的那一枚由君凌來戴。
時光溫暖,定格在那一刻。
散落的頭髮遮住她的半張臉,上官揚看不到她的表情,但燈光下,她手上那枚戒指卻狠狠的刺穿了他的眼!
於是,下一秒對尹凝絡來說是毫無徵兆,對上官揚來說卻是壓抑已久。終將爆發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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