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乾清宮,李懷玉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將負責監視后宮的暗衛叫來。【
“皇后最近在忙些什么?”
“回皇上的話,皇后娘娘最近與平日一般,并無不妥之處。”那暗衛想了想,答道。
“哦?”李懷玉淡淡的應了一聲,修長的指節在桌子上輕輕扣動,發出篤篤的聲響。卻偏偏一句話也不說,空氣中漸漸膨脹起一種十分壓抑的氣氛。跪在下面的暗衛已經一頭冷汗了。
“皇上,奴婢……”硯兒端著茶推門進來,瞧見這個陣勢,有些無措的看著李懷玉。
李懷玉心里有些惱怒。在他身邊當差的人,還從沒有過這樣沒眼色的。因此他眼睛一瞇,“嗯?”
硯兒反應過來,連忙跪下請罪,“皇上恕罪,奴婢只是瞧見皇上回來了,擔心皇上口渴這才……這才……”
李懷玉輕聲嗤笑。若是到了這時候還不明白這硯兒是什么心思,那也就枉費他后宮佳麗三千人了。他把玩著桌上的玉石紙鎮,漫不經心的問,“這么說,你是因為關心朕,這才會闖進來的?”
“是是是!請皇上恕罪!”聽到皇上開口,硯兒心頭一喜。自己果然是不同的!
誰知李懷玉臉色一變,將紙鎮往桌上一丟,“哼!難道姑姑們沒有教過你,主子做事的時候,不能打擾么?”
硯兒猛然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李懷玉,泫然欲泣,“皇上……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關心皇上的身子!”
“可笑,朕廣有六宮,何時輪到你一個小小的宮女來關心朕的身子了?你可知這武英殿是什么地方?”李懷玉輕蔑的瞥了硯兒一眼,冷冷問道。
“奴婢……奴婢不知……”硯兒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這武英殿,是我成國先祖特設,皇上與諸大臣議政之處!這里說的每一件事,都是軍國大事!是誰給你的膽子,不經通報,就這么闖進來的?還是……你是別國派來的探子?嗯?”李懷玉又道。
下頭跪著的,已經被忽視了許久的暗衛心頭暗暗叫苦,這位姑娘真不會挑時候,她要不來,自己不過是被皇上責罰一番罷了。可是她這么一攪和,只怕皇上怒上加怒,自己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奴婢冤枉啊!奴婢對皇上忠心耿耿,怎么回事別國的探子呢?”硯兒仍舊在為自己辯白。
“朕瞧著也不像,若是探子都如你這般,只怕你們那個國早亡了!”李懷玉不耐的說了一句,就揮手讓人將硯兒帶了下去,“先打二十板子,叫她知道,什么是規矩!”
硯兒哭哭啼啼的被拉下去了。她其實并不是不懂,她知道皇上未傳喚,不宜隨意進入武英殿。
只是她來到乾清宮,才知道事情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好。乾清宮大部分都是皇上用慣了的老人,再不濟,也是新選入宮的宮女。寧愿慢慢調教著,也不愿意從別處要人。
所以她這個從前伺候過嬪妃的人,在這里受盡排擠。尤其是與她一班的云箏,更是明里暗里的擠兌她。
硯兒也因此下定決心,一定要牢牢地將皇上的心握住,否則自己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而皇上平日里對她,也的確比別人優容些。也就是因此,她才仗著這點子優容,忘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她原也沒想著進去送茶,是云箏一直在一旁說著風涼話,暗暗刺她。她一怒之下,便沒有細細深思,誰知就闖下了這樣的禍事了。如今才知道怕,然而李懷玉早聽不見她的叫喚了。
硯兒被帶下去之后,李懷玉才轉向那個跪著的暗衛,“可知你自己錯在什么地方?”
……還真不知道,但是有錯是一定的,暗衛連忙回道,“屬下一時疏漏,沒有注意到皇后娘娘的異動。”
李懷玉看了他一眼,“那你說說,皇后娘娘有何異動?”
暗衛抽了抽嘴角。都說了沒注意到,他怎么知道皇后娘娘有什么異動?皇上您是故意的吧?
“皇后最近可曾宣過太醫?”李懷玉斟酌了一會兒,才問道。
暗衛微微抬頭,似乎十分驚異,然后下一刻就回過神來,連忙道,“回皇上的話,是,半月前,皇后娘娘宣了太醫院的劉太醫。那劉太醫與何家過從甚密,屬下沒敢驚動。看太醫院的脈案,應是無礙的。”
也就是因為脈案沒什么問題,所以他才沒有十分關注此事。莫非其中還有什么蹊蹺不成?
李懷玉微微皺眉,對暗衛的行動力十分不滿,“那劉太醫既然是皇后的人,脈案自然也是可以作假的!”
想了想,又問,“之后就不曾宣過太醫了?”
暗衛擦了一把冷汗,仔細的回想了一遍,的確是沒有。這才點頭。
李懷玉又問,“那坤寧宮近日可有人生病?可曾到太醫院去抓藥?”
他這般一問,暗衛立時便反應過來了。是啊,皇后娘娘可以明明有病,卻裝作沒病,然后讓身邊的人裝病,再去抓藥,這樣一來,可就隱秘了許多。
“回皇上,皇后娘娘身邊確實有個宮女得了風寒,去給她瞧病的人,正好是劉太醫手下的醫員。”
這樣一來,就什么都能對上了。暗衛所不能理解的,便是皇后為何要裝病。
李懷玉聞言勾起一個冷笑,“行了,日后小心些。去想辦法弄些坤寧宮倒掉的藥渣,找個太醫瞧瞧,到底生了什么病!”然后才將暗衛方才呈上去,關于坤寧宮最近動向的折子摔了下來。
眼看著能夠逃脫一次責罰,暗衛自然是求之不得。連忙抓起折子就往外退。
李懷玉抿著唇坐在御座上,半張臉藏在陰影之中,叫人瞧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
皇后的帖子送來的時候,林清教大皇子學走路。一歲的小孩子,有人牽著,已經可以勉強走一兩步了。
見了皇后的帖子,她不由詫異,“皇后娘娘到底在想什么?怎的大冬日的,反而要去御花園賞花?”
待仔細看過之后,不免冷笑,“這才真真是嫡母的風范呢!時時刻刻都記著自己名下的孩子。原來是為了大公主和大皇子抓周不能大辦,所以才要提前在御花園辦了。如此,竟是連推拒也不能了。”
“不單是如此,怕是大皇子和大公主也要抱過去的?這樣冷的天氣,小孩子怎么受得住?”春凝也是皺著眉,往外頭看了一眼,有些擔憂的道。
林清聽到她的話,腦中一閃念,倒是明白皇后這般折騰的緣故了。“或許本來想請的就是大公主和大皇子呢?只是怕請了嬪妃,我不會帶著大皇子去,這才弄了個抓周的噱頭。”
但不得不說,她這個機會抓的真準。且不說皇上會因此重視起來,只說自己畢竟不是大皇子的生母,再是親近,若這樣的時候,還不叫大皇子出頭,只怕就要有人說自己虐待大皇子了。
林清自然是希望大皇子能夠低調的平安的長大,但若是不能,從小就表現出天資聰穎也無妨。
雖然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然而也是因為他聰穎,李懷玉才會更加看重。
不管皇后到底是什么意思,這般折騰,總不會只是想讓眾人聚一聚,必定還有什么陰謀在其中。
如此,看來此番應是十分兇險了。本來這樣的時候,若是能夠有個盟友,商量一番最好。可惜與林清境遇相似的符昭容,偏偏對大皇子心有芥蒂。
想來想去,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八個字,林清索性便將之丟開了。
轉頭瞧見大皇子,心頭不免又有些難受。他滿了一周歲,木蘭便去了有一年了。
花開花落,如今這宮中歌舞升平,還記得衛木蘭的人,又有幾個呢?
正想著,外頭便有人通報李懷玉來了。林清未及出去迎接,他便已經走了進來。她連忙告罪,“臣妾無狀了。”
“不妨。”李懷玉搖了搖手,“皇后的帖子送來了吧?她想得周到,你到時候將宣兒好生打扮一番。讓眾人都瞧瞧,朕的兒子!”意氣風發的模樣,與林清此刻低落的心態形成了對比。
她微微蹙眉,“莫非這宴會不是宮中眾人聚一聚就算了,還邀請了其他人不成?”
“那是自然,宣兒是朕的第一個兒子!他滿月的時候并未大辦,百日的時候,又恰逢太后千秋節,也沒有辦。朕每每想起,心中都十分愧疚。如今周歲了,自然要正式的介紹給宗室和朝中重臣的。”李懷玉道。
只這一句,林清就將準備好的話全都收了回去。
她想說,寒冬臘月的,在御花園并不十分妥當;她想說,木蘭的孝期還未過去,雖然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也合該低調些;她想說,這個孩子受到的關注已經夠多了,不必再出風頭……
然而,讓李懷玉親自將宣兒介紹給朝臣,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
皇長子,先皇后所出,名分上便占了優勢。只要皇上能夠一直這樣重視他,將來……
林清不知道這個將來,對李謹宣來說好還是不好。她也不知道李謹宣是不是會喜歡這樣的生活。
可是她知道,不論將來登上那個位置的,是李謹宣的任何一個兄弟,他們都不會容許他這個占著嫡長名分的大皇子繼續活著。所以,他沒有選擇。
“皇上疼愛宣兒,是他的福氣。”最后,她咽下了所有的話,笑著如是說。
還不懂事的大皇子咿咿呀呀,一雙明亮的眼睛彎起來,對著李懷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龍潭虎穴又如何?在這宮里,早該習慣了這些東西的存在才是。林清笑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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