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玨坐著,手指情不自禁又輕敲桌面。昨晚陳軍派來的那一隊高手,領頭人身份定不簡單。這群人對西山地形了如指掌,城中必是有斥候早已為他們繪出地形圖。臨南依山而建,城墻堅固,卻也把戰(zhàn)線拉得很開,勢必得分散兵力守城。有天險可憑,從另一角度講卻又成了守城的難處。
這時劉英從侍從手中接過阿蘿送來的冰佩,有點哭笑不得。這個時候,營內討論嚴肅軍情,她卻送來小兒女的戲作。換個時間,主上必定高興地把玩欣賞,可現(xiàn)在怎么送進去?劉英在帳外徘徊,聽了侍從傳阿蘿之語,左右為難。想了半天,他終于拿定主意進入帳中。帥帳內空氣緊張,幾十年沒有交戰(zhàn)了,眾將都拿不定主意。除了抵死守城外,一時半會兒還無更好的主意。
劉玨見劉英急急進來,眼神一冷,這種時候他進來干嗎?來到南軍的烏衣騎都只是他的親衛(wèi),從不參與軍情討論,劉英進來如無要事,就意味著得挨四十軍棍。眾將瞧著劉玨,已帶不滿之色。
劉英到得帳中,硬著頭皮道:“有人獻計,請主上帳外細說。”
眾將臉上又露出一絲企盼。劉玨不動聲色地走出帳外,冷笑道:“什么事要扯這種借口?若是沒有計策,你陷你主子于何地!”
劉英冷汗直冒,撲地跪下,雙手捧過冰佩:“三小姐急遣侍從送來此物,侍從說三小姐交代他不可耽誤,劉英想主上,主上……”
劉玨一腳踹飛他,狠聲道:“你以為你主子現(xiàn)在還有心思?”
劉英連連磕頭:“劉英魯莽,自領軍棍去!”手上仍捧著那塊冰佩。
冰佩在淡淡的陽光下閃著光,那朵紅海棠分外刺眼。劉玨心中一動:“慢著,拿來我瞧。”
他拎起冰佩看了半晌,突問道:“三小姐原話怎么說來著?”
劉英回道:“三小姐說想著好玩,便做來送與將軍,道一個時辰便做好了,吩咐馬上送到將軍手中,不可耽擱!”
淡淡的笑意慢慢從臉上融開,劉玨心里一甜,她看到他為她焐開的海棠了?終是明白他的心意了么?他拿著冰佩對著陽光又瞧了會兒,目光久久凝視著那朵紅花,反復咀嚼阿蘿的話,腦中靈光一閃,大步便向帳中走去,冷聲道:“軍棍不必挨了,以后再收拾你!”
劉英困惑地瞧著他,劉玨的語氣雖冷,卻隱藏不住笑意。他抹了把汗,心道,所有人都要給那位三小姐整瘋了。
劉玨回到帳中,拎起冰佩道:“大家好生瞧瞧這塊冰佩,可有想到什么?”
眾將一愣,劉玨手中的冰佩中間嵌著朵紅花,像極小孩子冬日把玩的東西。這樣的天氣,涼水不一會兒便能成冰,且凍得很實,進了帳內,熱氣一沖,冰佩也未見絲毫松動。
劉玨朗聲笑道:“吩咐全城士兵,尋百姓家大鍋燒水,運上城墻,從現(xiàn)在開始往城墻上澆水,務必把整個臨南城都給我凍成一座冰城。這樣一來,至少可拖上一些時間了。”
眾將嘩然,喜形于色,領命而去。
三門大開,軍士會同百姓在離城墻三十丈開外處開始潑水。滾熱的水送到城外城頭,待到戌時,臨南城城墻外已凍出厚兩尺的冰層。有軍士試著踩上城外地面,哧溜一聲便滑得東倒西歪,引來陣陣笑聲。
劉玨忍不住臉上的笑意,有了這冰墻,拖上一日便絕無問題了。
雪花還在緩緩飄落,臨南城墻之上全鋪上了厚厚的草席,每隔三十丈便升起炭火盆,值哨的軍士們偎依在火盆旁,心里暗暗感激平南將軍的體恤。劉玨下令,凡居高處的人家一律不準點燈,臨南城墻上一個燈籠火把都未點燃。月光之下,遠遠望去,漢水之北的臨南城只現(xiàn)出黑黢黢的一片暗影,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城。
子時一到,漢水江面便會升起一層霧氣。兩刻鐘后,霧氣漸濃,起初還能瞧見對岸零星的火光,后來視線漸漸便被翻涌的白霧遮擋,面前一片無邊無際的空茫。劉玨布置安排妥當,便回轉將軍府休息。如果陳軍子時起渡江,至少還可以休息三個時辰。他得睡會兒,順便,也瞧瞧阿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