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喬新奉旨前往平定朵甘思宣慰司的叛亂和天全六番招討司、黎州安撫司、麻兒臣安撫司、芒兒者安撫司四處的騷亂,慕軒向他提供的平亂人選是四川行都司轄下的鹽井衛衛指揮使馬莫臣。
何喬新到四川行都司一了解情況,暗中吃了一驚,這個鹽井衛指揮使馬莫臣原來是本朝初年歸附的土官馬喇的后人,鹽井衛世代由馬家駐守,馬家的歷任衛指揮使脾氣都不太好,但一向忠于朝廷,因此四川行都司也很少敢于過問鹽井衛的事務。
何喬新聽慕軒的暗示,這馬莫臣必定會全力以赴幫他平亂,就不顧行都司一眾官員的勸阻,輕裝簡從,直奔鹽井衛,馬莫臣似乎早就知道他的到來,居然在衛所前五里之地迎接他,將他迎進了鹽井衛。
何喬新一路往衛所內部走,總覺得有似曾相識之感,后來終于明白了,鹽井衛的布局、氣氛、軍士的斗志、氣勢,跟高山衛血狼軍都有異曲同工之妙,看樣子,這個地方跟方慕軒必定關系匪淺。
馬莫臣并沒有絲毫遮瞞何喬新這位欽差的意思,他開門見山告訴何喬新:“莫臣已經接到方兄的傳訊,全軍上下整裝待發,但憑欽差差遣!”
何喬新直言想問:“馬指揮使與方兄弟有何關聯?”
馬莫臣憨厚的一笑,說:“莫臣與方兄乃是希望我大明富強、子民安康的志同道合者。”
就憑這句話,何喬新覺得這個看上去五大三粗黑不溜秋又一臉憨厚的異族漢子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等馬莫臣率領鹽井衛軍士跟著他前往平亂,他更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了。
鹽井衛“游隼軍”十之**都不是漢家兒郎,但何喬新絲毫不懷疑這些瘦小黝黑的異族漢子對朝廷的忠誠,僅僅是五天工夫。他們這五千兒郎居然就將黎州安撫司和天全六番招討司兩地的騷亂順利平定,幾乎沒有受到任何有效的抵抗,而后,馬莫臣整軍直奔朵甘思宣慰司的叛軍。
叛軍足有三萬人馬,但在馬莫臣看來,這些完全就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所以。他非常熟練的將麾下五千人一分為三,“游隼軍”單兵作戰的能力不弱,而集團作戰的能力更強,尤其善于夜戰和山地戰。他們設套、誘敵、合圍,三步下來,加上時不時來次夜襲,有時甚至一夜搞兩三次夜襲,把叛軍搞得人仰馬翻。晝夜不分,而后叛軍開始不斷的退卻再退卻,而“游隼軍”就是利用這種時機不斷消滅對方的有生力量,于是很快。叛軍的主力就只剩下不到八千人,其他一些依附者一看大事不妙。頓時作鳥獸散。
馬莫臣一鼓作氣,揮軍追擊殘余叛軍。很快就將整個朵甘思宣慰司收復,除了一些余孽四處流竄給其他衛所增加點立功的機會外,叛軍基本被就地消滅了,前后不到半個月。
何喬新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鹽井衛“游隼軍”的治軍之嚴、士氣之盛、戰斗力之強、武器裝備之精良,迄今為止,他何喬新覺得只有血狼軍才能與之媲美,四川行都司麾下有這么強大戰斗力的衛所,之前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何喬新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索性向馬莫臣直言相詢,馬莫臣還是一如既往的憨憨一笑,說:“軍士是用來保家衛國的,不是用來揚名天下的,當然,只要朝廷需要,揚名天下也是可以接受的。”
何喬新苦笑,看樣子,對眼前這個異族漢子而言,揚名天下還是大大的苦差事?不過,你既然這么說了,我何喬新說什么也得讓鹽井衛“游隼軍”成為天下人耳熟能詳之精兵利卒。
——或許正是何喬新的這番好意,鹽井衛的“游隼軍”后來與高山衛“血狼軍”、東勝衛“血狼飆”、昌國衛“海鰲軍”等都成為大明“十大常勝軍”的一份子。
馬莫臣用兵時的多謀善斷何喬新司空見慣了,但真正讓他激賞不已的還是這個異族漢子的剛毅血性。
就在朵甘思宣慰司基本平定的第三天,一隊番邦使者路經朵甘思宣慰司,這隊使者由緬甸撣族使者和滿剌加國使者組成,兩國使者都是帶著寶物意圖跟大明交好的,滿剌加國的使者芒沙一口漢語相當流利,言談舉止也非常謙恭有禮,而且他居然還懂緬話,他說因為大明目前與安南交惡,他們不便再由安南入朝,只得借道緬甸,緬甸目前大部分地區都由撣族各土司邦控制,在緬甸境內,撣族人口僅次于緬族和克倫族,目前的勢力如日中天,很多土司邦久慕大明繁華,就組織了使節團跟著芒沙他們一塊來了。
何喬新自然不會怠慢,派人將他們迎進驛館好生招待,同時安排人手準備護送他們進京。
可就在第二天上午,驛館發生了一件事,撣族人這一次帶來敬獻給大明的寶物中有一塊很大的石頭,撣族人稱之為圣石,這石頭重達五百斤,一角已經被剖開,可以看到里面露出的翠綠之色,看來里面藏著很大的玉石。撣族使者非常在意這塊石頭,專門派了八個撣族勇士日夜輪班守著,可是,這么小心還是出事了,驛館一個負責打掃客房的下人看見這么大的石頭擺在房間里,很是好奇,趁人不注意上去摸了兩把,結果被撣族使者百里丁發現了,他立即讓侍衛把那個下人抓住,等發現這個下人脖子上掛著一個觀音菩薩像時,他更是大發雷霆,說這個名叫阿連的下人侮辱了他們的圣石,不但將阿連痛打一頓,還逼著他跪在院子里向房里擺著的石頭磕頭謝罪,這下子把驛館的其他下人激怒了,雙方發生了沖突。好幾個驛館里的下人被打傷了,其中一個傷勢還相當重。
何喬新和馬莫臣很快就聞訊趕來了,撣族使者百里丁對著何喬新疾言厲色,嘰里咕嚕說了一大通。何喬新看看一旁聞聲趕來的芒沙,芒沙幫著翻譯一下,何喬新他們才知道百里丁聲稱下人玷污了他們的圣石,一定要以褻瀆者的鮮血才能洗清圣石所受的侮辱。
“以鮮血洗清侮辱?”何喬新看看這個盛怒中的外族人,而后又看看一旁神色陰冷的馬莫臣,點點頭,說,“成全你!”
芒沙臉露驚詫之色。之后將何喬新的話翻譯給百里丁聽,百里丁也是臉色一愕,而后面露喜色,很滿意的點了點頭。才要向手下下令處決那個膽大妄為的大明賤民,馬莫臣卻先一步向著自己身后的兩名侍衛一揮手,指著百里丁說了兩個字:“綁上!”
百里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那兩個如狼似虎的侍衛繩捆索綁成了個人肉粽子,百里丁身后那些撣族勇士驚詫一片。想要反抗,馬莫臣帶來的那些“游隼軍”軍士動作迅速,三兩下就將他們一一制服。
芒沙等人在一旁目瞪口呆,芒沙向著何喬新一個勁的躬身說:“何欽差息怒。何欽差息怒,有話慢慢說。慢慢說——”
何喬新伸臂攙扶他,微笑著說:“貴使勿驚。貴國與我大明一向和睦相處,友好往來,本使自會安排車馬盡早送貴使上京。”
接著,他神情一變,看一眼滿臉憤怒之色、兀自叫嚷掙扎不休的緬甸使者百里丁,說:“至于那些愚昧無知的化外小民,將一塊冥頑不靈的石頭奉為至尊,甚至為了所謂的圣石而要剝奪大明子民生命的蠢物,不僅不值得尊重,而且不配再立足于我大明的國土之上!”
芒沙神色驚惶,趕緊將這些話翻譯給百里丁聽,百里丁頓時沒有了方才的氣焰,面如死灰,嘴里一個勁的嘟囔嚷嚷著,滿臉哀懇之色,這一次,不用芒沙翻譯,大家都看得出這個嚇破了膽的番邦使者是在求饒,何喬新卻絲毫不為所動,向著馬莫臣點點頭,說:“行刑!”
馬莫臣毫不猶豫的向著侍衛一揮手,其中一個侍衛抽出腰間的佩刀,而另一個一腳蹬向百里丁的腿彎,將他按倒在地,一掌打掉他的帽子,一把揪住他的頭發,一提他的腦袋,而后,執刀的侍衛手中的刀自上而下砍落,“噗”一聲,百里丁的人頭應聲而下,血光迸濺,鮮血濺了那兩個侍衛一身,他們卻連眼都沒眨一下,兩人一個拎著百里丁的人頭,一個握著滴血的鋼刀,向馬莫臣躬身行軍禮,齊聲道:“稟將軍,人犯已經就地正法!”
馬莫臣目光如刀的掃視一下那些臉色極差的緬甸勇士,聲音冷若冰霜:“你們回去告訴你們的首領,要想跟我大明往來,就必須遵循我大明的律法,不要妄想到大明的國土上作威作福,否則,此人就是最好的示范!”
芒沙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趕緊將馬莫臣這些話翻譯給那些緬甸人聽,那些緬甸勇士個個面如土色,不由自主的點著腦袋,口中一疊聲答應著,顯然在說“是是是”,馬莫臣看向何喬新,后者贊許的點首,而后對那些緬甸人說:“爾等即刻帶上這石頭回去,回稟爾等首領,若要遣使來朝,就得找尋懂得我大明禮儀之人,不要再找這等狂妄無知之輩;若要興兵來犯,我大明將一戰到底,不滅爾等誓不罷休!”
那些緬甸人聽完芒沙的翻譯,又是一疊聲的“是是是”,而后,在“游隼軍”的虎視眈眈之下,他們倉皇的收拾東西,帶著那塊笨重的圣石灰溜溜的起程回國去了。
何喬新將顯然受了驚嚇的滿剌加使者芒沙一行請進驛館,好言安慰,讓底下人盡快安排送他們進京,而且告訴他們,為免緬甸人遷怒芒沙一行,等他們回滿剌加時,他會奏請朝廷用昌國衛最新的戰船送他們走水路回去,芒沙聽得激動不已,連聲稱謝。
平亂戰事還沒有完全結束,麻兒臣安撫司和芒兒者安撫司兩處的騷亂者雖然攝于朵甘思宣慰司的叛軍敗亡之速而望風投降了,但叛軍之中居然有不少武林好手,他們三三兩兩闖過“游隼軍”的封鎖,向著龍安府、保寧府方向流竄,馬莫臣不得不派一些人馬尾隨追擊。
這種時候,何喬新自然得動用欽差的權力,命令沿途衛所全力配合“游隼軍”清剿叛軍余孽,甚至為防這些余孽狗急跳墻,禍害鄰境,他還特意讓人告知陜西巡撫余子俊,讓他做好應變措施。
這一場追擊戰比之前的主力戰還要曲折,持續了將近一個月還沒有完全結束,不過馬莫臣顯然是樂此不疲,他把這些當成了對“游隼軍”最好的實戰演練。
也就是在這場貓和老鼠的追擊戰中,何喬新發現,那些叛軍余孽原來跟攻襲夏侯世家的那些江湖人馬是一路的,他們在保寧府一帶胡鉆亂闖一氣,而后沿江而下,穿過順慶府、重慶府,看樣子準備進入湖廣境內,而在彭山一帶鬧騰了個把月的江湖人馬也幾乎在同一時候橫穿敘州府、瀘州府,看樣子也想往湖廣退去。
何喬新立即傳令沿途衛所全力圍殲,自己則親自率領馬莫臣的“游隼軍”尾隨追擊。
也正是在同一時刻,夏侯瀟湘正經歷著有生以來最為窘迫、最為狼狽、最為失魂落魄的的逃亡之旅,他不知道,自己今年究竟犯了什么太歲,怎么會諸事不利,而且麻煩越來越大,仔細想想,好像一切都是從認識方慕軒開始的,莫非,那個方慕軒真的是瘟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