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八,天高云淡,大紅的太陽高高懸掛,一看就是個難得的大晴天。
子時剛過,岳王府的側門就開了,進進出出的下人們一撥接著一撥。
側門的兩旁,八個頭戴鋼盔,身披鎧甲的魁梧漢子虎視眈眈的盯著進出的每一個人。凡進出之人,只要有半點覺得異樣的,立即就被拉到門房里好一頓的盤問,不把你祖宗八輩問清楚了,絕對不放出來。
遠遠地在大街的拐角處,偷偷摸摸的藏著一個人。
仔細一看原來正是這段時間一直在門口轉悠的鐵丑。
雖然這段時間跟那個小門童搞得關系不賴,但卻一直沒機會進去。
有兩次他才翻墻而入,就被藏在暗處的護院給發現了,差點連小命都丟嘍。
從那時起,他就清楚的了解了一件事:岳王府絕不似外人看到的那么簡單,岳王爺也絕對不是簡單之輩。
他就是不甘心,所以今天他又來了。無論如何都要進去會會那個岳王妃。
正在這時,幾個人推著小板車從側門走了出來,看樣子是要去運什么東西。
鐵丑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一貓身就跟了過去。
“這次咱們王爺可是來真格下血本了,光這食材咱們都運了多少了,這山珍海味加起來得花多少銀子啊!”一個小廝一邊吭哧吭哧的推板車,一邊自豪的說道。
“花銀子怎么了?王妃生了小世子,這可是咱們王府頭頭等的大事,能不好好操辦嗎?”另一個人說話也倍得瑟。
“還有還有,咱們王爺今時不同往日了,上趕著巴結的海了去了,不大肆操辦一下,他們哪有機會???”
說著幾個人居然嘿嘿的笑了起來。
鐵丑跟在后面,一直仔細聽著他們說話。
也就是小半盞茶的功夫,他們到了一個小院門口停下,一個小廝上前叫門。
很快門打開了,一個老頭冒出了腦袋。
“你們怎么這么晚啊?等你們半天了?!?
說著身子一側,就將門讓開了,三人隨即跟了進去,留下一人繼續推著板車。
瞅準這機會,鐵丑猛地出手,一掌就將其拍倒在地,嗝屁了。
麻利的扒了他的衣服,迅速套在自己身上,然后將人抻到一邊藏好。
剛做好這一切,里面就有人走了出來。
“哎,曹三,你怎么將車給扔地上了,不是讓你推著嗎?”
出來的三人,每人都抱著一大筐的東西,一邊走還一邊晃悠。
鐵丑趕忙將地上的車扶起來,擺正。
“你可扶好了,這里面的東西可老值錢了,千萬不能撒了?!?
頭放之前,其中一人還不忘囑咐囑咐。
鐵丑不敢說話,怕露餡,只是悶著頭子傻點腦袋。
“你這個二貨,連話都不會說了?!?
“哎,你又不知道他脾氣,何必說他?曹三,你扶好了。”
說著幾人重重的將大筐放到板車上。
放好之后,小跑著又進了院。
鐵丑趕忙將板車放下,迅速從懷里摸出一盒東西,在臉上三抹兩抹之后,居然還真跟被他拍死的曹三有八分的神似。
做好這一切,鐵丑重新將板車扶正,等著那三人出來。
片刻之后,三人再次出來,這回幾人手上拿的東西少了點。
六大筐的東西整整齊齊的碼在車上,跟座小山似的。
“曹三,你在前面拉,我們在后面給你推,走慢點,別著急,知道嗎?”
“知道?!?
鐵丑模仿著曹三的語氣應了一句,然后轉身就開始拉車。
一行四人,費了老鼻子力氣,終于安安全全的將東西運回了王府,鐵丑也如愿以償的成了王府的一名下人。
鐵丑他們將食材運到廚房之后,交給了管庫之人,然后推著板車就離開了。
因為不清楚曹三的情況,鐵丑一直不敢跟他們幾人散開,生怕露出了馬腳被人發現。
“曹三,你將板車推到馬廄那,我們幾個先去廚房領早餐,你送了之后就趕緊過來吃?!?
說完也不管曹三有沒有意見,三人拔腿就走。
走出多老遠了,就聽一個聲音傳了過來,“你們就是欺負人家老實,不愛說話,看哪天我不告訴管家?”隨即就是一陣大笑。
鐵丑皺皺眉,看這架勢,曹三平常就是個慣被欺負得主。
自己千選萬選,怎么就選了這么一慫貨呢?
運氣忒差了。
鐵丑沉著一張臭臉,悶頭推車,路上有來往的下人,看見他自己在推車,都笑著問,“唉,曹三,怎么又是你一個人???他們仨呢?是不是又去給你領早餐去了?”
問完了,不等曹三說什么,自己就嘿嘿的笑起來。
鐵丑現在算是完全鬧明白了,倒霉催的,這曹三平常就是個被人常欺負的倒霉蛋,不過這樣也好,自己可以悶不吭聲的少說話,這樣被人識破的可能就會小很多。
三拐兩拐的,曹三推著平板車來到一處偏遠,遠遠的就有倆人連說帶笑的走過來。
“曹三,將板車放那邊就行了,別太實誠了,放好了趕緊去領你的早餐?!?
說完也不等他回話,倆人嘻嘻哈哈的就走開了。
鐵丑正愁找不到地方呢,這就有人告訴了??磥磉@人老實也有好處,最起碼有人幫助。
鐵丑放好板車,往回走了一段路,就碰見了一波人,他們叫著他一同去吃早餐。
這樣另一個地方又解決了。
傻人有傻福,這老話挺有道理的。
鐵丑到了吃早餐的地方之后,那地方早就聚集了一群人,三一撥倆一伙的,都在悶頭吃飯。
他也沒太刻意去找另外那三人,而是隨著大家伙一同排隊。
等他取了早餐,剛找到一地蹲下吃飯,后面走來三人,猛地一拍他肩頭子,“曹三,你怎么早吃上了,我們不是給你打早餐嗎?”
鐵丑回頭撇他們一眼,眼睛順便在他們手上的碗里轉了一圈:倆白饅頭,幾片白菜梆子,連點稀得都沒有。
鐵丑沒言語,一蹲身,專心吃自己打的早餐:倆白饅頭,一碗帶肉的雜燴菜,一碗玉米糊糊。
那三人眼珠子都瞪圓了,心道今兒這可奇了怪了,這缺心眼的曹三怎么知道自己打飯了?但是這話他們就是心里想想,他們可不敢說出來,因為平常確實他們一直再欺負他。
“你們仨也好意思說給人曹三打飯,也不臊的慌,今兒這日子你們也真敢,還不快哪涼快那歇著去。”
后邊一個年紀略長的人開了口,那三人臉一熱,還真拿著白饅頭走開了。
“曹三,以后這飯你就自己打,知道嗎?干的不少,憑啥回回吃他們剩的?。俊?
周圍有人看不過了,小聲的附和了兩句。
鐵丑心里一熱,傻乎乎的點點頭。
吃完早餐,天還老黑著,一群人呼啦啦的就到了前院大廳外面聽候安排差使。
別看滿院子人,但是靜悄悄的,誰都沒個大聲話。
約莫過了有一盞茶的功夫,大廳里走出了幾個人。
鐵丑瞇著眼仔細打量,知道出來的是岳王府的總管家和各院的管事們,不過旁邊好像還跟著一個穿紅戴綠,打扮一新的姑娘。
“那姑娘是誰???”
想都沒想,鐵丑一扭脖子就將自己的話問了出來。
旁邊的人聽了這傻啦吧唧的話,噗嗤就給笑了。
“哎呦,曹三,行啊!想不到今天你也開竅了,這姑娘可不是咱們可以隨便看的,那可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頭綠竹姑娘。”
旁邊的人,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好像很小心的樣子。
鐵丑一聽說是王妃身邊的陪嫁大丫頭,眼珠子頓時就瞪圓了,嘴角不自覺就翹了起來。
還真是天助我也,想什么來什么。
既然綠竹都來了,待會自己悄悄跟著她,就不愁找不到王妃的院子。
這時候出來的管家說話了。
“好了,安靜一下,我說幾句?!?
頓時所有人都看向了管家的方向。
“今天是咱們王府小世子的滿月宴,岳城的權貴名流都被邀請了,你們今天當差一定要打起二十分的精神來,千萬不能出丁點紕漏。待會任務分配下去了,一定要各司其職,當好自己的差,辦好自己的事,宴會結束之后,王爺對大家另有賞賜。”
“是?!?
“但是丑話我也說在前頭,要是誰是那眼皮子淺的,在宴會過程中做出什么偷雞摸狗,偷奸?;?,玩忽職守的事情來,我也饒不了他,岳王府可不要那樣的人,知道嗎?”說完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遍。
“是。”
“好啦,現在我來安排差使?!?
說完管家拿出幾本冊子,然后看向身邊的幾個管事,“這是職責分工,我分別交給你們,你們在負責安排你們手下的人,明白嗎?”
幾位管事趕緊低頭應聲。
很快冊子發完了,幾個管事仔細看了自己的花名冊,然后一一將自己手底下的人點齊,離開,分別去忙活了。
鐵丑運氣不賴,被分到了庫房,負責幫著管事從倉庫里往外運東西。
這活風不吹日不曬,跟人打交道也少,只要按照別人的需要往外運東西就行,就是搬搬扛扛的活,正好適合曹三這悶不楞登的性格。
負責他們這一組的管事姓劉,人也不賴,說話也挺和氣。
“曹三,待會你就在倉庫里,我要什么,你就往外搬什么就行,知道嗎?”
鐵丑傻呵呵的點點頭,“嗯,我力氣大?!?
劉管事一聽這傻話,笑著搖搖頭,旁邊的其他幾人也被他逗樂了。
此時書房里也早就亮起了燈。
木玥昃身穿墨色暗紋長袍,一臉嚴肅的坐在書桌旁。
“王爺,一切都安排好了,咱們的人也都安排進去了,暗衛也已經就位,到現在為止,沒什么異樣?!?
劍影低頭稟告,臉上也是很嚴肅的樣子。
“有沒有發現我師父的蹤跡?”
木玥昃誰都不擔心,他就是怕今天這日子王仙師來給他搗亂。
劍影搖搖頭,“他倒是沒發現,不過咱們府上倒是混進來一個人,易了容,現在在庫房那邊當差?!?
木玥昃眉頭一皺,“哦?是誰?查清楚身份了嗎?”
“這人這段時間一直在門口晃悠,跟咱們府里的一個門童也混熟了,有兩次翻墻而入都被暗衛給驚走了?!?
“影魄來了嗎?”木玥昃低聲問道。
“昨天到的,一直在藥廬那邊?!?
劍影一聽這個,心道,難不成讓江湖排名第一的殺手去守這樣一個人?是不是i有點大材小用了?不過這話他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可不敢說。
“讓他將人給我盯死了,只要有丁點動靜,先抓了再說?!?
不管是不是他太緊張了,反正今天不能出任何事情。
“屬下知道了,一會就去告訴他。”
木玥昃有些疲勞的揉揉眉心,“你去布置吧,我要呆一會。”
劍影行禮離開。
待他走后,木玥昃睜開眼睛。
今天舉辦滿月宴,某些人肯定會不消停,注定要出來蹦跶蹦跶,督御候府已經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勢必會借機親近。
三皇子五皇子肯定也會變著法的拉攏自己,至于宮里的皇上,就不知道今天又會整出什么幺蛾子來。
還有他那個不省心的師傅,直到現在連個蹤跡都沒查到,是不是宴會上也來湊份子,他也摸不準,這一宗一宗的,真讓她后悔辦這場滿月宴。
就算他安排的再周到再細致,他還是擔心會出紕漏。
尤其是清雅園里的小女人,那可是他的命根子,就算是豁了性命,也要保護的存在。
不過他也想好了,如果大家識趣,高高興興的讓他辦完宴會,以后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但凡有誰不長眼,敢觸他的霉頭,那他也不會心慈手軟,絕對要讓對方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清雅園里
才寅時三刻,若楠就起來了。
臥室里,香兒一邊幫若楠穿衣服,一邊念叨,“現在還不到卯時,您這么早起來干什么?王爺昨個就吩咐了,讓您平常怎樣今天就還怎樣,一定要睡飽了自然醒?!?
嘴里說著,手也沒閑著,靈活的幫她在腰間打了一個漂亮的花結。
若楠微微一笑,“今天你們也沒叫我啊,確實是睡夠了,也算自然醒?!?
今兒可是他寶貝兒子的滿月宴,身為王府當家主母,不去前邊主持忙活就已經說不過去了,如果再睡到日上三竿,那還不讓人消掉大牙啊!
香兒停下來,歪著腦袋,“可您往常醒后還會再睡一覺的?!?
若楠一聽這個,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家王妃以前比較懶嗎?從來不起來給王爺準備早餐,失職??!”
香兒嘴一嘟,“才不是呢,王爺才舍不得讓您早起呢!”
若楠聽了這話,心里暖融融的,被人寵著的感覺真好啊!
“王妃,早餐來了?!?
正在這時,綠竹端著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擺著熱騰騰的早點。
若楠看了看,然后抬頭問綠竹,“你去了前邊,都安排好了嗎?”
綠竹點點頭,“管家安排的聽周全的,你牛放心吧!”
若楠隨即放心的坐到圓桌旁。
“王爺早餐在哪吃的?”
一邊喝粥,若楠一邊打聽木玥昃的情況。
“王爺離開的時候,我們給準備了早點,是吃了才離開的?!?
綠竹輕快的接話。
“那就好。”
說完安靜的吃早點。
等吃完早飯,若楠先到隔壁看了看孩子,然后才回到自己的臥室。
“今天各府的夫人小姐到了,短不了要到咱們的清雅園轉轉,到時候孩子肯定要抱出來,你們機靈點,看著差不多就將孩子抱回去,別讓他在外面待太久了,知道嗎?”
綠竹她們明白的點點頭。
“綠竹,香兒,今天你們倆跟著我,劍雪和雅荷守著三嬤嬤和孩子,一定要記得,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離開孩子,知道嗎?”
若楠實在是不放心,從昨天晚上開始,心里就有股子不安,總覺得今天會出什么事情,否則她也不會這么早就醒了。
三嬤嬤笑著拍拍若楠的手,“王妃,您就是太緊張了,沒事的,今天我們幾個誰都不離開孩子左右,您就放心吧,再說了王爺早就將一切事情都安排妥當了,不會出什么紕漏的?!?
畢竟自從大婚之后,王府從來就沒舉行過一次宴會,王妃也從來沒在公眾場合出現過,跟岳城的夫人小姐們也沒打過交道。
如今冷不丁讓她出現在眾人眼前,還要跟這么多的人周旋,三嬤嬤覺得,王妃這是緊張了。
若楠笑笑,卻沒說話。
確實這是一方面的原因,但絕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在人前露臉,跟眾人打交道她都不怵,也不害怕。她就是心里總有股不安,怎么揮也揮不去。
她覺得今天會出事。
但是這話也就是她自己心里想想,絕對不會拿出來跟她們說的。
“好啦,你們不用安慰我了,我都明白的,有你們在身邊,我還有什么好怕的?”
說完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王妃,今天您要穿朝服嗎?”
劍雪突然開口詢問。
若楠低頭想了想,然后搖搖頭,“又不是去宮里參加宴會,穿什么朝服?居家服飾就行?!?
劍雪點點頭,然后轉身朝后面走去。
也就是一小會的功夫,劍雪手上捧著兩個大盒子出來了。
“這是什么?”
若楠怎么沒見過這個盒子?。?
劍雪笑笑,“這是早晨王爺離開前交給我的,說是給王妃準備的。”
說完將盒子放到了圓桌上。
若楠一咬嘴唇,“打開看看?!?
說完一瞬不瞬的盯著劍雪。
劍雪笑笑,輕輕的將盒子打開。
“好漂亮的衣服??!跟王爺的衣裳是一套的?!?
香兒眼尖,一下子就發現了王妃這套衣裳跟王爺早晨離開時身上穿的是一樣的。
“???還是情侶裝啊!”
若楠一聽說跟木玥昃的衣裳一樣,一張嘴就將“情侶裝”三字給吐擼了出來。
“對,對,就是情侶裝?!?
香兒咋咋呼呼的嚷開了。
若楠臉一紅,伸手將衣裳拿起來。
墨綠色的衣料,繡有暗紋,簡單而又奢華。
一看就是她喜歡的款式。
“給我穿上試試。”
若楠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香兒她們幾個齊動手,很快就為若楠穿戴整齊。
“王妃,好漂亮啊!”
一襲墨色暗紋長裙,拖曳至地,腰間系一條同色腰帶,上面鑲嵌著彩色寶石,熠熠生輝,纖纖細腰,不盈一握。袖口處繡著金色暗紋,襯得一雙玉手,雪白瑩潤。簡單大方的立領,微微向兩邊翻起,露出一截鵝頸,更襯的人嬌俏動人。
“快打開那個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若楠實在是被她們看的不好意思了,趕忙出聲解除自己的尷尬。
香兒捂嘴一笑,然后將另外的盒子打開,一套典雅大方的首飾出現在眾人的面前。
“王爺好細心,連這個都想到了。”
三嬤嬤抿嘴笑。
綠竹拿起一個碧玉簪子輕輕插在若楠頭上,然后又將一對同色耳環給她戴上。
“王妃,這兩對鐲子,您戴哪個?”
香兒詢問若楠。
“將那個水綠的給我戴上?!?
若楠就喜歡這淡淡的綠,簡單而又大方。
溫潤的手鐲一戴上,不覺得冰涼,反而覺得暖暖的。
看來這玉鐲又是花了心思的。
“王妃,您再選件首飾吧,太簡單了?!?
劍雪發現王妃戴了這三樣就不看了。
“就是,就是,太簡單了些。”
三嬤嬤等人也附和。
最后若楠拗不住她們,又選擇了一枝步搖和一個玉圍髻,就再不肯選了,不過這樣也就差不多了,香兒她們也就不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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