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諒大軍的駐扎地點在薊州(今天津)附近,如今李智云這支小分隊往東北方向走出來一百多里,所處位置仍在幽州境內,再往前一百里可達孤竹,然而孤竹仍然屬于幽州統轄,羅藝轄區之廣袤可見一斑。
孤竹是一個規模較大的市鎮,商朝時曾是一個諸侯國,名為孤竹國,就是后世的唐山。唐山這個名字是唐朝才有的,李世民東征高句麗時曾在孤竹大城山駐軍,世人因而將大城山更名為唐山,進而取代孤竹,把整個市鎮都稱作唐山。
即便是從孤竹算起,距離徒太山(長白山)也有一千六百多里,在這個沒有現代化交通工具的時代絕對是漫漫前途。
“我們快點跑,哪怕累死戰馬也要盡快抵達孤竹。”雖然李智云已經做出了充分的安排來迷惑陰世師,羽裳仍然有些提心吊膽。
李智云同樣不敢掉以輕心,卻沒有完全附和羽裳的意見,糾正道:“跑是對的,但是不能騎馬,也不能現在就開始跑。”
對于全副武裝的三人來說,騎馬的確要比施展輕功省力得多,然而不論馬蹄的痕跡還是糞便都會給敵人留下線索,雖然無法估算陰世師查遍一千支小分隊需要多久,但是一旦他追查完畢,發現只有這一支隊伍離隊三騎之時,就能循著蹤跡追下來。
相比之下步行就不一樣了,步行最多只能留下腳印,此地又非渺無人煙之所,怎么可能沒有行人往來?有腳印再正常不過了。
羽裳本就是高句麗女間諜出身,心思極為縝密,只是被陰世師的強大嚇著了才會如此失措,聽李智云一說立即醒悟過來,羞愧道:“還是夫君想得周全。”
李蓉蓉卻只聽懂了一半,問道:“為什么不能現在就跑呢?早跑一刻是一刻,就能盡早脫離敵人的追殺啊!”
她向來自負聰慧,從小父母和師父也都贊她伶俐,只是遇見李智云以后被比得黯然無光,雖然自知不如李智云機謀多變,卻總想知道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李智云道:“要跑就得施展輕功,施展輕功的步幅與常人行走的步幅能一樣么?假設陰世師追查到此,只需一看腳印之間的距離,就能判斷出腳印是我們留下的。”
李蓉蓉恍然大悟,登時紅暈上臉,嘴上不說,心中卻在自責:為什么這么簡單的事情我總想不明白呢?
李智云無暇照顧二女情緒,緊接著又道:“所以咱們必須要漫步而行,不僅要漫步而行,而且要分開行走,互相之間不可交談說話。啟程之前,咱們趕緊脫下這身衣甲掩埋了。”
這一次羽裳和李蓉蓉都聽懂了,三人若是走在一起,那么陰世師到來之后只需詢問過往路人有沒有看見三個隋軍士兵就可以了。
弄懂了就不再啰嗦,掩埋了衣甲之后,李智云羽裳先走,走出一里路之后李蓉蓉再出發,他自己走在最后,與走在中間的李蓉蓉隔了兩里路程,這樣不論迎面遇見什么人,都不會認為己方三人是一路的。
就這樣三人又走出了十余里,才開始施展輕功,施展輕功也是有要求的,三個人調整了次序,由視力最好的李智云在前方領跑,只要對面有行人過來就立即改成緩步而行,后面的羽裳和最后的李蓉蓉則須見機減速。
如此操作下來,一路上卻是行人不斷,時值初冬,天寒地凍,已是過了農忙季節,百姓們大多轉而狩獵,再帶著獵物或飼養的家畜前往北平販賣,就構成了這一路行人的川流不息。
在這種情況下三人實在提不起速來,忽快忽慢走走停停,直到傍晚時分才遠遠看見孤竹城的輪廓,暮色蒼茫之中,孤竹城很是安靜祥和,就像一個與世無爭的隱者。
走到城里,可以看出此地遠不如北平那樣繁華熱鬧,或許是到了晚飯時間,街上也沒有什么行人,三人找了個酒樓買了些熟食,卻不在酒樓里吃飯,悄悄尋了一家來福客棧住了。
住店的時候三人也很小心,李智云和羽裳先進客棧單開了一間客房,李蓉蓉稍后進入客棧,獨自開了一間,任誰看上去這都是兩撥客人,互不相識。
沒有必要日夜兼程。一方面李蓉蓉內傷尚未痊愈,無法支撐一千六百里路急行軍,另一方面出了孤竹城之后有三百里人煙稀少的路途,其間或有盜賊出沒,三人必須保持足夠的戰力。
三人很是低調,進了房間就沒出來,只等第二天凌晨退房出城。
李智云和羽裳是正經夫妻,睡在一張床上卻無夫妻之實,只因當老公的年齡尚小。兩人都是和衣而臥,都是輾轉難眠,李智云忽然想起一事,就悄悄教了一套武功給羽裳。
時至半夜,李智云教完了羽裳,就悄悄打開房門,看清左右無人之后敲開了李蓉蓉的房門。
李蓉蓉見李智云夜半來訪,還不讓自己掌起火燭,起初芳心亂跳,看來他對我有意思啊!等到李智云表明來意就不禁大失所望,不過聽李智云說要教武功給自己,又立馬振奮起來,李智云的武功肯定是了不起的,倒要看看有何神奇。
然而聽完李智云的講述之后卻是失望更甚,這什么狗屁武功?這不就是尋常的江湖把式么?連黃級武學都算不上!你大半夜跑過來逗我呢?
轉念一想,或許李智云故意以傳授武功為借口來和自己親近也是可能的,于是就將心中的疑問壓住不說,你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我是打算跟著你了。
李智云不知李蓉蓉心中所想,將基本步法、基本招式傳授完畢之后,要求后者演示一遍,查看無誤之后才說道:“現在我教你一種內力運使之法,是配合這套武功招式的,你聽好了。”
李蓉蓉心中老大不屑,你教我武功招式也就罷了,內功也要教我?你可知我練的萬象神功乃是世上第一神功,可以模仿世上任何內功的存在,你還教我內功?
雖然心頭不屑,但是嘴上卻不好意思說,畢竟李智云對自己有恩,而且承諾了替自己一家報仇,唉,你要狂那就狂吧,算我認栽行不?
李智云只看李蓉蓉的眼神就知道她心中不以為然,就說道:“你別看不起這門功夫,關鍵時刻咱們三人全靠它來保命,我沒騙你。”
當下把一套“陰風刀”內勁運使之法講給李蓉蓉聽,又囑咐她此技必須以她手中長劍來施展方有效果,說完之后出門回房。
他不用擔心李蓉蓉學不會。他知道李蓉蓉練得不是小無相功就是萬象神功,否則不會施展出多門武學,他甚至懷疑李蓉蓉的師門與王仁則有著某種聯系,只不過這事兒與己無關,便懶得多問,自己又不是研究武學源流支脈的。
與傳給羽裳的透骨針一樣,傳給李蓉蓉的這門陰風刀嚴格說起來算不得什么內功,就只是一種運勁的法門而已,否則在尋俠系統的兌換價格不會便宜到一千俠義值,要知道尋俠系統中但凡內功的價格都是一萬起步的。
剛回到房間,就聽見客棧門外有人敲門,聲音很響,全店皆聞。
店伙似乎被敲門聲驚醒、滿腹怨氣地問道:“誰呀?大半夜的敲什么門?”
在孤竹城這樣的小城鎮上,半夜進城入住客棧是極為罕見的事情,正常旅客都是曉行夜宿,若是天黑前不能趕到這里,就一定在其它鄉鎮州縣住下了。同時這個敲門的也不可能是周邊的盜匪,盜匪下山來洗劫城鎮會敲門么?所以店伙敢于怒懟來人。
“你們這店里可有三個隋軍兵士入住?”來人并不生氣,隔著店門詢問店伙,只這一聲,就把兩個房間里的李智云和羽李二女嚇了個魂飛魄散,這問話之人竟然是陰世師。
自己三人準備得如此充分,他竟然找到了孤竹城!他怎么找過來的?
在李智云看來,除了他和李蓉蓉之外沒有人知道羽裳的真實身份,就連跟李智云形影不離的狄知遜都不知道,就連養了羽裳十余年的楊素都不知道,楊廣和楊廣派來的陰世師當然也應該不知道,那么他為何能夠追到這個方向上來?
即使羅藝羅成父子知道自己要去高句麗找淵蓋蘇文報仇,但是他們不知道羽裳的出身來歷啊,而且自己三人也沒有跟楊諒軍中的任何人說起將要前往高句麗的事情。
在此基礎上,從薊州出發以薊州為中心,周邊各個方向都有可能是羽裳的逃走路線,為何陰世師偏偏找到了孤竹城?還是他已經把周邊的各個方向都勘察清楚了?如果是后一種情況,那么這接近一天一夜的時間里他跑了多少地方?想想都覺得恐怖。
不說客房里李智云三人害怕,只說那店伙卻不知道來人的厲害,聽到詢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什么隋軍兵士?沒看見!你到底是住店還是來找揍的?大半夜的擾人清夢,信不信全客棧的客人都起來揍你?”
忽聽“嘭”的一聲大響,似是客棧的大門被人轟飛開來,隨即那伙計發出一聲慘呼,“啊喲,我的……”
也不知他要說“我的”什么,總之是挨了一記狠的,陰世師的聲音從更遠處響起:“這就是出言不遜的后果,你得慶幸你不會武功,但凡你懂點武功,今天老夫就斃了你!”
下一刻,客棧中十幾個住人的房間都掌起了火燭,大多出門來察看究竟,李智云卻沒有出門,三下五除二把外衣脫了下來,“老婆,快脫下你的衣服,咱們換著穿。”
這地方不能待下去了,孤竹城這樣的市鎮能有幾家客棧?雖然沒有統計過,但是完全可以想到不會有太多。只要陰世師問過一圈之后沒有什么發現,說不定就會回頭來找,到那時候就是想跑都來不及了。
羽裳對李智云完全信服,也不問究竟就把一身綠色裙裝脫下交給李智云,穿好李智云脫下來的衣服,又從床尾的春凳上拿起那頂綠色的帷帽交給李智云。
李智云接過帽子就很是為難,心說難道是命中注定,羽裳一定要給自己戴綠帽子?口中卻道:“夜里戴不戴都無所謂,白天再戴。”
夫妻兩人換好了衣服,背起滑雪板等行李就來到了李蓉蓉的房間,李蓉蓉也不傻,聽見陰世師的詢問之后就知道李智云夫婦一定會連夜啟程,就算不走也不會留在這家客棧里,因此已經做好了準備,只等他夫婦一到就一起離開。
李智云當即吩咐:“你們兩個一東一西分頭前往城北,從城墻翻出去,在北城門正北五里處碰頭,等我抵達然后一起跑。”
他沒有說他自己如何前往匯合點,其實他是準備跟在羽裳的身后的,陰世師的目標只有羽裳,只要陰世師抓住了羽裳,自己和李蓉蓉跑掉也沒意義了,所以他必須要跟在羽裳的身后。
孤竹城的客棧都在城鎮從南到北的中心大街兩側,正常來講,不論羽裳和李蓉蓉如何選擇,只要是從東西兩側繞至城北就能避開陰世師的耳目。
當下三人從客棧的后窗翻出,一路躥房越脊各奔東西,不多時就來到了城北。
孤竹城隸屬幽州,城北并沒有什么城防,就連羅藝都不認為高句麗具備打到幽州的實力,又怎會在此處設防?他只需注意西北方向上的突厥人就行了。
沒有守城軍隊站崗巡邏的城墻并不算高,不過兩丈多點,墻外也沒有護城河,這個高度對于李智云三人來說可以輕松躍下而不必擔心摔傷,三人陸續抵達匯合地點,相見之后一言不發,同時展開輕功往北狂奔,下一站是三百里開外的盧龍。
盧龍城隸屬翼州,也就是后世的秦皇島。從翼州再往東北方向,就進入了兩不管地帶,或者說是隋國與高句麗的實際邊境線也可以,高句麗要想繼續侵吞大隋的國土,首先要打的就是營州和翼州。